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
宝珠含笑应道:“她打小在我跟前,都好些年,早养出默契了。” “九弟妹此言差矣, 我府上老人不少, 合用的不多……有些脑子就是转不过来,还有在跟前伺候的时间长了, 总喜欢拿架子,真当自个儿是个人物。” 听她的口气,话里有话啊。 宝珠不动声色扫了一圈, 真有两个神色古怪的, 别家的事倒是轮不到她来评价, 遂回说:“这奴才,合心意的留着,用不惯就打发出去,多大点事?四嫂快别说这个了, 我早想问,怎么没把弘晖带来,一趟春蒐前后得耽搁半个月,这么长时间不见你能放心?” “额娘闭门不出,离京之前爷把弘晖送去我娘家了,我这心里的确不舍,倒没啥放不下心。” 这么说宝珠就想起来,本朝的确有这样的传统,直郡王之前夭折的皇子太多,如今排行靠前的好些出生后就送去大臣家寄养,养壮实了才接回宫,把弘晖放去他外祖家倒是顺理成章。 四嫂对这个儿子的确是处处小心,生怕他磕着碰着,不带他同行也在意料之中,弘晖不像自家这三个,坐马车好似坐摇篮,你觉得颠簸他只当有趣,困了睡得喷香,醒来就手舞足蹈的闹腾。 都说早产儿不好带,身子骨弱,一个风寒就能要他命。宝珠也担惊受怕了一段时日,后来发现没那么夸张,头个月是危险些,后来养胖了就啥事也没有,能吃能睡能闹腾。他们睡着之后都挺安分,轻易不踢被子,醒了之后才会滚来滚去。 这么想着宝珠就将眼神放在阿圆身上,他是老大,精神头比两个弟弟都好,醒着的时候多,胃口也大。他有个特别美好的品德,肚量大,很能让人。 阿满是小猪,哪怕醒着也不爱动,阿寿却是个爱撒娇的,总吵着要抱抱,阿圆都让他,不争也不抢。 只他醒着的时候,宝珠会抱他起来,同他说话,只要阿寿一吱声,阿圆就扑腾着要下地去,把地方腾出来让给弟弟。宝珠来窜门子都带着羊毛地毯,就扑在中间空出的地方,把阿圆放下,叫他自己玩。 他翻身已经翻得很好,如今在自学怎么爬,已经能爬几步,撑不久就是了。 他来翻来翻去翻累了,鼓起小肚皮躺平,宝珠伸手去摸了摸,额头上没发汗,她又伸手去背上探了探,是干的。 看她摸完就坐回来,乌喇那拉氏也稀了奇:“我们阿圆小阿哥翻来滚去这么会儿,竟没发汗?” 宝珠笑了笑:“像我,也是畏寒不畏热。” 乌喇那拉氏满心羡慕:“那敢情好,暑天日子就好过了,每到六七月我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多摆两个冰盆,少出去走动。” 听宝珠这么说,乌喇那拉氏就摇摇头。 后院人多,分到的自然就少,虽说底下官员冰炭孝敬不断,缺了谁也不至于缺福晋,可自家爷生性节俭,尤其喜欢照拂兄弟,十三那头送些,十四再送些,永和宫更是用冰大户……拿出去的多了,府上总是紧张。 每到这时候,妯娌几个就不由得羡慕宝珠,老九后院人委实少,这样不说,宝珠还是需不着摆冰盆的。 宝珠看乌喇那拉氏摇头,就道:“我们爷怕热着几个小的,又担心额娘那头不够使,再者说,我也爱吃冰碗,就藏了不少。谁想这三个小rou团子像我,想来该能有结余,咱们两府隔得近,四嫂若不够使就派人来递个话,我拉两车过去。” “九弟妹你啊……” 瞧她满脸无奈,宝珠眨了眨眼,没听见下文,她接着安抚阿寿,叫小子别闹,等等就有蛋羹。 灰妞是个粘人精,宝珠起身它就跟上,宝珠坐下,它就一动不动趴在脚边。倒是黑蛋,看阿圆翻不动了,颠颠儿的过去拱他。阿圆那身板,不是小狼崽推得动的,它出吃奶的劲儿,rou团子非但不配合,反而一翻身往小狼崽身上压去。 就是这个套路,最近两日宝珠见过不止一回,两个小崽子格外投缘,眼看着已经配对成功了。 乌喇那拉氏起先还有些担心,生怕狼崽子被压狠了,一口朝rou团子咬去。看他俩抱在一块儿你蹭蹭我我蹭蹭你,她才放下心来。 “这三只狼崽倒是很通人性,养大了看门护院,怎么都放心。” 宝珠咯咯直笑,“这憨样,看门护院就别指望了,我们爷说养肥些给儿子当坐骑,我想了想,这倒是好,挺威风。” 候在一旁的半夏在偷笑,叫乌喇那拉氏逮了个正着:“九弟妹指定忽悠我了,这丫鬟都在笑呢。” 半夏赶紧把表情收回去,然而已经晚了。 “好丫鬟,你来说说,笑什么呢?” 半夏看了宝珠一眼,再看一眼,她鼓起勇气拆了台:“回四福晋话,小狼崽很黏我们福晋,因为这,爷一心想将它们放归,这不是甩不掉么?甭管丢那儿它都能循着找回来。” 宝珠脸颊晕红一片。 胤禟这可怕的占有欲! 她顺便瞪了半夏一眼:“好你个半夏,看我不收拾你。” 半夏一点儿节cao也没有,认错认得十分干脆:“福晋别恼,奴婢错了。” 正说着,蛋羹就蒸好送来了,宝珠先给闹个不停的阿寿喂了些。别看他嚷嚷得起劲,其实吃不了多少,倒是翻来滚去的阿圆小阿哥,他一个人干掉了半盅,吃饱了还拿胖手拍拍小肚皮,就跟拍西瓜似的。 那头嬷嬷已经拧好帕子,仔细给他擦干净嘴,看他吃饱了躺平不想动,腆着肚子像只乌龟,宝珠就忍不住伸手戳戳胖脸。 她戳一下,阿圆看着帐篷顶没反应。 又戳一下,还是没反应。 还要再戳,小胖墩就伸手来将宝珠的手指拍开。 他眼神里满是控诉,就写着五个大字:额娘太坏了! 阿圆躺平之后,黑蛋就跟着躺在他旁边,宝珠饶有兴味的看他们互动,看着看着就萌生出一个想法来。 “我们爷说,明日八旗将士、科尔沁及蒙古勇士就要布围,众阿哥都要去行猎,争取拔得头筹。这种场面,咱们女眷是凑不上的,不若找点乐子。” 一众皇子福晋里头,宝珠那画风格外不同,她很能搞事,乌喇那拉氏让她接着说,宝珠就说这三只狼崽吃饱了就趴着,这么下去不得养出一身肥rou?她准备赛狼,叫三只出去跑跑。 听着是有点意思,乌喇那拉氏笑道:“要我做些什么?” “哪用得着四嫂费心,实在不想空手来备点礼品给我们狼状元也行。” …… 统共就三只比赛,如果说头名是状元,那垫底的都是探花,这也太不值钱了!! 乌喇那拉氏闷着吐槽了一番,点头说:“我记住了。” 宝珠越想越来劲,她从四福晋帐中出去,又去了宜妃那头,将这事说了一说,宜妃伸手在她额间点了点:“本宫就说小阿哥怎么如此活泼,敢情阿玛额娘都是闲不住的。” 宝珠坐去宜妃身边,抱着她胳膊咕哝道:“爷们都去骑马射箭了,咱们总得找点乐子。” 宜妃含笑瞥她一眼:“行了,你准备去吧,届时本宫也去捧场。” 赛狼这种事,从前听也没听过,宝珠脑子一转倒是拿出主意来。 她转身就去找了胤禟,叫他帮忙圈个跑道,设些障碍。胤禟倒是没拒绝,听她说完之后,一本正经回道:“这个简单,但若是明天就要,时间上恐怕来不及,不如往后挪挪,爷要替福晋做这么多,还不给凑个热闹?” 宝珠怎么也没想到,她这么随便一个设想,之后竟让八旗将士学了去。 她设各种障碍赛狼,八旗兵营在这个基础上,改良出更难的,用以选拔尖兵。当然这是数次改良之后的结果,起初只是一群大老爷们闲得扯蛋找乐子,只摔跤或者骑马射箭没劲,这个就很有意思。 都是后话,眼下胤禟画了图纸,找了兄弟老十以及几位舅子,大家一块儿想法,替狼崽布置场地。 要足够精彩,只一个项目当然不行,宝珠一个模糊的想象让胤禟完善成可以延续下去的赛事。他想了很多点子,通过能工巧匠的双手,布置出谁看了都得竖起大拇指的场地。 听说胤禟又在折腾,康熙还叫梁九功去看,传回的消息说他准备搞个比赛选狼状元,康熙沉默了很久,心里想的是你在逗我?亲眼看过真服气了。 “工部真不是白待的,老九这能力很不错。” 梁九功点点头,都能改良战车,九爷当然不错。 第79章 嗷呜 同胤誐的冲动毛躁直觉行事相比, 胤禟在绝大多数时候都能保持清醒的头脑, 他是个善于分析利弊, 并且懂得理性思考的人。他对周边的一切都保持着旺盛的好奇心,他善于观察,并且能将些微的发现应用到最合适的地方。他专注执着, 每一次失败的尝试之后, 都能找出改进的可能。 胤禟生来就有出众的才能, 哪怕没有师傅一对一传授,没经过系统学习, 也是天赋异禀的匠师。 康熙听过梁九功的回话,就忍不住就自己的眼光得意起来。 老八早两年就去了工部,老九大婚之后也想去那头, 他稍加犹豫就同意了, 作为大清朝的皇帝,同时也是这些小兔崽子的阿玛, 在无伤大雅的范围内,他很愿意对儿子好一些。 想去就去,能干出名堂来最好, 没那能耐回头再挪个地方, 六部下设那么多官位, 怎么也能找到合适他的。 就是这个小小的决定,换回了一片美好的愿景。 胤禟在工部这一年低调得很,他出风头都不是因为公务。就这样,在沉寂了几个月之后, 他猛的拿出改良新式战车,过了个年,又提出继续完善的可能,还找到了一种能够广泛应用的草胶。 康熙亲自评估过,如果能大量采集,本朝将迎来一次重大革新,从日用到军需,很多老式设计将面临淘汰,代替物不仅方便并且能大幅提高战斗力。 拿这种草胶做鞋底,比兽皮、千层底、木鞋底都软和耐穿,再用模具在胶鞋底上做出深齿,全面推广之后,甭管是冲锋还是偷袭,都更得心应手,战斗力怎么也能提升一成半成的。 胤禟本来一心扑在车轮上,照他看来,这种草胶的确是理想材料,不过,他们还需要合理的使用,不能简单的将它绷在木轮上,应该考虑到在节省的前提下让它更富弹性,这样马车或者战车跑起来会越加平缓。他们也能用有限的材料做更多的事。 他已经找到大略的方向,还需要一些尝试,这个过程中,老十全程旁观,闲得发霉的时候提出了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 不止是鞋底,他一连串的胡闹给了胤禟许多启发,比如,用草胶能使瓶瓶罐罐完美密合,不仅能防止受潮和串味,颠来簸去也不会让货物翻出。 因为洋人已经烧制出成色极好的透明玻璃,京城里已经有卖玻璃器皿的商铺,一开始小件的居多,近来已经摆出方方正正的大块玻璃。因为运送和保存过程中都容易损坏,价格高居不下,玻璃窗只是在高门大户悄然流行起来,哪怕豪奢之家,要想海量买进也不容易,通常指示正院或者爷们书房里装有两扇。 这玩意儿瞧着上档次不说,也防风,若是怕人偷窥,大可在里头加上帘布……不过,玻璃窗委实不好装,有丁点做得不好风吹过来它就啪啪响,听着就想要碎开。 若是加一层草胶呢?用草胶填在缝隙里头,保准丁点吵闹也听不见,用着绝对放心。 以小窥大,这种草胶的前景绝对是广阔的,春蒐之前,胤禟一直在围着它打转,过去许多年,康熙总觉得老九是个干啥都不走心得过且过混日子的,如今着实改观,瞧瞧他近来做的事,也是能人啊。 正是这样的评价,让康熙对这个儿子格外关注起来,听说他带着人在敲敲打打,康熙便来了兴致,本以为又有什么重大发现让老九等不及回京就忙活起来,结果敢情是在为那三只毛绒绒的小畜生设置比赛场地。 刚听说的时候,难免会有些许隐秘的失望,待梁九功详细解释过后,康熙就被吊起胃口。 “你给老九传个话去,到赛狼那日朕也去给他捧场。” 言外之意,确定了时间之后别忘了赶紧报上来。 梁九功去而复返,胤禟接到康熙口谕就给了笃定的回复:“替爷带个话给皇阿玛,就说时日尚未定下,等布置好了再行通知,无需着急。” 既然已经得到回复,梁九功就要退下,胤禟想了想,又叫住他:“对了,你顺便也告诉皇阿玛,只是来凑热闹不行,还得给我们狼状元备上奖赏才行。” 梁九功躬身应下,心说皇上跟前还能这么随便的,真没几人了。 太子幼时当然不止这样,这几年看似亲近,实则疏离不少,想来是明白了,除去父子之外他们也是君臣,故而不敢越界。 为此,皇上伤怀了几回,不过儿子长大了,要他像从前那样完全信任听从父亲的安排的确不太可能,他有了自己的想法,父子之间也会有矛盾滋生。再者说,若是太子真的一点儿也没长进,任性并且恣意妄为,反而会更快的消磨掉皇帝的耐心,能保持现在这样已实属不易。 倒是九贝勒爷,或许是太没有野心,他在皇上面前真的很敢。 梁九功看他作了好几回的死,皇上却半点也不计较,父子感情反而亲近起来。 他作为御前第一红人,什么事都看在眼里,叫他说来,皇上最信任绝对要数九爷十爷,寄予厚望的是太子,重点栽培的是四贝勒,对直郡王的感情尤其复杂,疼爱不作假,同时他也是为太子存在的磨刀石。 这些事,他也就是揣在心里,站在他的立场,只希望皇上龙体安康长命百岁,众阿哥都能耐,皇上若是有丁点不好,皇城根下就要乱起来。 梁九功将胤禟那番话如实传回皇帐,康熙听过就笑了,没好气说:“这个老九!” 之后他就去了宜妃那头,把事情学给她听,宜妃听得直乐:“先前老九福晋来过一趟,向臣妾提及此事,臣妾还想说说她,都忙着布围行猎叫她别闹腾……既然皇上有心凑热闹,就算她歪打正着,不训了。” 康熙很爱看宜妃凤眼微挑神气十足的模样,他连连发笑:“爱妃莫说笑了,朕能不知老九这福晋多合你心意?” 聪明人都知道见好就收,宜妃就跟着笑起来,非但如此,她还理直气壮回说:“这孩子生性纯善,可人疼,本宫每回见着都觉得怎么疼也不过分。” 太后也说过,老九福晋出身好,叫富察家养得更好,她得宠却不任性胡来,懂规矩,识分寸,有气度,性子爽利果决。阴差阳错许给胤禟是胤禟之福,已经大婚的皇子里头,他俩算得上是美满的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