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李十一道:“不是我笨, 是你讲话太快啦。” 承乐不高兴道:“我好心带你逛书院, 你还怪我讲话快?” 荣碧月道:“承乐,不许无理。” 李五看着两个小孩斗嘴只觉得好玩, 对承乐道:“承乐,那你告诉我那些人聚在那边那个亭子里是在干什么呀?” 李五指向不远处的一个木亭,便见亭里有五六人在那举杯对饮, 而亭外却围聚了二十多人,看着那五六人交谈畅饮。 承乐看了一眼道:“那是华光亭宴,每次游园诗会,院长会专门邀请几位洛阳有名的学识之士入园,他们会在华光亭内饮酒对歌,高谈阔论,赋诗作词,等诗会结束,这些诗词就会流传至坊间,家喻户晓。所以能参加华光亭宴,对上流名士来说是一种极大的荣誉。” 李五心道,还好,这游园诗会不只是相亲会,还是有些正经东西的。 荣碧月道:“等得酒过半酣,亭中的人便会齐齐起身来到案桌边泼墨挥毫,那时那场面才称得上潇洒风流呢。不过还没到时间,我们现在先不过去看,先去那边的园子里猜字迷吧。” 李五随着荣碧月穿过一道花门,便见园中满植翠竹,秀逸挺拔,宛若竹海。 荣碧月道:“这便是浮川书院内最赋盛名的竹海迷林了。” 李五道:“竹海迷林?什么意思?” 荣碧月道:“公子,你且走近去看看,便明白了。” 李五走近几步,发现那竹身上竟都刻着一竖排的字,每有一根竹子便有一道字谜,这园子竹子不下数千株,便有数千字谜,当真是壮阔罕见。 承乐兴致高昂道:“十一,我们来比试比试吧。” 十一道:“好啊,怎么比试?” 承乐拿着一根枝条在脚下画了一道线道:“以此为界,我猜右边的竹谜,你猜左边的,以两柱香时间为限,然后去门口核证,谁猜出来的多奖品就都归谁。” 十一是承乐说什么,他就答应什么,连连点头道:“好呀好呀。” 承乐转了转眼珠子:“为了防止作弊,姐,你跟十一过去。”然后对李五道,“哥哥,你和我一道走,监督我们不准向旁人求解。” 荣碧月拍拍承乐的脑袋道:“好,jiejie跟十一去那里。公子,我弟弟就先拜托你看顾了。” 李五点点头:“好。” 当下四人便分了两路,承乐明显是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遇着能猜出来谜底的,便将那竹子的编号写上去,将谜底写在编号下。李五看看四周的人,有的是随性一观猜出谜底便一笑而过,也有如承乐一般备着小本子专门一道一道猜过去的。 这时有位姑娘扭扭捏捏地走过来,微红着脸向李五道:“公子有礼,冒昧打搅,可否借观签竹?” 李五想不到还真有姑娘来问她,哭笑不得,又不好说不愿给她看,让她丢了脸面,便道:“抱歉,我的签竹已经被别人要走了。”意思就是已遇着心怡的对象,你别来问我了。 那姑娘惋惜地叹了一声,走开了。 承乐举着因拿炭笔而黑呼呼的小手,侧眼瞥了李五一眼:“这一路你都跟我和jiejie在一起,我怎么没见你把签竹给人?该不会是偷偷给我jiejie了吧?不可能啊,我jiejie早已心有所属,怎么可能收你的签竹。” 李五道:“没有,签竹在我袖中呢,只是不想示人。” 承乐转过头:“明白了,原来是没瞧上刚才那位小jiejie。也是,你见过我jiejie那般绝色容颜,怎么可能还看得上这些庸脂俗粉。” 李五:“……” 其后李五又回绝了几位姑娘,承乐算着差不多两柱香时间了,带着李五去了竹园门口,那里摆了一个桌子,还坐着一位摇扇子的老先生,拿过承乐的小本子一看,摇摇扇子笑咪咪道:“不错不错,猜对十三个,儒子可教,来拿去。” 李五看那老先生拿了一支狼毫小笔递给承乐,才明白原来猜对了还有奖品拿,看着桌子上摆着一堆纸笔墨册,应该是猜对不同数目的字谜后对应的奖品。 承乐拿着狼毫笔开心极了,道:“要是十一猜得没我多,他的奖品也得给我,那我还能再拿一枝笔或是一方砚台!” 李五看着承乐拿着的那笔,虽然制做精良,但也并不是多贵重的东西,想必以承乐的家境也不会短缺这个,但是那笔杆上刻着浮川书院四字,又是他靠自己努力拿到的,意义比笔本身的价值要大得多,如此开心也是情理之中。 承乐嘀咕道:“咦,jiejie和十一怎么还不过来,该不会是想拖延时间故意多猜几题吧。” 两人又等了一会,荣碧月和十一还是没有出现,承乐不高兴道:“哥哥,你看到了,是十一赖皮,这样的话就算他猜出的谜底比我多,我也不认!” 李五却有些担心起来,道:“走,我们去找他们。” 两人刚走了没几步,一个声音自背后响起:“小五。” 李五转头看去,惊讶道:“廉公子,你怎么在这里?”心道他怎么也有闲情逸志过来参加这个变相的相亲会,下意识地向他手上看去,看他是不是也是拿了签竹进来。 玄友廉看到她低头看他的手,明白她在想什么,淡淡道:“我是受院长所邀,来参加华光亭宴的,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你怎么来了?” 李五:“……” 李五大窘,没想到他是来参加华光亭宴的。想想也是,他在京中好歹也算个人物,怎么会像门外那些学子书生一般作签题诗才能进来。 承乐立即崇拜地瞪大眼:“哇啊,大哥哥,你是来参加华光亭宴的,那你一定很厉害吧。” 玄友廉看了承乐一眼:“这是……” 李五道:“这是十一的同学,荣承乐。我是拿着十一的邀请函进来的。” 玄友廉道:“十一呢?怎么没见着他?” 李五道:“他在那边竹林里猜谜呢,我正要去找他。” 玄友廉道:“我也无事,一起去吧。” 三人进了竹林,找了一会没找到荣碧月和李十一,倒是又围过来几个姑娘,向玄友廉讨观签竹。看上去玄友廉已经被问习惯了,十分儒雅有礼且驾轻就熟地回绝。 荣承乐道:“大哥哥,你怎么跟十一的哥哥一样,都不理这些jiejie们呢?” 玄友廉瞥了李五一眼:“怎么,竟有人向你来讨签竹?” 李五觉得他这口气十分轻视她,道:“怎么,我看上去很糟糕吗?怎么就不能有姑娘来询我?” “你有签竹吗?” 李五刚想说“没有”,承乐道:“他有,我都看到了,在袖子里呢。” 玄友廉沉默了,李五脸一红,怕玄友廉以为她拿了邀请函,又还要了签竹想参加这相亲会,赶紧推了承乐一把:“好了,别说了,快点找十一和你jiejie。” 承乐嘟嘴道:“这个十一,总是关键时候掉链子,明明说好了两柱香时间,他还赖皮,一定是想赢我所以偷偷躲起来想多猜几题,我不要跟他玩了!” 承乐小跑出去,李五和玄友廉慢悠悠跟上,就在承乐跑进前面一个假山时,李五的胳膊被人自后拽住了。 她侧头,疑惑地看玄友廉:“???” 玄友廉停顿一下,突然抱拳作揖道:“公子有礼,冒昧打搅,可否借观签竹?” 李五脸顿时一黑。这是姑娘讨观签竹的开场白,玄友廉向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五下意识退后一步:“廉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玄友廉直起身,看了看她一脸防备的模样,淡淡道:“开个玩笑而已,你何必紧张?” 李五尴尬地笑笑:“呃……这样啊……这玩笑……挺有意思的。” 就在这时,承乐从假山里跑出来,手里拿着一个东西道:“哥哥,你来看,这好像是十一的东西。” 李五忙走过去,认出他手上拿的正是此前她带十一去文殊菩萨寺求的平安符,心里一惊:“在哪里捡到的?” “在假山后面。” 李五立即跑到假山后面,见承乐指着一处地面道:“就是这里。”便见那地面附近的灌木被踩得东倒西歪,地上还有拖拽的痕迹,三人寻着拖拽的痕迹走了一段路,承乐眼睛一亮,看到什么东西一般跑过去,大叫道:“这是jiejie的鞋子!jiejie怎么这么粗心,把鞋子落在这里?” 李五脸色一变,女人的鞋子怎可能随意乱丢,十一和荣碧月定是遭到了什么意外,急忙转身抓住玄友廉的胳膊,紧张道:“廉公子——” 不待李五说出口,玄友廉直接道:“我立即叫人过来搜查,你放心,十一不会有事的。” 李五苍白着一张脸,点了点头。 因为此刻园中都是朝庭官员的子女,眼下情况不明,不宜惊动旁人把事情闹大,玄友廉找到太叔院长说明情况,随即叫来三十名手下,命他们乔庄成书生模样从后门进了园子,一部分人从十一和荣碧月失踪的地方开始搜查,另一部分人散布进全书院,寻找可疑人等。 如此寻了半个时辰,一无所获。 玄友廉看着李五如无头苍蝇一般冲进各种房子院子里找人,拽住她道:“小五,这样找不是办法,你仔细想想,谁会对你弟弟下手?” 李五手脚发凉,回想上一次自己跟十一惊马遇袭之事,那是魏延马的人布下的局,拿到了她的匕首栽赃嫁祸,可是魏延马已经死了。难道是魏延马的余党想要报复?可是报复的话不冲着玄友廉和李继勉去,绑十一干什么?而且最想不通的就是,为何要连荣碧月也一起绑了? 此时书院外,一众还未想好签题诗的学子书生们还在门外焦虑地徘徊。哈胡弩看着这样的画面,皱眉道:“奶奶的,第一次见识到这种进门要做诗的规矩,这不是摆明了瞧不起我们这些没文化的人吗!” 李继勉瞪他一眼:“怎么的,没文化你还骄傲了?让你们几个平常没事识点字,结果一个个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 哈胡弩挤了挤身旁哑巴模样的达木赫,道:“小将军,你别说我们了,你倒是识字,你赶紧把诗做出来啊。” 李继勉闻言脸色发郁,看着手上拿着的签竹,只觉得头痛不已。他从来不碰诗词歌赋,觉得这些东西都是些靡靡之言,没什么卵用,更别提现场做诗了,便是连五言七言平仄要求他都搞不懂。 哈胡弩将头凑过去看了一眼:“小将军,这签竹上写的是什么啊?” 李继勉道:“镜梦。” “镜梦,什么意思?” 李继勉想了想道:“镜花水月,大梦一场。” 哈胡弩一拍手:“这不就是了吗,小将军你都念出八个字来了,我刚看那些人写的短的也就二十个方块字,你再凑些字不就齐活了。” 李继勉:“……”跟这些文盲真是聊不起来。 李继勉骑上马转头就走,哈胡弩和达木赫立即跟上。三人绕着书院的院墙往偏僻的地方奔驰而去。哈胡弩看着李继勉走的这路,低声道:“小将军,你该不会是想翻墙进去吧。” 李继勉道:“除了这个办法,你还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吗?” 哈胡弩道:“何必那么麻烦,我报上小将军的大名,我就不信门口那老穷酸敢拦你。” 李继勉没好气道:“你笨也就算了,蠢就实在不能忍了!你是要特地跑去告诉所有人,我李继勉是个文盲做不出诗进不了门,让我在大庭广众丢人现眼?“ 哈胡弩:“……” 哈胡弩乖乖低头认错:“是属下考虑不周。” 三人策马奔出去老远,估摸着走到书院院墙的最北角了,四下望去空荡无人,立即下马磨拳擦掌起来。这帮人文的不行,武的行。一丈高的院墙轻轻一跃便翻进去了。落地后,身法轻盈,连块草皮都没踩坏。 哈胡弩拍拍身上的灰:“可算是进来了。” 三人翻墙进来的地方是一片荒林,一个人都没有。这浮川书院的建址以前是武宗建的行宫泽云宫,占地极大,废弃了近百年,一直是荒芜着,因是皇家宫殿,就算废弃,也不好随意处置,所以占着洛阳城寸土寸金的地方无人改动。后来浮川书院迁到洛阳城,选址时,左相颜景善向皇上奏言将书院迁入泽云宫旧址,这块地才被利用了起来。不过也只用了泽云宫南边的地盘,将房屋景致亭阁等修缮了一番,北边的地盘则还是荒着,而连通南北的门就用铁链锁上了,免得书院里的孩子不懂事乱闯。 而李继勉三人翻墙直接翻进了还荒着的北边地盘。 三人走出了荒林,又走了一会终于瞧着房屋了,可看上去都破败得厉害。哈胡弩道:“我怎么瞧着不像是浮川书院呢?该不会我们翻错进地方了?” 李继勉道:“没有,这浮川书院的北边就是荒林废殿。” 就在这时李继勉猛地停住脚步,并伸手示意身后两人安静。三人静默一刻,便听一个方向隐隐传来细碎的哭泣声。 李继勉给两人使了一个眼色,三人立即呈包抄势向那声音寻去,走到一间破殿外,便听里面除了哭泣的声音,还有两人压低声音交谈对话。 “你确定我们没有抓错?” “没错,就是这孩子,我打探了好几天了,非常确定。“ “我不是说这孩子,我是说这女人。主人命令我们杀了这孩子和他的jiejie,可之前我们跟踪这孩子许久,都没见过他jiejie的面,可别抓错了,坏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