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在微弱的手机灯光映照下，靳尧一下便看到了蜷缩着抱膝坐在床头一角的牧唐……男孩儿闭着眼睛，仿佛已经进入了安眠。 绕是心硬如靳尧，见此情此景后也忍不住在心中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心酸感。片刻后他小心翼翼的将手机的灯光亮度调低，慢慢的走近了床边。 但即使是在这样的轻柔之下，床上的牧唐还是迅速的睁开了眼睛，在靳尧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霍然将目光转向了他，眼中透露出的分明是层层杀机—— 靳尧一愣，前进的脚步一下顿住。 牧唐很快反应过来他自己认错了人，以一种相当快的速度收回了目光，手指伸出床边，按亮了床头柜上的灯。 靳尧手指微微弯曲，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露出一个笑容，问:“很晚了，糖糖没有睡吗？” 牧唐照例没有说话，靳尧也不以为意，很快钻进被窝侧躺着，以手撑头—— 他很自觉的跟牧唐隔出了半个手臂的距离，看着男孩的目光微微闪烁，几分钟的沉默之后靳尧问:“糖糖不想跟哥哥说话吗？” 牧唐飞快的看了他一眼。 靳尧露出一个笑容:“没关系的，糖糖跟哥哥讲话好不好？哥哥晚上一个人睡觉也很无聊的……” 他伸出手，拍了拍蓬松的被子:“糖糖跟哥哥说说话吧。” “说什么好呢……”靳尧眼珠转了一圈，轻快道:“那我们先相互了解一下好啦～我叫靳尧，今年十八岁，比糖糖大了整整八岁！” “哥哥喜欢的颜色是绿色和黑色。糖糖喜欢什么颜色？” “敏敏养的那只毛毛很可爱，哥哥很喜欢～” 牧唐长长的睫毛一动。 靳尧挑眉，顺着这话题问:“糖糖也喜欢那只猫咪吗？” 牧唐将固定在被子上的目光挪到了靳尧身上，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看不出喜怒。 “喜欢。”终于，短暂的沉默之后牧唐出声了—— 他太长时间没有说话，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又哑又沉，声带像是被撕裂了一般的干裂，但他没有停止，仍道:“喜欢。”哥哥。 喜欢猫咪吗？ 不喜欢。 那喜欢什么？ 喜欢哥哥。 “宠爱度一星级。再接再厉。” “小屁孩忽远忽近忽涨忽落，我是看不懂的。” 靳尧躺在床上，伸出手摸了摸牧唐的头发，带着笑意问:“明天带你一起去看猫咪好不好？” 牧唐微微偏头，没有拒绝。 “那今晚就先休息。”靳尧将手掌平躺在枕头上，示意给懵懂的男孩看:“糖糖躺着睡好吗？”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像哥哥这样。” 他说着便改侧躺为仰躺，身体呈大字状，晃动了一下脚问:“这样睡好吗？” 牧唐嘴巴微微一动，看起来想说什么但又没有说，片刻后在靳尧耐心的注视下将弯曲的膝盖撑直，身体挺挺的躺到了床上。 真不容易。 靳尧不太愿意去想这一年里牧唐在别墅的阁楼里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 他不太愿意去想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是安全感如何缺失才会连睡觉都使用抱膝坐这样绝对不会让人感觉到舒服的睡姿，也不愿意去想他为什么不愿意说话…… 受某些cao蛋的限制，他就算知道牧唐在阁楼里的经历非常变态，也无法出手。 “这不怪你。”脑海里卡卡突然道:“靳尧，你不要想的太多了。” “……” 靳尧眨了眨眼。 他当然知道这些都不怪他。 毕竟他从来不是什么救世的好人，也从不滥发善心，但牧唐…… 黑暗中靳尧微微偏头，看向了进入梦乡的十岁男孩。 这样的戒备非常、这样的沉默寡言，和曾经少年时期的靳尧，真的是非常相似呢。 靳尧想到这里手指略微一动，瞬间想起了很多非常不愉快的回忆，他脑袋一偏，刚准备收回放在牧唐身上的视线，此刻却异变陡生！只见本来正在梦乡之中徜徉的牧唐猛然睁大了眼睛，刚好同靳尧对视—— 靳尧一怔之间，男孩已经快速从床边爬到了靳尧的身侧，那瞳孔中仿佛还透露出某些细微的花色光芒…… 男孩的脸上露出笑意，眼中却流淌出杀机，靳尧脑袋中刚刚出现过的末世场景再次出现，只是画面不再平和，无数的丧尸扑腾着朝他涌了过来，一望无际仿佛根本看不到尽头。 靳尧浑身被冷汗湿透，整个人仿佛刚从水缸里捞出来似的—— 他脸色变的苍白，呼吸渐渐急促，整个人仿佛是一条上岸脱水后濒临死亡的鱼，牧唐眼珠微微转动，沙哑着声音低声唤:“哥哥……” “哥哥，你为什么不来救我呢？” 男孩凑近少年，嗅他身上和自己一样的沐浴露香气。 那么喜欢我、那么爱我，为什么任由你的父亲、那个恶魔将我关在阁楼之上？ 为什么一年中的三百六十五天，那么多分钟那么多秒，你明明有时间、明明有机会…… 你明明知道我在遭受着什么…… 哥哥，你为什么不来救我啊？ 我那么喜欢你。 男孩眼睛通红，用超能力在靳尧的脑袋里制造出愈加血腥、狂暴的画面和加倍真实的触感，片刻钟后他恍然听到有人牙齿咯咯做响—— “对……对不……起……” 少年喘息着，眼角流下泪水。 牧唐眼珠定住，他凑上去亲吻靳尧被汗水浸湿的脸颊，轻声道:“对不起哥哥，忘掉今晚发生的一切好不好？” 靳尧身体猛然一顿，眼睛一下闭上，整个人都失去了知觉。 “艹。”现实中靳尧的身体确确实实的昏迷过去了，而在卡卡精神力海中靳尧低声骂了一个脏字:“我还真是小看了他。” “他觉醒深度催眠的超能力还不到一天就达到了如此巅峰状态……靳松乾的死亡绝对与他有关。” 靳尧揉了揉额头:“这个世界的情感偏向也有点变态啊。” “……”岂止是变态，你慢慢感受吧。 第22章 微超能力靳小尧5 靳尧是在第二天早晨的六点钟睁开眼睛的。 房间里很黑，厚重的窗帘将月亮微弱的光芒遮挡住，整个空间里只能听到时钟滴滴的声响，他睁着眼，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 身边的小鬼警觉心很强，想必已经醒了，却仍闭着眼，装出了熟睡的模样。 脑海里好像还残留着昨晚牧唐带来的深刻感触，靳尧缓慢的从床上坐了起来，装作自己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转头，伸出手—— 他摸了一下牧唐的额头。 小鬼连睫毛都没有动一下。 靳尧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掀开被子下床，穿上拖鞋之后离开了房间。而在他走后，床上的牧唐慢慢睁开眼睛，黑暗中他面无表情，长长的睫毛翘起来，几秒中之后，男孩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摸到了额头上刚才靳尧摸到的地方。 靳松乾去世的突然，使靳尧一夜之间从一个准备高考的高三学生成为了偌大靳家的掌权者，每天早上要极早起床去处理好集团中各项交接事项，还有他同敏敏的股权分配等诸多事宜，晚上能睡觉的时间也很少，不是在打远洋视频电话就是在安排明天的出行计划。 忙碌程度堪比总统。 半个月后靳松乾的丧事办理完毕，靳尧也才将将能够歇下一口气，将集团交给他亲自选中的职业经理人团队打理之后，他这才在这几天内头一次回靳家。 吴山脚下的别墅静静的矗立着，男主人的去世对它仿佛没有任何影响，别墅内部的所有人员仍然有条不紊的忙碌着自己的工作。靳尧在西装革履的包裹下走下汽车，管家先生恭敬的迎了上来，唤他:“先生。” “宝宝才十八岁呢，宝宝不想当先生，宝宝就想当大少爷。” “……你有本事对我吐槽，你有本事把这句话当着管家的面说出来吗？” 哟嗬！卡卡你这同志不行啊，思想觉悟怎么这么低？竟然公然拆台爸爸！ 等着！爸爸马上让你知道爸爸的勇气和颜值是成正比的！ 靳尧撸高袖子扯松领带，一边大踏步往花园走一边对管家先生道:“顾伯？” 管家先生紧跟着他:“先生请讲。” 靳尧一下停住脚，不满道:“宝宝才十八岁呢，宝宝不想当先生，顾伯还是叫我大少爷好不好？” …… 顾伯:“？？？” 顾伯一脸懵逼，几乎没有办法管理脸上的表情了，看着靳尧眼珠都不转了，靳尧笑了一下，眨了眨眼:“先生显老，在家里顾伯还是叫我大少爷吧，一切跟从前一样……”他语气一顿，低头看到了靳敏敏养的那只英短萌猫。 靳尧蹲下，白色的猫咪竟然也不跑走，就那样抬着头看着靳尧，微黄的眼珠里别无感情，只是从昂起来的下巴上微微透露出一些高傲。 靳尧抱起猫咪，对管家先生道:“那就这样愉快的决定啦～” 他说完抱着猫咪转身就离开了，留下管家先生一人站在冷风里，耳边还回荡着从靳尧口中吐露出来的的“宝宝”二字。 片刻后管家先生打了一个寒颤，反应过来后加快脚步离开了花园。 而在花园中心，靳尧抱着毛发蓬松的英短毛毛找到了正蹲在路边数玫瑰花瓣的敏敏，十四岁的小女孩穿着裙子蹲在石子路边，盯着盛开的玫瑰花一片一片的数着花瓣。 靳尧没有打扰她，将英短放下来之后等敏敏一朵花数完了，靳尧才伸出手摸了摸女孩儿的头，问:“有多少瓣呢？” 靳敏敏没有抬头，将头低的更厉害了，声音有点哑:“二十三。” 靳尧一顿，蹲下拍了拍靳敏敏的肩膀。 靳松乾去世当天靳敏敏就被靳家姑姑接走了，这是父亲去世之后除去葬礼上的见面之外兄妹两人的第一次交流，靳敏敏感觉自己本来已经忍住的眼泪一下又全部流了出来，越到后来越止不住，哗啦啦流下来仿佛流水一般，到后头干脆也不忍了，整个人一下扑到靳尧怀里，撕心裂肺大哭叫道:“哥！” “哥！” 她仿佛只会叫这一个字了，抓着靳尧的衣服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的稻草，肩膀拼命耸动、间或的嚎哭从喉咙里发出…… 她哭的毫无形象，是多年以来她头一次抛弃靳松乾对她的淑女要求，流露出了最真实的性情—— 纵然靳尧很清楚，这样的嚎啕大哭、这样的惊天痛苦是被程序设定出来的，他也很难不为之心悸。就像尽管他无比清楚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虚假的，但他仍然会为他们所流露出来的那些情感所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