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节
坤宁宫和乾清宫离得很近,朱翊钧没叫銮驾,自己走过去的。坤宁宫的守门太监早就瞧见天子的警跸,刚要转回禀报,就被史宾拉住了。他食指竖起,贴在唇上,“嘘——”。 小太监会意地点点头,朝里头做了个手势。 坤宁宫的宫人们见天子驾到,一个个都默不作声地跪下。 朱翊钧走到正殿门口,隔着禁闭的门,听里面的哭喊声和戒尺打在rou上的声音。 王喜姐觉得自己快被这个儿子气疯了。她听了内监回报后,当下就把朱常汐给叫去了坤宁宫,等人到了,二话不说,cao起戒尺就打。起先朱常汐还逃,王喜姐见他这副模样,越发气不打一处来,当下就令都人将他抓住,把两只手掰开,手心朝上。 戒尺落下,一打就是连着两只手一并打。 朱轩媖也气这个弟弟,难得今日没拦住。只母后每打一下,她心里就好像也受了打一样疼。实在听不下去朱常汐的哭喊声,她就把头扭去一边,跟着默默拭泪。 这次皇弟实在是太过分了! 王喜姐噼里啪啦一顿打,也没数打了几下。她身子弱,打了一会儿就累了,见朱常汐的两只手肿的老高,心里又气又心疼。也不是不知道疼啊,怎么就这般不长记性呢?!她把戒尺交给都人,“给本宫狠狠地打!” 都人接过戒尺,有些不忍下手。她看看哭得几乎快背过气去的皇太子,跪下求情,“娘娘,太子已知道错了。这次、这次就算了吧。” “算了?”王喜姐抚着有些发疼的胸口,手颤抖着指着朱常汐,“你,给我说说,为什么要拿砚台砸先生?嗯?” 钳制着朱常汐的都人略略松开点力气,他就赶紧扭动着身子将人甩开。十指连心,朱常汐只觉得痛到不行,就是拿手背抹泪也疼。他是拿王喜姐没法子,但对都人却是无上的权威。这股子疼痛令他心中怒火丛生,双手已经疼得发木了,几近失去知觉。 朱常汐抢过都人手里的戒尺,忍着手疼,劈头盖脸地就朝都人脸上、身上打去。 “反了!反了!”王喜姐狠狠一拍桌子,摸着更加疼痛的胸口,发着抖指向几个不知躲闪的都人们,“你们都是没手了还是没脚了?!把皇太子手里的戒尺给我夺下来!” 都人忍着疼,一把抢了戒尺。因她力气太大,朱常汐一时不察摔在了地上。这让他心中的怒气越发腾升起来,一口咬在那都人的脸上,两只脚不断地踢打着她。都人疼得尖叫不已,等挣开朱常汐的时候,脸上已被咬下一块rou来,侧脸鲜血淋漓,看着可怖极了。 这下就连朱轩媖都气得发抖,她走到朱常汐的面前,含着泪狠狠地打了他一耳光。 掌掴声清脆响亮,在寂静的殿内显得声音极大。就连王喜姐都怔住了,她还是头一回见自己女儿发这么大的火。 朱常汐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自己被打的右脸,刚才,是向来护着他,对他疼爱有加的皇姐打的? 朱轩媖脸上的泪不断地落下,大声呵斥:“你闹够了没有?!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你才能懂事些、听话些?!”她指着王喜姐,“你知不知道母后为了你,成日生气,已是气得落了病根?!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沦为整个后宫的笑柄?!多少人就等着在看你的笑话!” 朱常汐发出如野兽般的嚎叫声,狠狠推了皇姐一把。朱轩媖被他推倒在地,右脚刚好磕在台阶上,竟疼得叫都叫不出来,只惨白着脸不断出着冷汗。 王喜姐顾不上胸口越来越剧烈的闷痛,匆匆起身过来扶着女儿,“如何?伤着哪里了?”她想扶女儿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没有力气,而女儿也丝毫站不起来,“媖儿!你不要吓母后!”她赤红着双目,望着十步开外的太子,“逆子!逆子!!” 朱常汐手一挥,尖叫道:“是你们不对!都是你们不好!我是大明朝的皇太子,是储君,是国本!是以后的皇帝!你们都应该听我的!打我的,骂我的,说我不对的,统统都该死!诛你们九族!诛你们九族!” 朱翊钧再也听不下去,推开门,走到朱常汐身边,朝他另一边脸狠狠打了一拳。他比起留了力气的朱轩媖要狠多了,一拳就把嫡子给打翻在了地上。 “陛下,陛下!”王喜姐在看到朱翊钧的那一刻,终于忍不住哭成了泪人,“是臣妾教子无方,是臣妾对不起陛下,对不起太后娘娘的厚爱。臣妾对不起大明,竟、竟生出这么个逆子来!” 朱翊钧望着疼得厥过去的朱轩媖,对着门口的史宾沉声道:“叫太医!”他扶起王喜姐,“这不怪你。”又令都人们仔细将朱轩媖扶进内殿的榻上躺着。 朱常汐被父皇的一拳给打懵了,不再哭,也不再喊。他倒在地上,愣愣地望着哭着扑在父皇怀里的母妃。 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不,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他是大明的皇太子,永远都不会出错。错的只能是别人。 朱翊钧低头俯视着他,冷冷地问:“方才的话,是谁教你说的?” 宫人们低着头,在殿内来回穿梭着。他们避开这对天家父子,恨不得自己同尘埃般没有任何存在感。 朱常汐沉默着,没有说话。 “朕,再问你一遍,是谁教你说的?”朱翊钧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扶着王喜姐的手越来越用力。 第56章 朱常汐一直呆愣着没有说话,他不知道为什么父皇会生这么大的气。自己不是大明的皇太子吗?不是应该,做什么都是对的吗?做什么,都会得到父皇的赞许吗? 不是说,父皇平时对自己的严厉,是怕自己太过骄傲,而特地不夸赞的吗? 朱翊钧见他不言不语,彻底失了耐心。他见太医到了之后,就扶着王喜姐往内殿走。 “把太子带去屋子,关起来。” 都人们都不敢靠近,那名被脸上被咬了的宫嫱也被人扶了下去。最后还是史宾过来,将木木的,发着呆的朱常汐给领走的。 朱常汐茫然地被领回了自己的屋子,他看着门被关上,而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他咽了咽口水,觉得嗓子有些干渴,“给我倒杯水来。”他嘶哑着说道。 没有人理他。 “倒水来!” 大门外落锁的声音传入朱常汐的耳中。 朱常汐的目光转向了桌子,上面摆着一个大茶壶并四个杯子。他被打的手在发木后开始火辣辣得疼痛起来。忍着这股疼,他走过去想自己倒一杯茶。手腕绕过壶把,颤颤巍巍地抬起茶壶,然后虚虚地对准了茶杯,倒下去的水大半都洒在了杯外。他见倒满了一杯,就放下了茶壶,抖着手去拿茶杯。 捧起的茶杯掉在了桌上倾倒,桌上铺着的锦缎被茶渍染了色。 朱常汐愤而一怒,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扫在了地上。上等的青瓷茶壶茶杯悉数落地,摔了个粉碎。 史宾在门外,听了一会儿皇太子在屋里的暴怒,面无表情地离开了。他默不作声地回到了朱翊钧的身边,太医正在替醒过来的朱轩媖诊治。 朱轩媖苍白着脸,太医每一动她的那条伤腿,咬着下唇的力道就会加重几分,渐渐地竟渗出了血丝来。王喜姐痛在心头,口难开。她已经竭力地在控制自己的情绪,别让自己晕过去。 朱翊钧双手放在膝头,两眼鹰一般利,细细地盯着太医的每一个动作。等太医停下来起身后,他忙问道:“皇长女如何了?” 太医拱手道:“回陛下,回娘娘,殿下的腿,折了。” 王喜姐身子一软,往后退了半步,恰靠在床栏上才稳住。尽管极力地想要维持住自己平时的端庄模样,但带着颤抖的哽咽声音出卖了她的心情,“往后……行走可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