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老张婶心眼倒不坏,只是见钱眼开,喜欢多占些便宜。 一朵厚重的白云挂在头顶,信息发了好几遍都没发出去,温千树只好去一趟后山。 经过后院,觉觉小师父扶着比自己还高的扫把扫着地上的落叶,她把刚买的巧克力递过去,他立刻伸手来接,小脸蛋笑得像朵花儿。 “不是跟你说过不要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小和尚:“你是好人,不怕。” 童言稚语,温千树好笑,“你怎么知道?” 他双手合十,说得煞有其事,“昨夜佛祖入我梦里说的。” 温千树在他脑门上揉了揉,又给了张纸巾,推开后院的门出去了。 接近目的地,几个女香客拿着手机四处拍风景,遮遮掩掩地把某个颀长的身影也一同拍了进去。 她抬眸看去。 那男人正扛着一包水泥往沙堆那边走,50公斤的重量对他而言仿佛根本不存在,他的背挺得笔直,步伐看起来那么轻松。 温千树向前走几步,他却已经看到了她。 那穿过日光放在她身上的眼神,真的……好有男人味。 这个地方外人太多太杂,她朝他点点头,重新回到后院。 不出几分钟,霍寒也尾随而至。 温千树简单把事情说了下,“我觉得他们两兄弟挺符合你说的情况,不过没敢打听太多,怕人生疑。” 霍寒有一种踏破铁鞋的意外之感,正要说什么,只见她靠过来,拿了纸巾帮他擦掉脸上的汗,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温千树的手就那样停在空气里。 “谢谢,我自己来。” “不用跟我说谢谢,”她淡然自若地将纸巾揉成小团丢过去,“我们之间不是一个‘谢’字就能说得清的关系。” 她走到阳光里,影子斜在他脚下,“霍寒,你有想象过自己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爸爸吗?” 霍寒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一个小和尚正坐在青石上吃巧克力,吃一口,小肩膀开心地颤几下。 他的思绪如同疯长的野草—— 小孩看起来五六岁的模样,时间上基本吻合。 目光再次急切地去他脸上找寻和自己、和眼前这个女人相似的眉眼和轮廓…… 第十章 阳光明晃晃地一寸寸灼烧着霍寒所剩无几的冷静自持,他一把握住温千树的胳膊,用力将人扯了回来,双目狠狠逼视,“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温千树不过只是想和他澄清一下当年的误会,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被捏着的地方隐隐生疼,不禁眉头一皱,“疼。” 霍寒没松手,仍是冷声问,“什么意思?” 温千树吃疼,挣扎着往后退,他步步紧逼,眼神清寒。 小和尚见这边起了争执,吃掉最后一口巧克力,两手一撑从石头上跳了下来,跑到两人中间,一把抱住霍寒的腿,使劲儿把他往外推,声音稚嫩偏装得一副大人模样,“佛家净地,岂容你这般放肆。” 霍寒凝眉细细地看他。团团的小脸,单眼皮,小鼻子,和他曾经设想过的模样几乎没有一丝重合,一时之间说不清是什么感受,不知失望多些,还是释然多些,胸口像塞了一团乱麻,透不过气来。 他走神之际,温千树趁机挣脱了出来,小和尚也退回来,张开双手,像石头般杵在她前面。 “抱歉。” 温千树揉揉手,后知后觉明白他刚刚反常的原因,“你、你以为他是我们的……”孩子? 没有的。 曾经一晌贪欢,沉迷情海,但除了关于他的回忆,时间没有给她留下任何别的东西。 过去太薄弱,如蝉冀,留在了那年的夏天,提不得,便不去提它。她想要的,从来都是和他的未来。 霍寒冷静下来,也觉得刚刚的念头太荒唐,似有些嘲讽地勾了勾唇角,转身走了。 小和尚也松了一口气,抬头,见温千树仍呆望着院门的方向,“原来你和他认识啊?” 那道修长的身影终于看不见了,温千树收回视线,笑意清浅,“他将来会成为我孩子的爸爸。” 小和尚俏皮地比了比两个大拇指,又捡起扫把继续扫院子去了。 青鸣寺说不上太大,寮房也集中在一处,霍寒很快就确定了那两兄弟的房间。 这个时间,香客们都在清心殿听方丈讲禅修,寮房内一片寂静。 “寒哥,”本来在砌着砖中途被叫过来的盛千粥从东南角最角落的房间出来,有些泄气地耸耸肩,“没什么发现。” 这个结果在霍寒的意料之中。 盛千粥又说,“没有确切证据,万一是弄错了呢?我们追这帮孙子半年多了,吃草根蹲雪地,好不容易才有点盼头,”他一拳打在墙上,“到时候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我不甘心!” “要证据不是难事。” 盛千粥瞪眼,被霍寒直接捋了脑袋推着往外走,“我们下山一趟。” “我们?” “没事,那两人托派出所的人帮忙盯着了。” 刚走出山门。 霍寒:“你先在这等会,我去找个人。” “谁?” “目标线索就是她提供的。” 盛千粥了然,原来是线人啊。 霍寒向来分得清,工作是一回事,儿女私情又是另一回事,现在是关键时刻,孰轻孰重,自有衡量。 没几分钟,盛千粥就遥遥望见他领了个女人过来,等走近了,看清她的容貌,差点没惊掉下巴。 怎么回事啊? “温千树,”霍寒简单为两人介绍,“盛千粥。” “你好啊。” 盛千粥凑前来,想和温千树握手,霍寒往他前面一站,“走了。” 下山的车是临时找的,一辆看起来像随时会报废的面包车,车身四处都有着可疑的掉漆和剐蹭,轮胎上也沾了厚厚的湿泥,不过这个时候,也没得挑了。 霍寒率先坐进了副驾,低声和司机交待了一些话,等大家都坐好,车子就一颠一颠地发动了。 盛千粥中规中矩地坐着,总忍不住拿眼角去瞥温千树,一不小心被正主捉住目光,窘得耳根发红。 他抓抓头发,“那个,能问一下,上次你是怎么把一百块塞我裤兜里的吗?” 温千树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略微沉吟,然后缓缓张开手,“你说的是这个?” 盛千粥一摸裤兜,空的!原本放着的一百块又跑回她手里了!她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能再一次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钱放回来吗?”他坐直身子,暗暗屏气凝神,盯住她接下来的一举一动。 温千树笑了笑,把钱叠好收进手心,朝上摊开,盛千粥定睛一看,她手中哪里还有钱,只有一片绿叶,他下意识就去摸口袋,也是空空如也。 怎么,她把钱变没了? 盛千粥第一次亲眼见到所谓的障眼法,看得简直眼睛都直了,“你还能把钱变回来吗?” 多简单的事。 “那、那……你能把它变成花吗?” 温千树手指翻转,很快折好了一朵粉玫瑰。 “真厉害啊!”盛千粥拍了拍前面的座位,“寒哥你看,这玫瑰看着跟真的一样啊!” 霍寒没回头,只是从车内后视镜里往后扫了一眼,正好和温千树的视线对上,她说,“这没什么,我见过叠纸玫瑰更厉害的人。” 她是跟他学的。 一开始笨手笨脚,叠得不伦不类,被他取笑过不知多少次,直到两人的感情无疾而终,她还是没有真正学会,倒是流连深山古寺那几年,夜里闲着没事,坐在床上叠玫瑰,不知不觉叠到天亮,一不小心这门手艺就突飞猛进了。 盛千粥摇头,“反正你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 他又“哎——”一声。 温千树把纸玫瑰拿了回来。 “这不是给我的吗?” 温千树轻拨弄着纸花,唇边带着盈盈笑意,“玫瑰要送给喜欢的人啊。” 盛千粥假装作痛捂住受了一百万点暴击的胸口。 一行人来到镇上,已过了正午时分,司机把他们放在路边,自己也擦着汗跳下来,忙不迭地钻进了街口一家小餐馆。 温千树也有些饿了,“不如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两个男人过去生活都糙惯了,随便用干粮矿泉水打发一顿是家常便饭,有时候执行任务,条件不允许,二十四小时滴水不沾也是常有的事。 盛千粥看了看霍寒。 霍寒:“走吧。” 他率先走进了旁边的一家面馆。 不知招待过多少轮客人,面馆的桌椅看起来都不怎么干净,桌下的垃圾桶满得都快溢出来,加上人多,气味也不太好闻,霍寒面不改色地拉开椅子坐下,随手舀起了一张油腻腻的菜单。 温千树坐在他对面。 霍寒放好菜单,“两碗牛rou面。” 他语气微顿,抬头看过去,脸上闪过些许讶异—— 温千树正用纸巾吸着桌上的汤水,神色不见一丝不耐,四周喧闹,她却丝毫不受影响,安安静静的。 一个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连碗都不会洗的人,此时却如此自然地做着这些事,这七年来,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那时又是谁……陪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