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小子,你们主人醒了吗?” 李五穿的是男装,此时体貌又没有一点女孩子的特征,无论是谁看起来,都觉得是个小子。 李五道:“没有,他还在睡。” “昨晚被父亲揍成那死样,还能睡到现在不醒,这小子皮骨还真是硬,亏得我还担心得天一亮就跑到营地里去把军医带过来。” 李继霸带着军医进了屋内,李五见状便也跟了进去。 昨夜天黑李五只是模糊见到他身上有鞭痕和血迹,此时光线明亮,李五看清楚他身上的伤势,比她昨夜想的严重得多,背上的衣服已经被抽烂了,裸`露出的皮肤上交错着七八道鞭痕,血把衣服和伤口糊到了一起,看上去就十分痛的模样,也不知道这人怎么能忍得了痛就这么睡了一夜。 就在这时,李五眼皮一跳,便见李继霸走过去照着他的伤口狠狠拍了一下。 李五:“……” 李继勉应声惨叫,如虾子一般猛地弹跳起来:“cao,哪个鳖孙!” 李继霸道:“看来还是疼啊,我以为你不疼呢。” 李继勉瞧了一眼罪魁祸首,又趴回去,带着起床气一脸暴躁地道:“大哥,大清早的,你来干什么。” “大清早?太阳都晒到屁股蛋子了。我来看看你死了没,看来没死,挺好。军医,去看看他伤怎么样。” 军医擦了擦汗,对这么一对兄弟也十分无语,先拿起干净的湿巾粗略地擦了擦伤口,然后拿起剪刀小心翼翼剪开跟伤口糊到一起的布料。 李继勉疼得龇牙,冲李五道:“别光看着啊,去,给爷倒点水来,渴死我了。” 李五倒了一杯水递到李继勉面前。 李继勉伸手接过,一饮而尽:“再去倒一杯来。” 军医道:“小公子,你别乱动,你这样我不好处理伤口。” 李继霸道:“三弟,一会处理好伤口,跟我去见父亲。” “怎么,昨晚一顿鞭子没打过瘾今天还要再来一顿?” “你信不信这话你在父亲面前说一遍,他立马如你所愿再赏你一顿?” 李继勉立即噤声。 “行了,这一顿鞭子没白挨,擅自出兵这件事就算揭过去,必竟你是打了胜仗,俘虏回来了三千人,结果还是不错的,父亲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其实挺高兴的。父亲找你是有别的事。” “这老东西,他高兴了就揍儿子寻开心吗?他还有什么事?” “是王爵受封一事。必竟封为晋王不是小事,父亲想了想,想挑一个人做为他的代理人去长安接受朝庭封赏。” “他十几个义子,随便挑一个去就事了,总不会想让我们三人去吧。” 李继霸沉默。 李继勉:“cao,老东西真这么想?真是义子多了,不怕死亲生的。” 李继勉也顾不得上药了,爬起来接过李五的水一口喝了,急燥道:“走,去见父亲去。” “你别着急啊,先把伤口处理了,换身衣裳,这样子出去不是让下面的士兵笑话。” “行了,别麻烦了。”李继勉直接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件衣裳套在身上,将伤口挡住,“就这样,走。” 李继勉走了门口,看了一眼站在旁边乖巧的李五姐弟俩,终于记起什么来:“大哥,一会让人送些吃的来,别把我养的两个小东西饿着了,他俩娇气着呢。” 李五:“……” 他口气怎么说得那么像养了两只小狗? 不一会果然有个士兵送来吃食,十一看到吃的心情大好,主动跑过去道:“谢谢大叔。” 那中年士兵看着十一讨喜,掐了掐他白白嫩嫩的脸道:“听说你俩是小公子捡回来的奴隶?你俩运气好,跟着小公子,小公子看着脾气暴燥,心肠却是三位公子里最好的。那个小崽子就没那么好命了。” 李五道:“大叔,难不成除了我俩,还有别的被捡回来的孩子?” “二公子两个月前也捡回来一个,捡回来时胖得跟猪一样,养在马厩里当马童,现在啊,已经瘦成皮包骨头了。” 李五心里一惊,小胖子,她无法避免地想起鹏奴。应该不是他吧,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宁康公主的车驾应该在三个月前就全灭了。 可是…… 今世很多事都跟前世不一样了,前一世她亲眼看着鹏奴被杀死,这一世她逃了,所以并没有看到最后,会不会…… 李五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十一吃下去了大半碗时,她才动了几筷子。 “姐,你怎么不吃?” 李五搁下筷子,猛地站起来。 十一咬着筷子疑惑地看她。 “十一,你呆在院子里不要乱跑,jiejie出去一会。” “哦。” 李五出了院子,辨了下方向,往东北方向走去。若是别的小地方的府衙或许她不一定能分得清府里的格局,可这里是金燕府的府衙,府级的官衙必须严格按照朝庭定下的规格与布局建造,所以马厩的位置也是固定的。 李五只能祈祷李继宇是将那孩子关在这官衙里的马厩,而不是私宅或是军营的马厩里。不过既然送饭的伙夫见过,十有九成是在这府里。 很快她就摸到马厩处,走近了就见着一个比她高了有一个头的削瘦男孩,正吃力地拎着水桶,一步三摇地向马厩走去。 李五站在树后仔细打量,对方脸上黑得跟煤炭一样,身上散发着恶臭,而且体形相差得太大了,根本分辨不出是不是鹏奴。 李五迟疑了一下,轻轻叫了一声:“鹏奴?” 那男孩身子一僵,转过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隔着二十步的距离,两人目光相接,即使彼此都大变了样,但那熟悉感却无法抹去。鹏奴僵硬的神色消失,却猛地丢掉水桶,向李五狂奔过来,一边哭一边喊:“媳妇儿,真的是你!我还以为你死了!太好了!” 李五见他哭嚷着向她奔来,眼皮一跳,赶紧转身就跑,还是没他动作迅速,被他一把抱住扑倒在地。 李五脑中不知怎的就闪现出一只巨大无比的狗子。 这鹏奴某种程度来讲,习形真有点像狗。 鹏奴扑在李五身上,激动得就差用舌头舔她了:“媳妇儿,我想死了,你不知道你走后,发生了多少事,媳妇儿,车队没了,侍卫没了,宫女太监也没了……娘也没了……” 鹏奴说着红了眼眶:“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还好我活着,你活着,我们都活着。” 李五推了鹏奴几下,没推得开,虽然他减了一身肥膘,但这三个月猛窜了个子,因为日夜劳作身上的rou也紧实了,竟比以前肥胖时还要重,压在李五身上跟泰山压顶似的。 等他哭够了,终于注意到她的感受了,问她:“媳妇儿你怎么不说话?” 李五幽幽道:“你先起来。” 鹏奴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压着李五,赶紧爬起来,又把她拽起来,摸摸她的细胳膊细腿:“媳妇儿,你没被压坏哪里吧,怪我,怪我,见到你太激动了。” 李五道:“声音小点,你要把附近巡逻的士兵吵来吗?” 鹏奴赶紧压低声音:“好好,我小声点。媳妇儿,你怎么在这里?是不是跟我一样被抓来当奴隶了?” 李五点头:“嗯,逃亡的路上撞见了他们的骑兵就被当成俘虏了。你……他们知道你的身份吗?” 鹏奴赶紧摇头:“这哪能说,说了就麻烦了。媳妇你肯定也没暴露吧?你身份比我值钱多了,一定要瞒好了。” 李五与鹏奴聊了一会,互相讲了这三个月发生的事情,主要是听鹏奴讲。李五见着出来快到一个时辰了,担心李继勉回来,对他道:“我得回去了,等有机会再来看你。” 鹏奴脸红了红,突然低声说了一句话,李五没听清:“什么?” 鹏奴不好意思道:“媳妇儿,你下次来看我,能不能带点吃的给我,我真的……好饿啊。你不知道,我天天吃不饱,一躺下就听到肚子叫,你听,我肚子又叫了……” 肚子很给面子地“咕噜”一串出来。 李五:“……” 其实李继宇虽然把他当最低贱的马奴使唤,让他干些粗活累活,但在伙食上倒真没有苛待他。只是他正好在窜个子的年纪,食量大得惊人,不然就算是饿,三个月也饿不成现在这副样子。 现在的他看起来就如一根极速拔高的笋一般。 李五看着他如小狗般期待的眼神,只得点点头:“好,我尽量。” 插入书签 第017章 回去的路上,李五心中十分感慨。她没想到,重活一世,她这个指腹为婚的小附马居然真的活了下来。 虽然前程难卜,但心里总归是高兴的。 她如来时一般避着守卫们回到院子,李继勉还没有回来。她将遇到鹏奴的事跟十一说了,十一开心道:“真的?姐夫没死!太好了,姐,十一能去见见姐夫吗。” 李五摇摇头道:“不行,巡逻的守卫不好躲,我没办法带着你。还有啊,以后你就算见着鹏奴哥哥了,也不能表现出认识他的模样,知道吗?我们的身份是假的,他现在的身份也是假的。” 十一点点头:“反正就是说不认识姐夫,对吧?” 当天直到夜里李继勉都没有回来,倒是一个士兵来送了晚饭,不是中午的伙夫,而是换一个人,菜色也比中午的要丰富得多。 士兵道:“太守大人宴请众将,小公子将他案上几道菜送了过来,说是赏你俩的。” 菜色荤素兼备,十分美味,姐弟两吃饱了还剩下许多。李五将碗碟里的剩菜剩饭倒出来,统统用一个粗陶罐子装了起来。十一不解道:“姐,你干什么?” “鹏奴在马厩里当马童,干活辛苦还总吃不饱,以后咱们吃不完的食物都留着,给他送过去。” 李十一心疼道:“姐夫受苦了。”说着将自己留下来准备当零食吃的几块糕点塞回李五手上,乖巧道,“这个,十一不吃了,送给姐夫吃。” 李五趁夜将饭食给鹏奴送了去。 鹏奴白日里与李五重逢后心情十分激动,晚上根本就睡不着觉,在草堆上辗转反侧。这时他听到细弱的脚步声,反应敏锐地爬起来,就见着一个小身影悄悄摸摸地走过来。他想都不要想,立即扑过去抱住她:“媳妇儿!” 李五被他身上的马味熏得不行,一边推他一边道:“我带了吃的给你,你小点声。” 鹏奴将李五拖到马厩里面,看着她掀开陶罐盖子,露出满满的rou食,声音一下子就哽咽了:“媳妇儿,我已经三月没吃过rou了……我好想董嬷嬷做的rou羹汤啊……” 李五看他说哭就哭,哭得满脸鼻涕,本来还有点嫌弃他身上的味,但看着他模样实在有点不忍,伸手替他擦了眼泪:“别哭了,快吃吧,吃饱肚子就不想了。” 鹏奴泪眼朦胧地看着李五:“媳妇儿,遇见你真的是太好了。” 自那日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死在叛军的刀下,这三个月,他宛若活在地狱,直到这一刻,他才觉得自己真正活过来了。他吃得肚皮圆滚,心满意足,躺在简陋的马厩里很快进入梦乡,梦境中,李五宛若神女,踏着一块块叉烧rou从天而降。 其后七八天,李继勉白天大多时候都不在,有时候晚上也不回来睡觉,除了安排人送伙食,对李五姐弟两人几乎是不闻不问的放养状态。李五于是趁着机会,偷偷给鹏奴送了不少吃的。 这天夜里,李五又偷跑出去给鹏奴送吃的,回来时,发现院子里灯火一片黑暗,只当李继勉今夜也没有回来,放松了警惕性。没想到脚刚跨进院门,就听漆黑的空气里传出一声:“深更半夜,去哪里去了?” 李五被狠狠地吓了一跳,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捂住扑通跳的心脏,定睛一看,月影之下,一个黑影正坐在院子中的石凳上,仿佛专门等着她一般。 “我……闷得慌,出去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