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何湘亦是不防他此时会来堂屋。通常这个点,他已经去了爹爹的卧房,陪伴爹爹。她睁着满是盈盈泪光的水眸,侧头迟钝的看他。 两相对视,她看到他微微拧起的眉头。蓦然想到自己正流着眼泪,不由大窘。即刻略狼狈的扭开头,有些着慌的取出帕子拭泪。心底很是尴尬。她这厢只顾躲避,全没注意到凌逸轩眼里寒意更甚。 凌逸轩是在孟娘给何父端药过去时,自孟娘嘴里得知有客来访,而何父听罢孟娘对来人面貌的形容后,虽没有说什么,但那陡然郁卒下来,一脸的闹心与烦恼无奈的神情,令他心知有异。遂寻了个由头,暂别了何父,直直来了何宅的堂屋。 他在屋外聆听半晌,王媒婆所言,一字不落听了个全本。愈听愈怒,而愈怒他愈是面色沉凝。只心里不住冷笑,这是有那不知死活的觊觎上他的小人儿了。 待进屋瞧见了她清泪点点的柔弱模样,那小脸上显而易见的无依神色,拧痛了他的心。他感到难言的心痛。心疼之余,心头怒火更盛。他想捧在手心里疼的人,他舍不得让她受丁点委屈的人,竟被人生生弄哭了! 他与张池来渝州,时逢李庆上月刚托王媒婆至何宅提亲未果,离去。是以,他竟然不知还有这么一回事。对何湘遭李庆无赖纠缠,他心中怒火蒸腾。 因他走路向来如豹般矫健而轻盈,是以,屋内的两个人,对他早站在屋外,丝毫没有觉察。 凌逸轩面沉如水,他慢条斯理缓缓踱步,行至堂屋内的主位上坐下。也不言语,一双眼阴恻恻的睨着低垂着头,显得极为不安的老婆子。 他突兀的出现,带着彻骨的阴沉。屋子里一下变得静默起来,空气凝滞而□□。 其实,何湘并没有怎么感受到屋内的暗涌,她一直眼望着别处,自觉丢脸,很不好意思。是以,一语不发,亦不愿再与他对视。 唯王媒婆噤若寒蝉,不敢吭声。心里暗自叫苦不迭,今儿怕是遇上煞星了。。 她敏感到面前这位贵公子,正用那种居高临下的目光死死的盯视着她,好像她比一只蝼蚁还要低微。 来者不善! 她有强烈的直觉,不论这位高高在上的锦衣公子与何家是个甚么关系?李公子求亲这事估摸着是彻底黄了,没戏了。 唉,何家姑娘本就不情愿,现在又半途杀出个陈咬金来。。她心念快速转动,寻思着此地不宜久留,得快快离开才是。 她壮着胆子抬眼觑向主位上端坐着的那位冷面煞星,却见他对着她露出了笑容。她仿似被毒针蛰到了一般,立刻受到惊吓,惶惶然再次低下头去。 那是一个极具威胁性的笑容,笑得阴森而危险,在在的不怀好意。他的嘴在笑,眼睛里却半点笑意也没有。望着她的眼神残忍而冷酷。甚至居然带着明显的杀意。 神仙似的俊俏儿郎,周身浸染了无形的勃发的煞气。竟比地狱里的罗刹还要可怖。。 这一惊非同小可,王媒婆身子打颤,不寒而栗。告辞的话语硬生生咽了回去,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一双腿脚跟被施了定身术似,半步不敢挪动。 这当口,孟娘进了来。她之前给何老爷熬好药,端过去后,接着就顾自忙活起她每日需做的分内事来。 这会刚洗完了衣裳,得了空。便想着到堂屋里来瞧瞧,那客人走了没有?而小姐有没有甚么吩咐,需要她去做的? 甫进屋,她即感觉出了屋子里的诡异气氛。更意外看见原本呆在老爷屋内的公子,此刻怎地也来了这儿? 只她素来谨守本分,主子的事,主子自个不说,做下人的就不应当好奇! 她福了福身,恭敬道:“奴就是过来问问,公子与小姐可有甚么吩咐?” 何湘摇头。凌逸轩亦未发声。 她只得再行了礼,自行退下。 不多时,又进了来。却是给凌逸轩与何湘俱泡了杯清茶。然后再度默默退下。 她没有给王媒婆泡茶。里间的情形,她算是回过味了。 她方记起来,那立在屋中惶惶不安,仿若待审囚犯的婆子,不就是渝州闻名的巧嘴媒婆——王媒婆么。她说瞧着怎么有些面善呢。也是她糊涂,早该认出来,单瞧那身装扮活脱脱不就是一个媒婆子。 这个王媒婆啊,她是知道些的。这婆子可算不得是个好人,何止不是好人,根本就是个坏心肠的恶婆子!其人出了名的贪财忘义。说到为人的品行节cao,她是没有的。。 只要给她银子,甚么样的谎话,她都能帮着人信口胡诌。全不管人情道义。渝州城受她蒙蔽,以致婚姻不幸的姑娘可不在少数。背地里不知多少人戳她的脊梁骨,咒她能早日得了报应。 她到何府来定是为了给小姐说亲。难怪之前何老爷听说她来了,会是那样一副表情。至于公子为甚么突然来了这?孟娘又有甚么不明白的呢? 公子对小姐的心意,她可是都看在眼里,一清二楚。当下,她不由对那王婆子兴起了些同情之意。王媒婆这回算是踢到铁板了。惹得公子不快,那后果是很可怕的。尤其,王媒婆好死不死,想帮着人打小姐的主意。 且,端看老爷与小姐的面色,也知何家对王媒婆说的亲事,是不同意的。惹到小姐,便是惹到了公子。那王婆子能讨得到好?! 甭论她不但惹了,还将小姐给惹哭了。。眼下,瞧这婆子吓得跟什么似,也是活该!! 孟娘未给王媒婆奉茶,让王婆子更为难堪。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却是敢怒不敢言。 以往来何宅,从来没有见过刚才那仆妇,当是新近雇佣的。连一个下人都敢这般公然怠慢她,王媒婆郁闷不已。心中哀叹,看来这何宅的风水,于她实在是大大的不利啊。 凌逸轩不疾不徐,优雅举杯啜了口茶。全没有开口的意思。 王媒婆只觉苦不堪言。极度的紧张与不安,让她双腿发软,站得格外辛苦。 又是一阵长久的缄默。 王媒婆已是冷汗涔涔。却不得不极力忍耐。 “哪里来的老虔婆,敢在何府如此放肆!谁给你的胆子?”终于,凉凉的声音在屋中响起。说出来的话,却令王媒婆愈加心惊。 “公,公子,”她嗫嚅道:“老婆子我只是受人所托,替人办事而已。婆子本身对何府半点不敬的意思也没有。 不信,不信公子可以问问何姑娘。婆子有是没有?”王媒婆希冀的望向一直沉默无言的何湘,指望她能做自己的救星。 何湘闻言,转头对上凌逸轩轻道:“让她走吧。” 凌逸轩望着她眼红红,泪痕犹湿的小脸。心疼得直想撕了眼前这老货的嘴。正是不想吓到了她,他才克制着没有对这老婆子下手。 “回去传个话,”他阴冷的盯着王媒婆言道:“湘儿将是我凌某人的妻子,我倒要看看李家该当如何?!你与他们说,我就在这等着。”言简意赅,字句铿锵。 此言一出,何湘与王媒婆俱是大吃一惊。 何湘愣愣的看向凌逸轩,却与他的眸光对个正着。他直直凝视住她,眸光沉沉,眼睛深幽得象一个巨大的漩涡深不可测,看不见底。 何湘被他看得心儿发颤。他都说了什么?他说她将是他的妻子?他这是说真的,还是只为给她解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