第54节
老八要是没啥野心倒还好, 但凡有所求, 就不好把人得罪狠了。 胤禩特地去了趟永寿宫,把前因后果说了个明白, 并不是他上赶着给安郡王府没脸,站在他的立场其实没有选择。姑且撇开老九府上那茬事,只说郭络罗氏对毛氏做的, 明摆着是迫害子嗣。如若放过这回, 往后还不知会干出何等丧心病狂的事来。她进门三年好不容易怀上却莫名其妙搞没了, 拘着不让妾室生,要等她再怀,得等到什么时候? “这些事,儿子心里有数, 额娘无需挂怀,倒是春蒐之事,皇阿玛可同您提了?” 良妃摇头:“应是宜妃、贵人高氏、贵人王氏伴驾。” 贵人高氏也就是恨上八福晋那倒霉蛋,至于贵人王氏,是十五十六的额娘,她俩都是晚入宫的年轻妃嫔,如今正得宠。而宜妃不用多说,四妃之中唯她承宠最多,入宫二三十载,圣眷不断,皇上做什么都爱带她。 良妃没说的是,她晋位之后,皇上每月都来一二回,可是呢,就是走过场。 人人都说她卫氏趁着乌雅氏降位不要脸勾引皇上,这才踩着嫔位上那几个越级升了上来,她其实啥也没干,她没觉察出任何宠爱,也看不透皇上的想法。 胤禩来恭喜她苦尽甘来,良妃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就让他误会下去了。 对于额娘不能同行,胤禩满心遗憾,他真的很想让额娘看看自个儿策马的英姿。既然不成,就只能猎点皮子回来,胤禩笑道:“不去也好,前些年木兰秋狝老大还遇到过熊瞎子,额娘在宫中,我少些担心,您要什么只管说来,儿子给您猎去。” 良妃心说她到底位列四妃,能缺什么? 话到嘴边,她改口道:“猎些皮子细软的,给领子滚边,来年冬天穿着正好。” 胤禩将这话记在心里,笑道:“儿子这就出宫去了,赶明再来看额娘。” 他出宫之后,还去隔壁拜访,甚至放下身段给胤禟端了赔罪茶。 “我早该登门,一则深感丢人,二则府上叫郭络罗氏搅得一团乱,这才理清。我不敢再叫她来碍九弟妹的眼,故而送她回去反省,等想明白错在哪儿并且真心实意悔过,再允其回府。还盼九弟消消气,九弟妹那边也帮我说说好话,这是最后一回,真对不起。” 胤禟近来心情大好,真没心思和她计较,就接过那碗茶,喝了一口,应说:“八嫂折腾这么多回,我当她羡慕我福晋,这无妨,八哥你能看明白才是好事。女人就惯不得,尤其那等不知天高地厚的,你不拿出点脾气,她能捅破了天。” 看他不做计较,胤禩才有心思说笑:“这话,九弟可敢当着九弟妹的面说?” 胤禟很不怕丢人:“我福晋同八嫂大不同,我福晋最明事理,怎么宠都不过分。” 胤禩微笑,心说不用解释得这么清楚,这意思不就是“你照做就对了,至于我怎么样你管得着吗?我福晋又不搞事”……是这个意思? 两人之间气氛相当融洽,其实背后全是虚伪,没有真诚。 胤禩恭喜胤禟,说他能带全家一道去木兰围场,真好。 胤禟就反过来说,谁都不带才好,省得挂心。 他俩打了半天太极,还是冯全过来说福晋找爷有事,胤禟这才起身送客,待胤禩告辞,他赶紧往朱玉阁去,过去就看见宝珠抱着阿圆母子二人闹得正开心。 瞧他过来,宝珠笑盈盈说:“咱们这一去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的,我吩咐膳房准备了些零嘴,没找着合适的管子装它。” 胤禟问她都备了什么,宝珠就掰起手指头算给他听。 蜜枣、果干、蛋黄酥、椒盐葱油酥、桃酥、还有牛轧糖之类的……拉拉杂杂真是不少,种类之多,保准不会叫人吃腻了。 宝珠说一样,胤禟就在心里记个数,又问她每样备下多少,然后就叫宝珠收拾别的去,无须担心。 又一日,康熙正式将春蒐之事交代下去,确定了日子,便在三月初九,胤禟掐指一算,福晋这年生辰要在木兰围场过,他到时候得多打些猎物。 富察家那头,马斯喀作为领侍卫内大臣是要伴驾的,一道去的还有李荣保,又带了些年轻子弟同行,马齐马武留在京中,以防有不轨之人趁皇上出京搞出乱子。 宝珠这头忙得脚不沾地,她自个儿倒是无妨,只怕疏忽了三个臭小子,给他们备的东西最多。其间,四福晋还来了一趟,替她掌眼,宝珠到底是头一回,哪怕再怎么心细如发,也有想不到的地方。 老十那头还帮其其格带了个话,她说等到了木兰围场定要好生比比,看谁骑射更精。 宝珠就笑了。 “看谁猎得多还成,我那箭术却是见不得人的,我大哥昨日送了弩来,叫我用那个。” 早先就说过了,宝珠力量不足,拉不开弓。练准头时备的那种还成,自家人用的百石神弓她也就只能拖在地上走,从她能轻易射中靶心之后,就换用弩,百步可穿杨。 马斯喀训儿子啥招都能想出来,有丁点不足就练去,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对这个娇娇爱女,他是纵容再纵容,从来是宝珠自己要学,马斯喀看她拿匕首心里都慌,生怕心肝把自个儿划伤了。为了学几手,宝珠费了不少心思哄他,还豁出去脸面说自个儿长得多危险呢,不学点本事防身,指不定哪天就让人掳了绑了。 可不就是这么回事! 马斯喀为她cao碎了心,你说力道不足,那咱们不开弓,用弩!你说日日蹲在演武场怕热着晒着,咱们搬屋子里头练去,角落里摆上冰盆!…… 宝珠不算是正经学武,就是看哥哥们打得热火朝天,跟着学了几样,为了她这说来就来的好奇心,马斯喀好悬没把胡须揪掉。 得让心肝有能力自保,又不能叫她晒黑晒伤,你说练出精瘦rou……那更不行!回头看看全家都是壮汉,就得这么一个香香软软的闺女,绝不能养残了! 费了这么多心思,回报自然不少,比巧劲儿,宝珠比她哥不差什么,尤其她生得花容月貌,随便笑一笑就能让人疏于防范,撂倒个人再容易不过了。 宝珠原想穿着扎甲战铠拿匕首去狩猎,总比开弓射箭靠谱。她娘家那头听说皇上点了胤禟的名,胤禟说要带上宝珠,赶紧就把她用惯那把弩送来了,箭支就备下不少,很够用的。 看过岳父宠闺女的阵仗,胤禟庆幸头胎生的是臭小子,闺女再晚点出来好了。最好届时自家已是郡王或者亲王府,出来就锦衣玉食金尊玉贵,等她长大了,寻个家风清正的大臣家嫁去,绝不能叫闺女去草原上吃苦。 好的坏的全让胤禟想到了,他唯独没想到的是,生男生女不是他说了算。 换做是太子或者八贝勒知道他在琢磨什么,保准能揍他一顿,再语重心长的说:能生就顶好,人要惜福。 日子过得飞快,一晃就是三月初九,这日,圣驾晃晃悠悠出了紫禁城,在沿街百姓的围观之下,一路去往木兰围场。 众皇子骑马走,福晋坐马车走。 天冬往马车上铺了厚厚的垫子,又铺上一层柔软的兔毛,这才请福晋上车。宝珠进去之后舒舒服服坐下,这辆马车是特别改过的,里头还可以固定阿圆阿满阿寿那张小床,这一路出去,能让她丢开手,需不着总把人抱在怀里。 宝珠同儿子玩了一会儿,看他们累得睡下,就拿了本游记在看,天冬就在这辆马车上伺候,赶紧劝她收起来。 “福晋歇会儿吧,马车颠簸,看书恐怕会头晕。” 这才翻了两页,的确是很难受,宝珠就把那书递给天冬,看她收好,自个儿则是捧起茉莉花茶,嗅了嗅。 主仆二人轻声聊了会儿,宝珠就闭眼打起盹儿来,之后胤禟骑马跑在旁边,问她觉得如何,这时宝珠已经睡着,还是天冬开了个小窗轻声回说:“劳爷挂心,福晋和小阿哥都睡了。” 胤禟没再多话,吩咐他好生伺候,一夹马腹就追上前去。 他又去宜妃那辆车旁问了问,听说都好,并不难受也不犯头晕,这才放下心来。 要说不难受,也不尽然,马车里头哪怕再宽敞,空间还是逼仄了些,不过难得能出门,女眷们都高兴得很,这点不适完全能忍。 四福晋前夜吹了点冷风,这一路都不大舒服。倒是几个小的,盖因小床上铺得厚实,摇摇晃晃反而有趣,哪怕没人逗他自个儿就玩得开心,看他们醒了就在练习翻身,翻来翻去咯咯笑,宝珠狠狠松了口气,还担心马车上颠簸,怕他们闹,看来是多虑了。 第69章 崽子 不过三日, 御驾抵达红川, 康熙看妃嫔们气色一般, 听说老四福晋也不大妥帖,决定就地扎营。宜妃的牛皮大帐紧挨皇帐,稍远一些才是王氏高氏, 诸位皇子离得更远。 胤禟叫赵百福盯着将帐篷扎好, 宝珠交代天冬半夏好生布置, 至于他俩,这会儿正精神, 说要换身行头去猎鹿来做宵夜。 换装之前,宝珠特地去了宜妃那头,请额娘帮忙照看三个小的。正好遇上康熙也在, 问他们在折腾什么, 宝珠回说在马车上困了三日,憋得慌, 想骑马去溜达两圈,顺便打些猎物,回头烤好了送来。 康熙没再多说什么, 只吩咐他们别跑太远, 记得带上侍卫。等宝珠走远了, 他叫嬷嬷将阿圆抱来,搂在怀里颠了颠,边逗边说:“到底是马斯喀掌珠,瞧着不显山不露水, 身子骨真是好,三个小阿哥也健康。” 宜妃笑道:“就他俩精神头好,这才扎营,便要去骑马猎鹿。” 康熙瞧着也挺高兴:“从前倒是没听过富察氏的威名,看她阿玛她兄长,个个都是好手,想她骑射该是不错的。” 宜妃小声哄着金孙孙,心说哪用得着想,看他们能猎回什么就知道了。 另一头,宝珠退下以后径直回到马车里,将门窗关好,帘子放下,慢条斯理换上行猎装,等她换好出来,胤禟已经在不远处候着,他穿的便是那身新打的甲胄,同宝珠这该死的像。 宝珠开车门下去之前,胤誐正在打趣胤禟,说他好似准备上战场,将军盔甲不过如此。等看见宝珠,胤誐就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了,只道:“九嫂这是大清花木兰啊。” 胤禟真嫌弃他:“闭嘴吧你,别在这儿胡说八道。” 倒是其其格不高兴了,难得摆出哀怨脸,对胤誐说:“九哥为九嫂打了身这么威风的战铠,你就没跟着学学?” 眼看着老十就要招架不住,已经走到近前的宝珠开了口:“却不是我们爷打的,是我出阁前阿玛给打的,就是怕行猎时顾不得我,穿这么身安全。” 待她站定,其其格才看明白,她配着这身战铠带了不少装备。 小臂上扎着把弩,玲珑精致,威力不可小觑。左边腰间还有把两掌长的腰刀,右侧是柄马鞭,她脚上踩着鹿皮靴,拆了小两把旗头,以银冠束发,用银钗固定,钗头两缕流苏给这身飒爽造型添二分妩媚。她妆容倒挺清爽,想来是怕万一流下香汗将脂粉晕开,便是这般,也好看至极。 胤禟才发现,福晋穿着硬邦邦的将军甲胄比正经旗装还更勾人,他心里猫抓似的,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恨不得将宝珠裹个严实叫她在帐篷里老实待着。 其其格都要抹眼泪了,她生在大草原上,闲来无事跑两圈,骑马射箭是家常便饭,便如此,她瞧着还没九嫂精神。 “你们偷偷做了如此多准备,也不提醒一声。” 看她委屈模样,宝珠就笑。 “十弟妹骑射专精,哪用得着这些累赘,这是用来保护半吊子的。” 说着,她从胤禟手中牵过爱马,翻身上去,看胤誐以及其其格也跟着上马,这才挑眉问说:“十弟同去?” 胤誐嘿嘿笑道:“我与九哥说好了,咱们比比,待会儿分开走,看谁猎得多。” 胤禟骑马走到宝珠身边:“咱俩一组,十弟与十弟妹一组,公平。” 说着四人夹紧马腹,飞奔而起,两队侍卫赶紧跟上,保护主子是其一,还得帮着驮猎物回来。 进了林子之后,两组就分开了,宝珠是头一回来木兰围场,不怎么熟悉地形,故而胤禟在前,她紧随其后,不多时他们就猎得野兔三五只,出手的都是胤禟。 宝珠有些时候没骑马射箭,起初有些生涩,她跟着跑了跑,尝试着放了几箭,手就热起来。不多会儿就射中野鸡一只,跑了几步,又猎得狍子一只。 胤禟赶紧招呼侍卫拾回,还对宝珠竖起拇指。 “老十没说错,福晋实乃当世花木兰,巾帼不让须眉也。” 宝珠瞥他一眼,嗔道:“又打趣我,有这功夫不若多射几箭,别忘了咱们在比试呢。” 瞧她眉梢轻佻,胤禟骨头都要酥了,赶紧在心里念了段经文才缓过劲来。就这会儿功夫,宝珠已经跑出去几丈远,再猎野鸡一只。 大老爷们哪能落于福晋之后,胤禟策马赶上,连射数箭,还眼疾手快抢了宝珠的猎物。 宝珠也懒得计较,这就是男子汉的尊严,阿玛从前就说过,叫她别太拼,旁的就算了,骑射一门千万别比未来相公强,否则岂不是不给活路? 京中传言九阿哥胤禟聪慧过人,却是个懒于学问疏于骑射的,甭管论文论武,都只不过马马虎虎。今儿这遭,宝珠觉得自己被骗了,这就是所谓不中用的,他抢起猎物来比谁都利索,手里的箭又准又快。凭良心说,大哥辰泰也就是这样了,他俩恐怕不相上下。 富察辰泰是富察家年轻一辈的扛鼎人,颇有其父之风,胤禟能同他一拼,骑射是顶好的。 这么想,宝珠就看他一眼,胤禟似有所感,回看过来。 “福晋心里有话?” “只是好奇。” 大婚一年,两人默契很好,宝珠说得非常简单,胤禟也听明白了,他放慢速度与宝珠并行于林中,往她耳边贴近些,应说:“爷和老八不同,爷虽然羡慕兄弟得宠,却没有不甘心,需不着拼老命去挣脸面。再者说,上头还有太子,太子文治武功均是皇阿玛手把手教的,旁的兄弟如何能及?” 说直白些,皇阿玛不喜他们压过太子,假使太子也在春蒐队伍之中,他就不能这么畅快的骑马射箭,招子得放亮了,猎物不能多过太子去。 胤禟比老大老二小不少,倒是没憋屈过几回,还是胤褆受的委屈最多,他与太子年岁不相上下,两人前后脚开蒙,处处比着走。皇阿玛从来只夸太子,哪怕的确是老大做得更好也鲜少大张旗鼓夸他。 在一众皇子之中,直郡王属于很努力的类型,他努力想要得到的认可让皇阿玛给太子了。 这也是为啥两人关系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