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虽是戏谑,可还是能看出这是善意的笑,被抓了个正着,少年愣了愣,然后白嫩的脸上顿时一红,这回是哼都不好意思哼一声了,直接缩了脖子消失在墙后。 能让向南跟周子才说话的时间其实也不多,四点多的时候向南醒来,等周子才跟左边少年出恭回来,考场里其他号房的人也陆陆续续的醒来了。 过了一会儿还有一刻钟就到五点的时候又来了一队巡逻的衙役提醒大家做准备,向南伸着脖子看了看,这队人里没有昨日那名衙役大哥,想来今天是换班了。 想想也是,要是今天还要上班,那也忒不人道了吧,一个郡城还不至于这么缺人。 一刻钟之后时间到了,昨日那位考官又带着巡逻小队身边跟了个敲小锣的小吏溜溜达达又来考场走了一回。 周子才说这个考官是今年补录主考官之一,别看长相不起眼,其实是翰林院里出来的,牛着呢。 不过那脾气不行,估计这回下来负责岁试又是被“下放”的。 经周子才这么一说,向南再看见这位小胡子大叔顿时就觉得那头顶都有个散发着墨香的光环。 入翰林被称为“点翰林”,可那真是光宗耀祖的事,比之考了状元都还要叫人羡慕,毕竟状元每一次科举都会有,能入翰林的人却不是每三年都能有。 周子才知道这么多向南也没想到别的,单纯就是去在这位小胡子主考官巡视的时候抓紧时间仰视了一回这个时代文人楷模,然后等着考卷发下来,向南就乖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抓紧时间审题。 先前苗大人跟他分析的邸报时事的时候就说过了,去岁江南洪涝北方干旱,导致粮食欠收,虽然向南所在的类似于现代四川的吴越郡没受多大影响,可对于大业朝来说还是受损严重的。 毕竟江南产水稻粮食,北方产棉花等物,都是两个重要的农业区域,受此自然灾害的影响,一直到今年大业内部经济发展都呈现一种无精打采的颓势。 苗大人觉得去年才发生了这件事,今年三月院试的时候很多人押题觉得策问会跟这个有关,结果猜错了,那么很可能七月补考的时候会用这个。 倒是不曾想还真叫苗大人给猜中了,可见苗大人做官十来年一直没有落下分析历年考卷还是有点收获的,却是叫向南捡了个大便宜。 今天一天的时间里除了一篇关于旱涝灾害为主题的策问以外,还有一篇杂文需要写,这就是俗称的大作文小作文。 杂文没有限制,自己选个主题自由发挥即可,一般人都会选择一篇能够尽显本身才华的一方面来写杂文。 向南想了想没想出啥,总不能写一篇动力方面的理论与实验过程上去吧?所以向南十分宽心的暂且将杂文搁置在一边,拿了草稿纸先罗列了一些自己要写的要点。 这就跟高中地理考试一样,提起旱涝自然灾害,首先就要抓住几个给分点,然后再补充说明拓展一下。 不过好歹这几个月读书背书还是有了那么点进步,向南好歹知道要尽量让自己的遣词能更有内涵高雅一点,不要全篇小白文。 事实上堵不如疏什么的,这种事古代治水的人早就知道了,像是大工程的改道分支之类的,至于定期清理河堤淤沙,这个就需要一定的技术支持了。 向南挑挑拣拣,最后选出一些能用的,又思索着这个世界比较有名的跟治水有关的历史事件,到时候写上去分析一番点出优缺点列出补全之策…… 大致性写了一篇白文底稿,向南又转而开始考虑其旱灾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其实在古代真的是十分难以解决的,毕竟现代还有人工降雨南水北调之类的,古代要修一条横跨南北的运河,那工程量真的是难以想象的。 最后向南想来想去竟是只有往地下水层打主意。 当然,这个只能是临时应急措施,要是一直不停开采地下水导致地下水资源枯竭,那会出现什么后果,地陷天坑之类的随便出来一个,就是上天对统治者生出不满的节奏啊。 到时候说不定还要引起民乱起义造反之类的,向南还没有那种趁机搞出乱世然后揭竿而起搞大事的野心,所以这个厉害结果是一定要严肃点明的。 临时措施有了,那么后续问题如何? 这时候当然就是要提咱们的可持续发展道路了,能存水阻止土壤中水分过度蒸发的是什么?当然是树木植物了! 所以植树造林啥的不能落下,这里也要顺便提一点,随意开垦荒地之类的这种事虽然能增加国家可耕面积,可是也要有个限度。 这个不是分地域的,不能说南方水土气候好,那少点树木森林也无所谓。 要知道南方降水量不小,若是没有树木植物的根系稳固土壤,那滑坡泥石流塌方之类的灾害可就会不断发生。 现在古人还将这些归根为神灵发怒,其实这些事都是有根有据的,于是写到这里向南又唰唰唰写上了简单的分析,用的都是很简单的逻辑。 先前这些都是从自然方面来说的,那么接下来肯定要从经济啊政治啊这两个绝对不能缺席的重要因素方面写,经济方面向南还算拿手,反正就是吧啦吧啦各种人工成本基础建设成本之类的。 向南直接把这个搞成预算形式了,力图让阅卷的考官一眼就能看明白搞他之前上诉各项工程大概需要多少钱多少人。 好了,等到写到政治上的时候向南顿时卡壳了,咬着笔杆子想了许久,眼看着阳光都从自己桌板子上挪到了号房外面一点点,向南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随便胡乱扯了几句。 比如说圣上某某措施很好很合适啊,后缀各种分析与总结,好了,勉强也算是跟政治搭边了,向南觉得足够了,于是又高高兴兴的继续扯了几句文化。 各民族文化肯定是需要尊敬的,尊敬之后就是要汉化融合了,咱们身为汉人,当然要包容他们,但是有的还是需要革除的。 比如这塌了山就要送童男童女给山神,这就需要当地官员组织长期且持续性的开文化课堂,力图让他们明白山塌的真实原因。 一个小团体的出现常常伴随着一种文化,因此只要在文化上给他们一种对这个国家产生认同感,那么大家手拉手做好朋友也就是时间问题了。 向南埋头胡乱这里那里的都扯上一点,把几张草稿纸都给涂得满满的,画了许多人家看都看不懂的符号。 觉得写得差不多了,向南放下笔杆子拿起草稿纸看了两遍,该添的添该删的删,最后觉得差不多了,这才屏气凝神准备誊写到答卷上。 哐的一声轻响,向南桌板上多了一个装着一个馒头的碗,然后上午已经慢慢喝光的装水的碗里又被添上了满满一碗热水。 向南抬头一看,是昨儿那位衙役大哥来给他们发午饭了。倒是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向南看见衙役大哥顿时一笑,张嘴想说话,衙役大哥轻微的摇了摇头,向南这才噤声,放下笔抬手朝衙役大哥拱了拱手以作感谢。 显然向南这般行为叫对方心情好了许多,脸上的表情也松动了,不过垂眸瞟见向南桌板上放着的那涂涂改改一团污糟的草稿卷,衙役大哥忍不住嘴角一抽,抬头默默瞅了一眼向南。 向南不明所以,衙役大哥咳了两声拎着装满馒头的篮子跟一个大水壶还是转身走了。 衙役万万没想到,原来读书人也不是平日里他所见到的那样高洁嘛,毕竟能写个文章都跟鬼画桃符似的乱糟糟一团的读书人这里就有一个哩。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奋笔疾书】:哈哈哈瞎几把扯淡扯得好顺好开森~ 阿悦【站在铁匠铺外发呆】:也不知那呆子想没想我,平时这么粘人,说不定想得一晚上睡不着答卷也会分心…… 哈哈哈哈完全没想阿悦的第二天哈哈哈哈~ 第46章 考试第三天 简单吃过了馒头喝了半碗水,向南站起来活动了一下,一边转圈一边琢磨,想得差不多了这才重新坐下,以草稿卷上的各行各点为骨架进行润笔。 引经据典侃侃而谈做不到,但是至少措辞文雅且不会多用任何废话。 古言就有这样一个特点,一句话用白话写出来可能需要几十甚至百来个字,可用古言来写,很好,十几二十个字甚至更少就能表达出来。 当然,这也是在现代的时候学古文翻译的学生的痛。 好在向南是在梦里还学了十几年,要不然现在还真掰扯不出来。 慢腾腾的在另一张草稿卷上写好了古文模式的策论,又看了几遍几经斟酌,向南这才将这篇文工工整整的誊抄到答卷上。 此时也已经是下午四点多接近五点了。 也就是说从早上五点拿到考卷到下午五点,向南一共在这篇文里耗费了六个时辰,一整个白天最精华的时间段。 能写出来都已经是好的了,向南抬头看了一眼对面那一排的号房,不少人还着急的直转圈,毕竟之前想着三月院试的时候都没用这个主题,以为圣上是已经将这件事揭过不提了,大家准备的文章主题大多都是最近才发生的北边南蛮与大业边关冲突这事儿。 解决完了最难的策论,向南这才开始想杂文该如何写,刚写完了旱涝之事,向南现在满脑子都是跟这些相关的。 花费了一点时间努力将脑子腾空,向南最后想来想去华丽辞藻自己肯定是比不过人家的,最后挑了边关冲突之事,写了一篇简短的边防国防有关的杂文。 叙述朴实可言之有物,这一点是苗大人苦思冥想给向南定下的文风。 你可以不用太过华丽的言语,但是你朴实得要有特点。 每个男生年轻气盛的时候谁没有个保家卫国的梦?提及这个点向南顿时觉得文思如泉涌,下笔如有神助,在草稿卷上唰唰写完,太阳也才刚刚落山。 向南叼着馒头水都顾不得喝,点了蜡烛继续修改了几回,最后誊抄到答卷上,今天的考试这就算是结束了。 估计是经过了两天时间的适应,向南生理机能开始恢复运转,感觉有些内急,向南只能放弃了留下草稿卷打扇的想法,提前敲桌子交了答卷,这才领了出恭牌去了趟茅房。 回来的时候又找带路的小吏寻了桶水洗手洗脸,这才凉爽的回了号房,吹蜡烛准备打个盹儿。 要不是那小吏瞪着眼睛看着,向南都恨不得脱了鞋袜泡泡脚了。 这七月的天儿连续两天晚上不洗脸不洗脚的,向南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透着股酸臭味。 也不知明儿出去阿悦见到了会不会嫌弃。 睡前向南终于想了赵悦一回,然后上半身靠着渐渐降温的墙壁囫囵的打起了瞌睡。或许是因为早上向南感谢了一回,今晚左右两边都提前点了驱蚊的熏香。 这时候驱蚊最常用的就是艾草,类似熏香驱蚊那是味道越清淡烟熏感越少品质就越好,向南睡过去之前还感慨了一回自己运气真好,左右两边遇见了土豪,晚上不用被蚊子咬真是太舒服了。 当然要是能再来个电风扇就好了,算了现在也没有电,回头回去之后自己做个上发条的电扇用用。 不对不用电的电扇还能叫电扇吗?那该叫啥? 呃那就叫…… 还没想完向南就睡着了。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向南这适应能力是真叫人佩服,周子才都不得不朝向南满脸敬佩的拱手。 “我娘在我进考场之前还千叮呤万嘱咐的让我带了提升醒脑的野参片,说是让我受不住的时候含一片在嘴里,当初在都城的时候每回到了会试科考的时候都要听说今天从考场抬出来了多少人,把我吓得都不敢进贡院了,不过这回遇见阿南才知道,这贡院科考也不是那么可怕。” 要是周子才的父母祖父听见他说的这个话也不知会如何感动。 晚上睡得好早上也就醒得早,毕竟气温开始回升了加上睡了一晚上也腰酸背痛得紧,算不上多舒服,向南醒了没一会儿隔壁周子才也醒了,估计是没睡得多沉,听见向南这边有点动静就惊醒了。 周子才扒拉着墙又跟向南说了会儿话,向南想着左边那公鸭嗓少年这两天都没说几句话,也不知憋得多难受,于是伸着脑袋去敲了左边木板子将人叫醒,“嘿小兄弟该起来了,咱们一起去出恭吧。” 原本就没睡着的少年听见“出恭”这两个字最是嘴角一抽,不过还是从里侧的矮板子上翻身下来了。 向南隐约瞅见少年整个人都缩着躺在木板上睡觉,顿时羡慕极了,“小兄弟能直接躺在上面睡觉可真好。” 向南也就是感慨一下个子矮的好处,结果这无疑戳到了少年身高的同脚,顿时瞪圆了眼睛张嘴想说话,可一张嘴就闻到了自己嘴里不雅之气,顿时脸色一黑,只能又朝向南冷哼了一声。 向南也不觉得有啥,反而笑呵呵的,“小兄弟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这句话完全就是套用周子才那套了,少年也听到过周子才如此问向南,只觉得这傻里傻气的家伙脑壳好方。 “在下林渊,家就在这郡城里。” 别人问他名字,林渊总不好太过失礼,再则觉得这人心性也不坏,林渊憋了两天没说话也正是难受的时候,因此也不计较向南的说话方式,只拱了拱手而后单手捂嘴简单解释了自己。 向南哦了一声,“这名字真好听,一听就是有学问的。” 莫不是家里还有个meimei叫羡鱼?当然,这话向南可不敢随口就问,这时代女子的名讳越是富贵家庭越是需要避讳。 向南虽然平时想得少了点思维糙了点,可还是知道坦率跟鲁莽不是一个意思。 看年纪也知道林渊没有及冠取字了,又是吴越郡的人,向南十分自然的叫他“阿渊”,林渊唇角动了动到底没有反驳。 然后林渊第一次跟其他人一起约了上厕所…… 这事儿还挺新奇的,不过不可否认,也挺有趣的。 三个人照旧赵了领路的小吏陪着捧水洗了脸,在向南的带头下周子才也兴致勃勃的捧水洗了嘴。 林渊原本是嫌弃了,即使有仆役这两天每日清洗这水缸,可想想之前都是被那些人舀来洗手的,这如何入得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