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在他面前不远处是电梯的入口。此时入口那里站着一个年轻的男人,还有一头熊。 “秦夜时!收起你的熊!”周沙冲到章晓面前大吼。她的树蝰从背上腾起,瞬间化为硕大的巨蛇,砰的一声砸在地面上。 “……师姐!”章晓真的快要晕厥了。 他昨夜陪着杜奇伟在医院守了很久,但由于警方开始介入,两人最后只能离开。今天他一早就来到文管委,就是想问一问大家对这件事的看法,毕竟这和陈宜受袭事件实在是太像了。但他没想到刚进入红楼,便看到了在电梯前等候的人。 章晓是认得这个年轻男人的。在他面试的那天,就是这个年轻的哨兵释放出了一头狼獾。章晓尝试着跟他打招呼,这位哨兵要求章晓把他带到负十八层的文管委。 章晓立刻拒绝了。这是保密条款里明确禁止的,没有相关来函、没有明确目的、无法说明身份的外来人,绝对不可进入文管委内部。 他并未觉得自己的回绝不合适,正想跟这位哨兵说清楚情况时,那人的手指一弹,章晓立刻就连退几步,紧紧抓住栏杆——哨兵的身上腾起一片苍白的轻雾,随即那轻雾凝成了实体,那头章晓见过的狼獾出现了。 “开门,带我下去。”哨兵说,“听说你没有自己的精神体?那么如果我的熊攻击你,你没有还手之力。”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僵持,直到周沙冲进来。 说实在的,一头熊已经很让章晓难受,但周沙的树蝰更加可怕:它本身就比那头狼獾更强大,而此刻距离自己还这么近…… 原一苇把章晓挡在自己身后,让他依靠着自己的背。章晓突然觉得轻松了一些,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出现了另一股柔软的力量,瞬间缓和了两个精神体对峙产生的压迫感。 那力量围绕着他。他低头,发现原一苇脚下正淌出一片流动的雾气,雾气包裹着章晓的双脚,他很快看到从雾气里钻出了一只只细小的蜘蛛。 章晓咽了口唾沫。 他不怕蜘蛛,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沐浴在一个向导成熟且稳定的精神体力量之中,难免有些紧张。原一苇完全保护着他,他的恐惧和瑟缩被原一苇的力量捆缚着,像是与自己隔离开来,越来越不明显了。 而在那头,周沙和那哨兵的对峙仍在进行。 “带文件了吗?带身份证明了吗?”周沙问,“你算什么玩意儿啊,什么都没带,什么都没展示出来,就要我们的人带你下去?馆长来了也不行!” “你不认识我吗?”那哨兵看着周沙,“我们不是每周都要碰头开一次会吗?我是为昨晚的事情来的。周沙,你在这里阻拦危机办的人,说明你们文管委有问题。” 周沙骂了句脏话。 “别跟我扯官腔。你没有身份证明,谁知道你是不是本人?昨晚出了那样的事情,安保等级肯定要上升。你既然是危机办的人,安保等级标准会不知道?这不是你们制定的吗?”周沙大声说,“别以为你有熊就了不起,秦夜时,你跟我打过十三次,赢过哪怕一次吗?啊?” 那年轻的哨兵咬了咬牙。 那头熊消失了,化成雾气潜入了哨兵的体内。 周沙收起了树蝰。原一苇右手一挥,那些围绕在章晓脚下的小蜘蛛纷纷四散奔走,也不见了。 “我来介绍。”原一苇大步走到周沙身边,“章晓,这位是危机办的特殊派遣人员,秦夜时。秦夜时,这是我们文管委的新员工,章晓。” 秦夜时最后还是乖乖掏出来访说明和身份证明,周沙冷着脸仔细看了将近十分钟,简直恨不能把那些字的笔画都一根根拆开来看清楚是不是有问题。 “其实你没有权力看我的文件和证明,这是越级,你应该知道越级的后果。”秦夜时说,“你们单位只有应长河的级别能查看我……” “闭嘴吧你。”周沙说,“再叨叨放蛇咬你。” 秦夜时不出声了。 站在一旁的章晓意识到秦夜时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打转。他莫名其妙,只能礼貌地对秦夜时露出点儿疏离的笑。 出了电梯,周沙他们三个惊讶地看到高穹居然已经来了。他坐在值班室门口,带着满脸困倦吃芹菜rou包子。 “你就不能换个口味……”原一苇说,“既然来了,你也扫扫地啊。唉。” 高穹果然吝于跟他们交流,只点了点头,眼神落在秦夜时身上。 “我来介绍……”原一苇给两人介绍了一遍,“小秦没来过文管委,高穹也没去过危机办,你们俩第一次见面吧?” “我知道他。”秦夜时看着高穹说,“应长河的亲戚,一无是处的临时工,连正规的学历也没有,从笔试成绩和卷面表现可以看出,应该是智力不行。” 高穹眉毛一动,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眨眨眼睛。 章晓脚下顿时一个踉跄,刚从药瓶子里拿出来、还未来得及吃进嘴里的抑制剂糖丸随着他手指的颤抖而掉到了地上。 “不要在这里释放精神体!”周沙愤怒地大吼,“高穹,还有你!想跟我家小蛇打架是吗?没被它咬够吗?!” 高穹和秦夜时同时一凛。两人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消失了,章晓这才扶着墙站好。 他从地上捡起糖丸,吹干净吃了。 抬头时看到秦夜时又盯着自己。 “你有绑定的哨兵了吗?”秦夜时问,“如果没有,我可以考虑你。” 糖丸滚落喉咙,章晓呛得差点咳出飞沫。 “你不用立刻答复我。”秦夜时说,“我今天会一直呆在文管委,你想好了随时告诉我。” 章晓:“……” 他咽下糖丸,看看原一苇,又看看高穹。 原一苇也是呆滞脸,高穹仍无声地嚼着他的包子,意识到章晓的目光后站了起来。 “开工。”他擦了擦手,说,“应长河昨晚上改了任务派遣表,原本是我和原一苇去的,现在要加上你,我们三个人。” 章晓顿时把秦夜时抛到了脑后,乐颠颠地跟上高穹。 他听到秦夜时在他们身后问周沙:“你们单位的人都跟你一样没礼貌是吗?” 周沙:“哦,想打架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附赠小剧场: 高穹:问个事。 周沙:说。 高穹:迟到要扣钱,来早了能不能奖励钱? 周沙:……你智力是真的不行吧,啊? —— 下一章继续进行空间迁跃,去找紫砂桃形杯啦。这个杯子真的特别特别美,说不出来的美。 本章出现的新哨兵·秦夜时,精神体是一头狼獾,狼獾是我们国家的一级保护动物,凶猛的食rou动物,又叫做月熊。就是那种巨大的、背上有一道白色弯月般的毛发的熊。我觉得月熊很贴切,很好听,但狼獾感觉凶猛一些,嘿嘿。 第15章 819事件(1) 去往保护域的路上,原一苇和章晓聊起了昨晚的事情。 章晓告诉原一苇自己的一个朋友在跟这件事,原一苇的神情顿时变得很严肃:“别跟了,这不是普通的事情,危机办盯得很严。而且我们不知道对方底细,非常危险。” 反哨兵和向导组织里大部分都是普通人,但是近几年来一个新的趋势渐渐明显了:有越来越多的哨兵和向导加入了这样的组织。 “他们本身是特殊人群,结果反而恨特殊人群……”章晓突然想起了几年前的事情,“以前不是有宣称可以帮助哨兵和向导无痛分离精神体的机构吗?后来怎么都没有了?” “不可能无痛分离的。”原一苇一边往前走一边说,“精神体剥离之后哨兵和向导就会处于非常危险的垂危状态。那种机构都是无照经营,他们通过折磨哨兵和向导,让他们的精神长期陷入不稳定的状态之中,无法正常召唤精神体。人疯了,就是治好了。” 章晓恍然大悟。 “无法接受自己孩子这种特殊身份的家长才会相信机构的广告。”原一苇转头看着章晓,“没两年国家就严令取缔了,知道这事情的人并不多。你怎么晓得的?” “我关注过。”章晓说。 原一苇顿了顿,停下脚步。 “现在已经没有那种想法了!”章晓连忙辩解。 原一苇盯着他:“你真的那么不想当一个向导吗?” 慢吞吞走在后面的高穹接话道:“当哨兵和向导有什么好的?见到男人就流鼻血。” “这是初级性反应,你懂什么。”原一苇瞪他一眼,“初级性反应是可以被覆盖的。出现中级性反应之后,初级性反应就会消失,并且在遇到下一个喜欢的对象之前都不会出现。” 高穹来了兴趣:“中级性反应是什么?” 原一苇吃惊了:“我靠,你今天跟我说了两句话。” 章晓红着脸打开了保护域:“开工了开工了。” 原一苇:“章晓,你先回答我问题。” 高穹:“没人理我吗?中级性反应到底是怎样的?” 这次要去的地方远比上一次更远,而且时间跨度也极大。 原本章晓只需要调节原一苇和高穹的陈氏仪就行,但应长河想了又想,一是想让原一苇看看章晓的情况,二是怕章晓不太擅长cao作,调着调着把自己也带过去了,干脆在任务派遣表上又添了他一个名字。 三个人落地的时候,原一苇的手被章晓攥得发疼。 高穹仍旧把章晓的脑袋抱在自己怀里,原一苇十分不满:“你怕什么啊?太用力了。” 章晓一直记得高穹说过使用陈氏仪进行迁跃的时候不能松手,所以不由得就使了点儿劲。 他们落地的地方是一处山林,林中雾气缠绕,鸟雀啼鸣,正是清晨时分。章晓看了眼陈氏仪,地点和时间都没有错。 1620年,万历的最后一年。他们所在的时间是农历八月廿七,这一天之前,“五月花”号开始了横渡大西洋的旅程,从英国前往新大陆北美洲,带着宗教、武器、病毒和新的文明;这一天之后不久,明熹宗朱由校即位,距离陕西王二率领饥民冲入县城杀死知县张斗耀(*),还有七年。 原一苇神情紧张。周围十分安静,章晓不知道他为什么死盯着自己。 “章晓……”原一苇的声音都抖了,“我摸到了……我摸到了啊。” 章晓这才发现,原一苇的手正扶着他身边的一棵枫树。 栖霞山上栽满了枫树,此时正是夏末秋初,山中绿荫丛丛,秋色还未瞧得见,只有风过叶隙时发出的摩擦之声,满耳飒飒。在远处的一片苍郁之中,隐约露出一角鎏金飞檐,有摇荡的钟声缓慢传来,入耳时已经听不分明了。 原一苇眼眶发红,只不断重复着一句“摸得到了”。被他的激动感染,章晓也有些不好意思:“是,是因为我吗?” “是啊,是啊。”原一苇擦了擦眼睛,“章晓……你真是太有意思了。欧得利斯壁垒或许是影响不了你的,但是为什么……我想不明白。” 高穹站在一旁远眺群山,没理会原一苇的絮叨,掏出个指南针看了看。 他们身上带的只是一张手绘的图像。紫砂桃形杯最后一个记载落在这一日的栖霞山上。 “项翁善陶,精殚以制杯。有杯桃形中虚,环覆枝叶,玉润遒实,见者无不叹。”本馆传来的《鉴陶》(*)中这样记载,“万历末年,有贾千银购之。经栖霞遇匪,人殁,桃杯匿。” 发现商队随从尸骨的地方,距离他们的落点只有两公里。 “出发吧。”高穹说,“别哭了。” 原一苇又抹了抹眼睛:“唉,你不懂。干我们这一行的人受父辈的影响很深。我的父母都是干考古的,他们可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 章晓很好奇:“那高穹的父母呢?” 高穹已经走在前头了,不知道是否听到他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