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袁安世没打过野猪,老段特别吩咐。 野猪不同野鹿野兔,发狂起来很危险,他们是经验丰富的猎手,自然知道怎么应付。 分配好位置,老段用手势指挥众人,五人朝野猪缓缓靠近,各自找到隐蔽的位置。老段做了个射击,一时数箭飞舞,野猪愤怒嚎叫,有中箭疼痛反扑的;有侥幸躲避箭矛,冲人直撞着;也有掘土抛根,啪啪撞树的,把逃窜在树上的袁安世吓得黑脸泛白。 场面很混乱,犬子边放箭,边后退,他不慌不乱,冷静算着出现几头野猪。野猪遇人必攻击,何况是遭遇袭击的情况下,非常凶悍。 “抓到了,快来!” 老武用网罩住一头,他举长矛要扎,不想困兽疯狂的挣扎,突然撕破麻网,把老武撞得人仰马翻,径自往山丘上冲去,像发了弦的箭。 此时老段和庄秉过去帮袁安世解围,将“守株待安世”的野猪射死。他们来不及做出反应,眼睁睁看着野猪往庄扬所在的山丘冲去。 然而山丘下植被茂盛,庄扬根本看不到有野猪朝他袭来,他没有防范。 老武和老段在后头拼命追赶,但他们跑不过这头健壮的野猪,庄秉站在离野猪二三十步外,用力射箭。奔跑的物体,极难射中,次次落空。眼见这头发疯的野猪,就要靠近庄扬,一个不高的身影从半道蹿出,正是犬子。犬子发出一箭,射中野猪屁股,野猪挨箭后又站起,只是减慢了攻击速度。犬子挡在庄扬身前,拉圆弓第二箭射出, “啪”的一声野猪惨嚎,野猪倒在地上抽搐,很快便死去。这致命的一箭射穿了野猪心脏,由一张巨弓发出,是老段射出的。 老段上来察看野猪,确认死透。犬子上前,将自己的箭拔出,把箭矢在野猪身上蹭去血迹。 “小子,你弓射拜谁为师?” “丰乡的一位老兵,都叫他王瘸子。” “你叫刘弘是吧。” “嗯。” 犬子将箭收入箭囊,他站起身,朝庄扬那边望去,而庄扬也正在看着他。 就在众人狩猎野猪时,犬子不时会留意庄扬的位置,倒不是觉得野猪会攻击他,只是不自觉会看他。由此,当野猪挣脱网,朝土丘冲去,犬子反应最迅速。 适才,野猪朝庄扬这边冲来时,犬子心跳加速,他射出一箭,是在瞬间发出,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要将野猪拦下,否则庄扬会受伤。 “真是令人折服!” 庄秉惊叹,不只是为这孩子的箭术,更为他的勇气! “厉害啊,老段,你不总想找个徒弟吗?我看这小子就合适!” 老武气喘吁吁跑来,手指犬子,话语激动。 “国士无双!” 袁安世大赞着,他一手扶着自己的老腰,衣服头上都是泥土,模样有些狼狈。他仓促下树,摔了一跤。 “阿弘,你可有哪里受伤。” 庄扬握住犬子的手,他仍处于震惊中,适才太过惊险,这孩子竟然挡到他身前来。庄扬的手指微微抖着,是因为紧张和后怕。 “二郎,这不是我的血。” 犬子身上沾着血迹,他虽然在奔跑中被荆棘划伤,但是衣服上的血来自野猪。 第28章 烤rou 蒲公英花和拜师 猪后腿rou和腹部的五花rou最适合烧烤, 切块后, 穿在青铜制的叉子上,往烤架上一搁便兹兹作响。 溪畔, 老段和老武在给大野猪剥皮, 割rou, 犬子传递猪rou、猪骨到炉火旁。猪rou用于烧烤,而骨头用来熬汤, 丝毫不浪费。 袁安世挽高袖子, 拿一个大勺在汤锅中搅拌,见得汤沸起, 便将柴火拉出一根, 减少火势, 骨汤得慢慢熬才好喝。不说他一个穷人,就是老段和老武他们会打猎,一年也吃不上几次猪rou,闻着rou香, 顿觉人生美满。 袁安世见庄秉过来探看, 他说:“秉兄, 汤差不都好了,就差野菜,我去采些来。” 庄秉接过袁安世的勺子,坐在灶旁看火。 野炊用的灶,不过是在地上挖个坑,上头垫两块石头, 架个锅而已,简单又好用。 袁安世到草地里采野菜,他采得一把苋菜,又摘得几株开黄花的蒲公英。把采集的野菜拿到溪畔清洗,洗得清亮。蒲公英摘下叶花,不要根茎;苋菜拔去叶子,只留菜根,采摘的苋菜根茎均为红色,这便是最好的苋根。将野菜放入锅中,不消一会,便就熟了。 庄扬看顾烧烤架,他身边坐着犬子,犬子安静的帮庄扬给铜叉子串rou。庄扬在一块平整干净的石头上切姜,并剁碎花椒叶,将它们加入酱汁。庄扬做事细致,他给每块烤rou都沾上酱汁,再放于烤架上炙烤。烤rou的香味,让人食指大动。 犬子谗得很,不时朝烤架上的rou串看去,因着涂上酱汁的关系,烤rou颜色暗红,外焦里嫩。 庄扬转动铜叉翻面,他留意到犬子的目光,他拿来一只碟子,将烤熟的一串rou,从铜叉上取下,一叉子的rou,便有半碟之多。 “阿弘,这第一份给你吃,做为你临危相救的酬谢。” 庄扬将盘子和一双竹筷递给犬子,他笑容温和。 “嗯。” 犬子不客气地接过来,他看看庄扬,又瞅瞅身边的人,发现只有庄扬在注视他,这才夹起一块烤rou,放入嘴中。 这一串是烤五花rou,油香rou嫩,咸鲜适口,真是太好吃了。 犬子没有狼吞虎咽进食,他一块块慢慢品尝,吃得满嘴油光。 一烤架的rou,很快烤好,放入盘中,庄扬又重新摆好一架鲜rou,庄扬乐在其中。 庄扬不停烧烤,犬子为他穿串,两人配合无间。 一上午,他们猎得一头野猪,两只兔子,水雉、秋沙鸭各一只,算得上收获丰厚。 待猪rou烤上一大盘,骨汤端上来,六人欢喜坐在席上用餐。 袁安世说:“得蘸酱才好吃,我带了三碟酱来。” 席中的小木案上摆上三碟酱汁。 袁家是穷人,平日不过是粗粟米、菜羹,就着豆酱吃下。今日家中自制酱汁终于也沾上了猪rou,十分荣幸,不可错过。 “唔不错。” 老武用筷子扎上一块烤rou,在酱汁中点了下,随即塞入口中。老段则不管什么酱汁,夹起烤rou就大口吃。 庄秉夹起一块烤猪rou,往花椒酱汁中一沾,神色自若吃下,他细嚼慢咽,品尝着美味。 庄扬执勺,为每个人都盛上一碗骨汤,犬子端到各自位上分放。 “来来,二郎和阿弘别忙活了,过来吃。” 老段热情招呼着,不忘给身旁的烤rou翻下身。 “我带来一缶酒,险些忘记,还在车上。” 庄秉捧着碗,低头要喝,这才想起酒来。 老武说:“大郎不必起来,我去取。大块吃rou,大块喝酒,快哉!” 酒很快取来,每人都倒了一杯,犬子第一次喝酒,端起碗,嗅嗅气味。 庄扬双手执羽觞,将下巴抬起,缓缓饮下。犬子坐在他身旁,学习他双手执碗,却是一口闷下。 “咳咳。” 老段笑他:“小子,第一次饮酒,可不能豪饮。” 老武两碗酒下腹,抱着空陶缶,在席中手舞足蹈跳起乡下粗陋的舞蹈,他高大笨拙,手脚不协调,但跳得很投入。 竹节敲打陶缶哐哐响,老武唱着喜庆的曲谣,众人应和,犬子不会唱,和着节拍鼓掌。 返回时,众人将剩余的猪rou割分,老段切下一大块带rou骨头给犬子,做为奖励。 犬子不敢收,抬头看庄扬,庄扬对他点点头。犬子接过,用芭蕉叶将猪rou包起来。 天气炎热,野外不可多留,猪rou容易腐臭。众人割分猪rou,便就离开了西鼓山,笑语话别,各归各家。 辞别时,老段拍拍犬子的头,说:“小子,要是到涞里来,记得找我,我教你武艺。” “好。”犬子用力点头。 老段身上执着环首刀,背负巨弓,跨下一匹高头大马。老段挥挥手,策马扬鞭离去,他虽穿得一身寒酸,却又高大伟岸。 回去路上,微醺的庄扬偎依着车輢,靠着马车睡去。 犬子端正坐在马车里,不时看向庄扬的睡容,他睡得恬静,不忍将他唤醒。 睡梦中,庄扬见到那头冲他而来的野猪,就野猪距离他只有几步之遥时,犬子突然从林丛中蹿出,挡在了他身前。犬子瞬间张弓,箭羽飞速射出,野猪嚎叫着摔倒在地。犬子侧身回探庄扬,光影之下,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是恍惚中觉得他身影高大,仿佛已是位成年男子。 天气炎热,刘母将犬子带回的猪rou剔rou腌制,骨头和蘑菇熬汤,一丁点也不浪费。 待汤炖好,刘母盛上一碗,端给犬子。 “阿母,我在西鼓山喝了许多,你喝。” 看着母亲喝下香浓的骨汤,犬子和母亲讲述烤猪rou的事,取猪哪一个部位,怎么切,如何烤,准备些什么样的酱料。 “阿母,往后我们有钱了,也将猪rou烤着吃。” “好好,待你长大了,出人头地,阿母跟着享福。” 刘母笑语,有犬子这样一位儿子,她很满意。年轻时,对于富贵她有许多遐想,刘母年轻时,是丰乡最美的女子。时光荏苒,刘母少女时那些美梦都已褪色,但她心里还有期许和寄托。 两日后,天刚亮时,犬子用竹筐挑着鱼干出发,走至竹里南面的土路,正好撞见推着辘车,准备去县城的大春父子。 春爹推动独轮车,大春在旁跟随,遇到斜坡、道路不平的情况,大春则在旁边扶推,父子同心协力,倒也是令人羡慕。 犬子孤零零一人,挑着担子在旁行走,前方是推着辘车的大春父子。 出竹里的路很斜,渐渐大春父子落在后头。犬子走累卸下竹筐,支着扁担歇息,他回头打量身后的大春父子,见车上有一袋东西滚落到草丛。春爹牵制车,大春前去拽动麻袋,想抗在肩上,显然很沉,他没能抗起来。见至此,犬子上前,帮大春将麻袋抬起,放回辘车。 春爹问:“刘弘,你挑着担子要去哪里?” “要去吴家店卖鱼干。” “吴家店卖不出几个子,你随我们去县里,天黑能回来。” 犬子自然也知道去吴家店售卖不怎么值钱,但是县里远,他不认识路。听得春爹说要带他,他十分高兴。 三人启程,仍是大春父子在前,犬子跟随在后。走上一段路,犬子肩上的担子越走越重,脚步渐渐慢了,落后在大春父子身后老远。前方大春父子驻足,大春转身朝犬子跑来,大春说:“阿父让你将担子放车上。” 大春卸下竹筐,将两竹筐的鱼干倒在一只竹筐里,他再搬起竹筐,朝辘车走去。 犬子用扁担挑着一只空竹筐,不好意思的跟上。 这一路,遇到坑洼或者陡峭的道路,大春和犬子一人在一旁扶着车架子推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一家三口,一父二子。 有些时候,犬子会羡慕别人有父亲,这种情感往往也只是一晃而过,他不爱自怜自哀。 竹筐中装的鱼干不多,刘母怕他挑不动,不给多装。然而就是这样的负重,也仍是将犬子的肩膀压出一条扁担身宽的红印,疼得呲牙咧嘴。路途遥远不说,犬子也始终只是位半大孩子,力气不及成人。 犬子跟在大春家的辘车旁,他话语少,春爹却喜欢问他,很健谈。他问刘爹的情况;问为何搬出丰乡;问弓箭学自何人;犬子逐一回答,没有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