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十日后，顾念苍悄然的回了将军府，他的脸色惨白，两颊深陷，整个人憔悴了许多，颜羲和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泪水便止不住的往下流，分别的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每一日都是度日如年！ 顾念苍坐在轮椅上，看着眼前泪流不止的妻子，心中既心疼又愧疚，他的所作所为对得起任何人，唯独辜负了眼前这个至亲至爱之人！因为自己，她每天活在担惊受怕中，甚至只是因为她是自己的妻子，便差点死在了蒙古人的手里！ 顾念苍挣扎着想要去抱哭泣的颜羲和，动作间却将胸前的伤口挣开，鲜血瞬间浸透了衣衫。 颜羲和快步走到他的身前，也不顾身边众多的随从，一把掀开顾念苍的衣襟，露出了胸膛上一道从上到下倾斜着的狭长伤口，正在向外渗着血水，虽然伤口不是很深，但是看上去却无比的狰狞，仿佛要将人生生劈成两半！ “你伤得如此之重，还要乱动，难道忘记了答应过我什么了么！”颜羲和激动的大喊，看到顾念苍的喜悦全都被这可怕伤口带来的恐惧所替代，一想到就差一点点自己就真的再也见不到这个男人了，颜羲和就觉得眼前发黑，控制不住自己暴躁的情绪。 顾念苍身上有伤，无法去抱颜羲和，只能紧紧的握住她的手，轻声的说：“羲和，我回来了。” 只是一句简单的“我回来了”，便瞬间就安抚了颜羲和焦躁的情绪。是啊，他回来了！有什么比听他亲口说出我回来了，更能让人安心的呢！ 颜羲和擦干了眼泪，推着顾念苍的轮椅进了屋，一众随从都识趣的没有跟着进去，历经生死过后难得的重逢，此刻只是属于他们两人自己的时间。 颜羲和帮着顾念苍重新处理了伤口后，两人便手握着手，静静的依偎在了一起，并没有什么过多的言语，分别以后各自经历的事情，彼此早已心中有数，也不愿意在此时再说一遍，徒增哀伤和烦恼，只要能够见到安然无恙的你，便已足够！ 顾念苍重伤未愈，体力不支，吃过饭后早早的便去休息了。 颜羲和坐在厅堂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京城传来的消息，面上的神色悲凉中透着无力，一切果然如自己预料的一样发生了。 颜羲和向里屋看去，目光复杂难辨，这就是你全身心为之付出的大梁，即使你已经事先有所预料，可是当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你的心中会有何感想，是否会真的无怨无悔！ 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第二日颜羲和命人将顾云接了回来, 因为战事已经结束，顾念祖也没了差事，也回到了将军府中。 一进的正屋厅堂里, 颜羲和的身旁坐着顾念祖和顾云。 颜羲和将近期发生的事情尽数讲给了两人听，顾念祖的脸上露出了气愤的神情, 双拳紧握，青筋暴起, 顾云则是一脸后怕, 幸好大哥和大嫂都没有什么事情！ “我昨日已经收到了京城传来的消息，朝廷中有官员弹劾将军里通外国杀害朝廷命官、违反军规使用虎符、擅自出击损兵折将等几项大罪，因为证据确凿，朝廷已经下令解除将军的一切职务，押解进京，全家打入大牢, 等候判决。旨意不日就会到燕京城, 你们要心中有数, 不要自己先乱了阵脚，将军身受重伤, 如果进了大牢, 还要两位弟弟多加照顾。”颜羲和平静的说出了惊雷般的消息。 “他们凭什么！凭什么这样对大哥！如果没有大哥, 哪里来的燕京大捷！大哥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朝廷，为了百姓，一丝私心也无，他们怎么能够这么做！”顾念祖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 激动的大喊起来。 顾云则是一脸茫然的看了看平静的颜羲和，又看了看暴跳如雷的顾念祖，不明白为什么燕京城的战争打赢了，朝廷却要将自己全家打入大牢。难道不是因为大哥，才有了这场燕京大捷，重创了蒙古人么？ 颜羲和看着激动的顾念祖，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等着他情绪平复。顾念祖发xiele一顿后，喘着粗气颓然的坐回了椅子。他也知道现今发脾气并解决不了什么，可是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看到顾念祖的情绪已经渐渐平复了下来，颜羲和接着说到：“形势比人强的时候就要学会低头，但是在心中却不可屈服，未来的日子也许会很难过，世上总是不缺落井下石之人，但是，三弟、四弟，我希望你们时刻牢记你们是顾家人，你们身上流淌着顾家的血！任何时候都要挺直你们的脊梁，不要给顾家丢了脸！将军做的一切对得起大梁，对得起百姓！对得起顾家列祖列宗！” 随着颜羲和的话语，顾念祖和顾云脸上都露出了坚毅的神色，没错！自己是满门忠烈的顾家人，无论何时自己都不能丢了顾家的脸！ “我命人给你们二人各自做了一身棉布衣服，里面缝了一些碎银子和银票，等朝廷的旨意来后，你们贴身穿上，进了大牢恐怕要打点一二，才能少受些罪，你们跟着将军受苦了！” 颜羲和看着眼前还未成年的两个男孩子，心中既心疼又无奈，他们还这样小，便要面对这样的风暴，偏偏顾念苍还有伤在身，不能像平时那样挡在他们的身前，为他们遮风挡雨。 “大嫂这是说得哪里的话，我们是一家人，出了事自然也是一起承担！”说到这里，顾念祖突然想起了什么，四处看了看又接着问到：“怎么不见二哥？他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吗？” “二叔他因为守卫燕京城有功，又带领军民取得了燕京大捷，朝廷格外嘉奖，不在下狱的名单中。” “什么？怎么能这样！燕京大捷怎么就成了二哥的功劳了！”顾念祖不敢置信的喊到，随后脸上露出了犹疑的神情，看向了颜羲和，“难道…” “二叔也是顾家人！这一切也不是他能做主的！”颜羲和打断了顾念祖的话，语气坚定的说到。 顾念祖脸上犹疑的神色并没有减退，但是看着颜羲和坚定的神情，他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对于顾风仇视母亲的事情，他当然也是知道的，心中有所想法也是难免。 厅堂外站立良久的顾风却是神色复杂的转身向外走去，今天他听说了顾念苍回府的消息，特意赶回来看望，回屋换衣服的时候经过厅堂，正好听见颜羲和说京城有消息传来，他从来也没有想过要把燕京大捷的功劳揽在自己身上，可是今天听到了这个消息，他的心中却突然升起了一丝说不清的感觉，顾家除了自己都要被下狱，那个害了自己母亲和自己一生的恶毒老太婆终于得到了她应有的下场！ 顾风的心中一阵激荡，压抑了多年本以为无望的仇恨，报复的机会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来到了眼前，兴奋和喜悦让他忽略了顾家其他人也要下狱的事情。 顾念祖此时也想到了呆呆傻傻、身体羸弱的母亲，他小心翼翼的对颜羲和说到：“大嫂，母亲身体不好，在狱中还要大嫂多加照顾！” 对于母亲和大嫂的关系他多少也知道一些，知道她们两人的关系并不算有多好，母亲现今又是那样神智不太清醒的样子，因此顾念祖很有些担心。 “三弟放心，他也是将军的母亲，我会尽力照顾好她的！”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颜羲和站起身向外走去，经过顾云身边时，看到顾云仍然有些茫然的样子，颜羲和揉了揉他的头发。 “四弟，虽然你年纪最小，但是几个兄弟中你的性格最像将军，大嫂知道你一定可以坚强的撑过去，不要因为这件事情影响了你的心性，男子汉大丈夫生于世间就当顶天立地，你能明白大嫂的意思吗？”颜羲和柔声的问到。 顾云虽然不是很懂颜羲和话里的意思，但他还是点了点头说到：“我现在不懂，以后也会慢慢懂的，我知道大哥做的没错！” 颜羲和欣慰的点了点头，同时又看了顾念祖一眼，她的话同样也是说给顾念祖听的。 听了颜羲和同顾云的对话，顾念祖面上虽然毫无表情，但是心中却是有些惭愧，他竟然还不如顾云一个孩子！要说对顾念苍毫无怨言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为了别人连累了自己一大家子深陷牢狱，还有年迈体弱的母亲，他怎么可能毫无想法！ 然而这个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的少女，却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不仅毫无怨言周祥妥帖的安排着众人今后的生活，还要努力安抚自己同顾云的情绪，自己不仅不如孩童，连女人也不如！ 顾念祖突然之间认识到了自己不足，也许人只有经历风雨才能够快速的成长起来，就如同之前的顾风一样。 颜羲和说完后便不再停留，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安排。 回到二进的正屋的厅堂后，颜羲和将墨菊、夕照、瑞雪都叫了进来，把事情简单的同她们说了一下，其实之前颜羲和命她们赶制衣服的时候，她们就已经预感到是要出什么事情，却没有想到会是如此的严重，几个人都有些惊慌失措。 颜羲和也知道，在古代根本不讲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但凡是朝廷命官犯点什么事情，都是要牵连家中所有人的，有些甚至还要牵连族人，但是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只能往好的方向努力了。 “你们不要害怕，你们是我的陪嫁丫头，严格上来说并不是顾府的奴婢，颜丰已经得到了京城传来的消息，两日后应该就会到燕京城，到时候我会让他带你们回京城，你们先回去颜府，替我好好照顾夫人，她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还要为我的事情cao心，你们一定要替我照顾好她！ ” 想到身体虚弱的夫人，颜羲和的心中满是酸楚，这个时候她真的觉得要孩子做什么呢？不过都是债罢了！ “小姐…”三人同时出声。 颜羲和摆了摆手，“你们不必再多说什么了，跟着我也并没有什么用处，何必自找罪受呢！” 墨菊和瑞雪性子柔软些，听了颜羲和的话都默默的流下了眼泪，夕照性子强硬，还是说到：“奴婢要跟着小姐，多少也能帮衬着小姐些！” 颜羲和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是这次是有人故意针对将军，即使你跟着我，下狱的时候他们也不会让你同我在一起的，不要做无畏的牺牲。我们下狱后，外边官场上的活动至关重要，京城的情报网一向由你负责联络，你留在外面会更有用。况且夫人那边听说我的事情，恐怕一时间会乱了阵脚，你一向冷静理智，到时候要帮我劝慰着夫人，不要让她做出什么傻事来！” 夕照听到颜羲和这样说，才不再坚持。 安排好了这些事情后，颜羲和便端着命人特意为顾念苍熬的补药进了内屋，这两天她都精心的为顾念苍调理着身体，她多么希望顾念苍可以尽快好起来！否则如何面对以后的风雨和磨难！ 颜羲和没有同顾念苍说京城传来的消息，然而顾念苍从决定突袭蒙古皇庭的那一天就已经预料到了有可能出现的结果，虽然当初没有想过会这么严重，但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顾念苍已经尽数知晓，颜羲和都能够猜到的事情，他又如何会不知！ 两人都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不想打破这难得的相聚时光，躺在床上的顾念苍坐起身来，接过颜羲和手上的药碗一饮而尽，然后将空碗放在一旁的床几上，拉过颜羲和轻轻的抚摸着她因为忙碌了半天而有些凌乱的头发。 “我给夫人梳梳头可好？”顾念苍轻声问。 颜羲和没有说话，直接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拿过了梳子，又转身回到床边，递给了顾念苍后，背对着他坐到了床前的矮塌上，伸手将头上的发髻打开，一头乌黑光亮的长发瞬间滑落下来。 正午温暖的阳光中，男人粗糙的大手温柔的抚摸着妻子的头发，专注而又笨拙的为心爱的女人绾起发髻，如今他能够为颜羲和做得不多，这许多说不出的愧疚与爱意都在其中！ 颜羲和微闭着眼睛，静静体会着男人的怜爱与珍惜，如果时光可以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不管未来要经历多少磨难，我从未后悔遇见你！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两日后颜丰风尘仆仆的赶到了将军府, 见到了颜羲和后并没有过多的寒暄，而是快速的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因为他只有详细的了解了事情的全部细节后, 才能在以后的行事中知道该如何去做。 颜丰甚至一天也没有在燕京城停留，在了解过情况后, 便带着三个丫鬟快速的赶回了京城，京城中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 颜羲和手中的力量都是潜藏在暗处的, 并不会因为这次的事件受到什么冲击和连累, 虽然顾家面对的敌人是朝廷，可是朝廷也并不是铁板一块，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利益和想法，所以顾家最后的结果如何，还在于下狱后外边官场上的疏通与活动，当然顾风的态度也至关重要。 顾风作为朝廷选定的替代顾念苍守卫边关的人选, 他对顾家的态度将很大程度上影响朝廷的判决, 但是从始至终颜羲和都没有去找过顾风。 颜羲和并不觉得顾风对老夫人的仇恨有什么不对, 如果换成是自己恐怕也不会毫不计较。因为老夫人，他年幼丧母, 后来又失去了一向疼爱他的父亲, 从此过上了晦暗的生活, 再无快乐可言。即使后来顾念苍将他带在身边，可是一个公务繁忙又性格粗糙的大男人，又能带给他多少温暖呢！ 颜羲和不会用道德去绑架顾风，逼迫他做出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即使没有了顾风的帮助，她也有把握让顾家的众人性命无忧，不过是要多费些力气，多吃些苦罢了！ 然而颜羲和也相信，顾风只是一时的迷茫罢了，爱永远要比仇恨更强大！ 顾府众人的心中都已经做好了准备，两日后朝廷的旨意果然如期而来，与朝廷旨意一同来的还有三百名禁军。 颜羲和不禁在心中冷笑，朝廷是怕顾念苍不肯乖乖进京，会有所反抗，才派了这些禁军前来，只是禁军人数有限，又担负着皇城的保卫工作，不然恐怕来到禁军会更多！可是他们也不想想，如果顾念苍真的不配合，要反抗的话，这燕京城里有多少兵士会一呼百应，区区三百人又能顶什么用！ 不过自古朝廷就是这样，小气而又可笑，因为自己狭隘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知做出了多少让人啼笑皆非、痛恨无比的事情。 鉴于顾念苍的身份和威望，禁军头领并没有过多的为难顾家众人，颜羲和同顾念祖和顾云都换上了事先准备好的棉布衣服，颜羲和又重新为顾念苍包扎了伤口。 几人将貂皮大氅披在了身上，从容的上了停在将军府门前的囚车，禁军护卫在囚车两旁慢慢向燕京城门方向行去。 此时是冬天，正是农闲时分，街上的百姓很多，他们虽然大多数都不认识顾念苍，但是有些伤兵却是在之前围攻将军府时见过颜羲和且印象深刻，此时见她与一名气宇轩昂的男子一起坐在囚车中，都纷纷猜出了顾念苍的身份。 众人惊讶的跟在囚车后面，都不明白镇国大将军一家为什么会坐在囚车中，有胆大的伤兵凑上前去问禁军，却被粗暴的推了开去，差点跌倒，百姓们不敢再上前，只好跟在囚车的后面，人越聚越多。 京城来的禁军本来精神就十分紧张，时刻提防，此时见囚车后的人越来越多，便加快了脚步，囚车变得颠簸起来，顾念苍虽然没有任何表示，但是靠坐在他身旁的颜羲和却能感受到顾念苍瞬间绷紧的肌rou，她知道顾念苍胸前狭长的伤口在这种坐姿、这样的颠簸下一定非常不好受。 颜羲和很想把顾念苍揽在自己的怀里，让他能够半躺下来，就会好受很多，但是看着顾念苍强行忍耐的样子，颜羲和知道，这个男人是绝对不会在外人面前露出那样脆弱的模样的，衣袖下她握着顾念苍的手无意识的慢慢攥紧。 顾念苍感受到了颜羲和紧张的情绪，转过头对她微笑着点点头，可是他却不知道，看到他这个样子的颜羲和心中更加的难受！ 囚车快速的向燕京城门行去，刚刚出来城门，就见到面前黑压压一片身着盔甲的兵士，拦住了去路。 看着眼前的一幕，禁军们紧绷的神经顿时便被刺激的断了开来，三百人围着囚车抽出了腰间的腰刀，他们的头领迅速的站到囚车外顾念苍的身侧，将手中的腰刀斜斜的指向了顾念苍。阳光下，林立的刀光森然，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燕京城门前的兵士见禁军头领的腰刀竟然指向了他们最敬重和爱戴的顾将军，都纷纷情绪激动的鼓噪起来，腰间的腰刀也都纷纷出鞘，瞬间就将三百名禁军围在了当中，双方竟然是转瞬便要动起手来的样子。 “将军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将军！”人群中突然冒出了一声大喊。 “是啊！是啊！没有将军，别说燕京城，就是幽州也早就被蒙古人占领了！你们凭什么这么对将军！” “不能让他们就这样把将军带走！” “对！不能让将军这样进京，否则将军一定凶多吉少！” 随着那一声大喊，人群悲愤的情绪瞬间便被点燃，大批的兵士慢慢向上压了上来，情势一触即发。 “诸位！”顾念苍的声音并不算太大，但是因为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所以他一开口说话，人群慢慢的便静了下来。 “诸位的心意顾某心领了，请诸位相信，朝廷会公正的处理此事，蒙古人还虎视眈眈，还望诸位同僚不忘职责，格尽职守，护我大梁！” 顾念苍的话音已落，城门前一片安静，半响后面前的兵士收回了兵器，渐渐让开了道路，立在道路的两旁。 禁军看他们让开了道路，也不将腰刀收起来，就这样慢慢戒备着向外行进。突然两旁的兵士们都单膝跪倒在地，齐声大喊：“将军保重！我等定当不忘职责，格尽职守，等候将军平安归来！” 跟着囚车后的百姓也都纷纷大声喊着：“将军保重！” “将军好人定会有好报！” “我等会天天烧香拜佛，请菩萨保佑将军一家平安长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