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村长道：“这是我们这里的习俗，夏至前后要封山半个月，所有人都不能进山。” 这什么鬼习俗？卫时彦疑惑的问：“村子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习俗？” “这个啊，太久了，我也不太清楚了，村子里千百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他哪知道为什么？这条习俗起源于九百多年前，那个时候他爷爷都还没出生呢。 孙莉爽朗的笑道：“没关系，我们不是你们村子的人，可以不守的。” 卫时彦皱眉，入乡随俗，孙莉也太没礼貌了，就算不打算守别人的习俗也不能这么大咧咧的说出来。 不过，卫时彦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那里有一个挂饰，挂饰的饰品是龙山遗址出土的文物，是一根不知道什么动物脱落的牙齿所制的牙雕，寥寥几笔将一条龙雕得活灵活现的。 牙雕是在龙山一座坟里面发现的，坟中有一具石棺，这枚牙雕就在墓主人的颌骨下面，应是他生前的配饰。但这根牙雕出土后没多久就被盗走了，后来辗转落到了卫老爹的手里，卫老爹听人说这枚牙雕很神奇，加上小儿子体弱多病，便将牙齿戴小儿身上，希望能有点用。 卫时彦不信这些鬼神之说，虽然在戴上牙雕后他的身体的确开始好了起来，并且越来越强壮，但他始终坚信那是现代医学的结果，鬼神保佑什么的，不科学，迷信。 可惜再不科学，卫时彦再不信，他爸妈信，所以不管喜不喜欢，他都得将这件迷信的东西一直戴着。不过一直都很小心，不管这枚牙雕是否神奇，有一点都是可以肯定的，这枚牙雕是四千年前的文物，弄丢或弄坏了可就是犯罪。 此时此刻，卫时彦惊讶的发现这件一直都被他当成纯古董的牙雕竟然在发热，似乎在提醒着什么。 第3章 祭山神 卫时彦六人还是在桃源村住了下来，第二日起来的时候发现家家户户都在忙碌，准备各种各样的美食，天然的美食，全是现成的野味。 卫时彦问胡老四：“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家家户户一大早就在做吃的。”而且到现在都还没做完，过年过节吗？看了看手机查是什么节日，什么都没找到。 胡老四是村长的儿子，不过卫时彦觉得这对父子俩相处的时候很诡异，儿子不像儿子，父亲，像孙子。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知道村长家是什么经呢？他也就没管闲事，但这个时候也就胡老四一个人闲着，有问题不找胡老四找谁？ 胡老四随口回道：“哦，今天要祭山神，山神不会下厨，家家户户都要做好吃的送给它。” 卫时彦也见过不少地方奇奇怪怪的风俗，对于桃源村祭山神的习俗倒没觉得怪异，而是说：“原来是节日啊，一年一度，难怪这么热闹。”不管什么节都是一年一度的，而这乡下小地方，卫时彦估摸着也就过年与本地风俗节日时会大肆庆贺一番。 “不是一年一度，是每月一次。” 卫时彦噎了下。“每月一次？”什么节日这么奇葩？ “是啊。”幸亏山神大部分时间都在闭关，平均一个月吃一顿，否则桃源村还禁不起它吃，胡老四在心里腹诽。 不过那又怎样呢？那是山神，是保护了他们祖先，也是桃源村守护者一般的存在，它想吃烟火食，其实就是天天给它做饭也没什么。 “哦，那能跟我们说说你们的习俗起源吗？”卫时彦取出了笔记与钢笔，做为一名专业的记者，有三样东西卫时彦是从不离身的，笔迹、钢笔以及照相机。 胡老四无语的看着卫时彦的标准配备，留这么一个记者留宿真的好吗？感觉好危险的。 卫时彦期待的看着胡老四。“小四说啊。” 胡老四清了清嗓子，将一个古老而诡异的故事缓缓到来。 事情发生在两千多年前的秦末，天下烽火四起，流民遍地，其中不少向四方边境逃难以躲避战乱，而其中一支就来到了这一带。 出发时有数百人，中途不断有人加入，但走到这里的时候，还活着的人十不足一，而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胡家的祖先是难民中的一员，年纪很小，才十几岁，姑且称之为小胡。 难民各有分工，捡柴的捡柴，找食物的找食物，做完自己的那一份都躺在一边休息，不肯再动一下。小胡是做饭的人，所以别的人不动了就该他动了，但这片山区的水汽有点重，火石打了好几下都没烧起来，气得小胡都想骂娘了。 好不容易点燃了火苗，柴又多是湿的，烧起来烟气很多，熏得小胡眼泪直流。“娘的，捡柴的就不能捡干柴吗？” 虽然熏得厉害，但煮的是野菜汤，不讲究什么，因此一边熏着一边就做好了饭菜，小胡把眼睛揉了又揉，可以看清楚东西的时候发现身边多了一个八九岁模样的“人”。 为什么要打引号？谁家孩子头上长角，眼睛是蛇一样的竖瞳的？ 突然出现的小女孩一看就知道不是人，反应过来这一点时，小胡当吓得差点就尿了，这一路上妖魔鬼怪他们也碰到过不少，他们中不少的难民就是被那些妖魔鬼怪抓去吃了的。好在，小胡没丢脸到家，没吓尿，只是吓的动弹不得。 小女孩没看小胡，而是拿了木勺勺了一勺野菜汤尝了尝，似乎觉得味道不错，脑袋一低，整个埋进了锅里，饿虎扑食一般吃着。 看着饿虎扑食一般的孩子，小胡忽然就不怕了，妖魔鬼怪要进食的话，肯定是吃他。这只不知是什么品种的生物虽然也进食，看它的样子，也不知道几百年没吃东西了，但明显对野菜汤的兴趣多过自己。吃素的妖怪虽然没听说过，但不管是什么品种，既然吃素，那就应该不可怕。 野菜汤很快就吃完了，小女孩将锅底添得干干净净，比洗过还干净，然后意犹未尽的看着小胡，竖瞳冒着绿光。 被一双冒着绿光的竖瞳盯着，小胡很没骨气的吓尿了。“别吃我，我的rou一点都不好吃。” 小女孩鄙夷的看着小胡：“我不吃活人，就算吃，你身上一两rou都没有，倒贴我也不吃。” 不吃就好，不吃就好，小胡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却没想想，如果对方是在骗自己怎么办？幸运的是，长角的女妖怪的确不吃活人，虽然对于妖怪而言，活人是最好的血食，可女妖怪就是对活人没兴趣，因此这支难民有惊无险。 长角妖怪虽然明显一副没吃够的样子，但锅底都添干净了，她又不吃活人，只能打道回府。 自然，妖怪走得潇洒，小胡就倒霉了，一大锅食物都没了，而他的解释也没人信。之前遇到过不少次妖怪，哪一次是不吃人的？妖怪吃野菜也不吃人，这种话三岁小孩都不信，因此毫不意外的，小胡被揍了一顿，差点被赶出难民队伍，而在这荒郊野岭被赶出队伍，结局是显而易见的。 小胡抓着大家的腿好一阵哀求，到底是一起走了这么长路程的人，虽然都认为小胡偷吃了食物，但为了这个原因把小胡给赶走也不人道，因此小胡被留下来。 第二天做饭的时候，长角妖怪又出现了，这一次爪子里拎着一只比成人还高大的巨狼，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拎得动这么大一头狼的。 “大人饶了小的吧？小的不知道他们是大人您的猎物，小的要是知道就绝不敢觊觎他们。” 这话信息量忒大，小胡崩溃的看着鼻涕眼泪一起下来的狼妖。 长角妖怪皱了皱眉，随手一拳砸碎了了狼妖的脑袋，从狼妖的尸体里掏出一颗带血的珠子吞下，然后将狼妖丢给了小胡。“把它烹了，我要吃狼rou。” “您、您......”小胡看看长角妖怪，又看看狼妖的尸体，脑子里不断浮现狼妖刚才说过的话，他们是长角妖怪看上的猎物。 即便不用读心术，长角妖怪也能看出小胡在想什么，不悦道：“我不吃活人。”小胡若是死人她或许会将就着打打牙祭，可问题是小胡是活人，不能吃。 小胡还真不敢信这话，这世上真的有不吃人的妖怪吗？ 长角妖怪道：“草木化形的妖怪大多茹素。” 小胡崩溃的去做长角妖怪的饭食，呜呜呜，妖怪好可怕。 长角妖怪无语的看着小胡，摇头低语：“人族现在的这些子孙，真是越来越胆小了。” 丢人现眼！ 虽然小胡因为做饭有呛人的烟气的关系而将做饭的地方摆得远了点，但狼妖闹出的动静不小，其余人也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而一看到长角妖怪就都给吓着了，这什么妖魔鬼怪？ 不是没人想跑，但看看小胡正在料理的大狼就没人敢了，跑也跑不掉。 难民中一名年纪比较大，也是队伍领导者的中年人对小胡招了招手，小胡看了看长角妖怪，发现她正在把玩一只黑陶蛋壳杯并没有注意自己，便跑到了中年人身边。 中年人问小胡：“怎么回事？”一下子就看到这么一只妖怪，小胡还在料理一头大狼，他根本弄不清什么情况。 小胡抹着汗道：“我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回事，不过我昨天就说了的，有只吃素......”最后几个字小胡说不下去了，从长角妖怪让他料理狼rou可以看出，这妖怪是杂食性妖怪，荤素不忌。 中年人愣了下，终于想起昨天的事，放着人不吃而抢野菜汤吃，那么这只妖怪应该不是完全不能沟通的吧？ 虽然中年人也怕妖怪，但这一路各种妖魔鬼怪碰到不少，他深知，妖魔想吃人，他们根本反抗不了。而从刚才狼妖的话来判断，盯上他们的妖怪不在少数，而长角妖怪的人形虽然挺......勉强算无害吧，但它显然是这片山林中的大妖怪，若是能够沟通，或许可以找到一条出路。 至于妖怪能不能沟通这个问题，别的妖怪真不好说，但这只长角妖怪，中年人觉得可以。原因很简单，这只长角妖怪和别的妖怪不同，别的妖怪穿的都是兽皮和草叶裙，可这只妖怪，穿的是蚕丝纺织的深衣，衣服上绣着非常古朴，古朴得也不知道是多少年时兴的凤鸟纹与云纹，不看她额头上的一对角与血色竖瞳，活脱脱一个人族贵女。当然，她不可能是人族贵女，人族的贵女不会跑到这蛮荒之地来。 妖怪手里把玩的黑陶蛋壳杯也很特别，中年人家道中落之前也与贵族有过来往，见过一些好东西，黑陶蛋壳杯便是其中之一。那是在齐国，一个贵族得到了一只商代的黑陶蛋壳杯，炫耀了很久，妖怪手里的黑陶蛋壳杯与那个贵族的很像，但更加古朴，应该是更早的东西。只是很光滑，显然经常被人拿在手里把玩，不像齐国贵族的哪只，出土的味道很重，妖怪的这只，只怕从来都没入土过。 一个拥有人族大贵族才能拥有的古物，并且穿着也与人族酷似，这样一个妖怪，应该，大概是可以沟通的的吧？抱着这样的想法，难民首领凑到了长角妖怪的面前，行了一个揖礼。正在把玩黑陶蛋壳杯的妖怪见了，漫不经心的起身回了一礼。 妈的？这真是妖怪？ 难民首领眼神古怪的瞅着妖怪，他看得出，这妖怪回礼虽然很漫不经心，却行云流水，没有一点刻意，纯粹是习惯，礼已经成了她的习惯。宛若那些古老贵族世家所教养的子弟，自小耳濡目染，很多东西都跟本能差不多了。 妖怪见难民首领不语，不由皱眉，不会就是来对着她发呆的吧？“小子找我就是为了傻呆呆的发愣？” 难民首领哽了下，这家伙真是妖怪？难民首领忽的起了一个猜测，这个妖怪或许与人有关系。“在下楚国人昭平，敢问贵女？” “孟赢。” 古代男子称氏，女子称姓，是以难民首领自称昭平，他是芈姓，可他的氏是昭氏。但妖怪的自称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孟赢，即赢姓长女之意，每个赢姓氏族的长女都是这样的称呼。但一个妖怪能有名字就不错了，这妖怪倒好，直接丢出了一个正常贵女的自称。问题是妖怪有姓吗？不对，这不是妖怪有没有姓氏的问题，而是一个妖怪怎么会有这样正常的名字，当然，这个正常只限于人类范畴，可这位明显不是人类啊。 一个妖怪拥有人类正常氏族长女才有的称呼，这正常吗？ 第4章 山神宴 “之后呢？”卫时彦兴致勃勃的问，很有意思的风俗传说呢。 瞅着兴致勃勃的卫时彦，胡老四嘴角微微抽搐了下，这小子还真当听神话传说了，无风不起浪，这天地间的很多传说往往都有其源头。 之后的内容就比较随大流，唔，符合常态的那种，发现妖怪不吃人后，昭平的胆子就大了起来。 在人族中有一种非常特别的风俗，供奉妖怪，在古老的华夏大地上，人与妖一度是共生的，当然，这种共生也延续到了现代，除非有一日人与妖的一方消失，否则这种在华夏延续了千万年的共生关系就不可能结束，最多就是不再像远古时那样光明正大的摆出来。 在遥远的远古，环境恶劣，人族艰难求生，有一些吃素的妖怪在修成人形后对自己领地内的人族颇有好感，便主动保护自己领地内的人族。世上虽有忘恩负义之人，却也不乏知恩图报的人，对方虽是妖怪，但既然庇护了自己，那么自己就应该有所回报，不过人能够妖怪的东西不多，干脆将妖怪的原形做为了自家部族的图腾，将妖怪的牌位一块供奉在自家宗祠里。所以在远古时看到人族的部族以妖兽为图腾，供奉着祖灵的宗祠中供奉着妖兽不要惊讶，那是很正常的现象。 楚人重巫，继承了远古巫文化，也知道更多的事情。得到人族的香火供奉后，妖怪修行起来会更加的容易。在发现这一点后，那些聪明的妖怪与人族部族的关系也越来越好，缔结了共生的盟约。 人族部族为了感激，也为了加强联系，婚姻结两姓之好，妖怪虽然没有姓，却也可通过联姻来增加关系。因此人族部族会将自己部族中最美丽的姑娘送给庇护自己的妖怪，古代很多山神、河神娶妻或娶夫的风俗就是这么来的。只是远古时那是人与妖怪真正的婚姻，人送过去是给妖当老婆，死不了，到了后来就纯粹是草菅人命了。要么就是根本没有妖怪，却将人丢进水里，结果......显而易见；要么就是有妖怪，却不是共生的关系，而是单纯的妖吃人，送童男童女给妖怪等于给妖送菜。 自然，三代之后，这种人妖共生的情况越来越少，到了昭平的便面年代，也只有边境之地还有这样的情况。但不论如何，人与妖曾经共生通婚是可以确定，因此华夏的很多人都流着妖的血，只是年代太过久远，早已稀薄，与寻常人没什么两样。 在发现孟赢不吃人后，昭平便想起了远古时人与妖的这种共生盟约。这蛮荒之地，毒虫猛兽横行，妖魔鬼怪遍地，没有妖怪的庇护，他们这些难民是活不下去的。这一次狼妖觊觎，倒霉的碰上孟赢，被顺手逮了下锅，可这片山林会只有这两只妖怪吗？显然不可能，而孟赢再好心也不可能一天到晚的看着他们别被妖给吃了，就算她真有那么好心，也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 缔结共生盟约是昭平唯一能想到，也是唯一能够保护他们的法子，共生盟约一旦缔结，别的妖怪动他们就等于挑衅孟赢，除非打得过孟赢，否则没妖敢冒险。而孟赢，昭平眼不瞎，孟赢的样子是诡异了点，但她额头上那对角与传说中某种神兽的角酷似。若是没有猜错，孟赢应该是具有神兽血统的妖，这样一个妖，在人世间近乎无敌，当然，这有一个前提，就是孟赢已成年。但孟赢的样子，瞎子都看得出她成年没，可难民还有别的选择吗？ 没有，这一路上遇到的妖怪里，孟赢唯一一个不吃他们的。 最重要的是，昭平有个猜测，孟赢只怕不是单纯的妖怪，她极可能有人族的血统。远古时也不乏大妖与人族通婚生下了半妖后代，孟赢虽然看上去很年幼，可妖的成长期与人一样吗？谁敢保证孟赢不会活了几百年都没成年？ 胡老四觉得应该给昭平的猜测点个赞，某种意义上，昭平真相了，不过孟赢不是活了几百年还没成年，她是活了几千年都没成年。 成年的年龄上，血脉太强悍的妖，着实伤不起。 虽然未成年，但孟赢的心性还不错，至少她不吃活人，所以昭平找她缔结共生盟约很有眼光，只是孟赢的反应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你想与我缔结共生盟约？可我已经与人缔结了盟约。” 昭平错愕不已。“这里还有别的人？” 孟赢摇了摇头。“这里是一位上神专门划出来的牢笼，除了你们这些无知的远方来客，怎么可能有别的人跑到这来。”就这支难民队伍，要不是她这段时间正好睡饱了，实在睡不着，跑出来溜达发现了这支难民队伍，这些人早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这座山林中的妖很多，却不是每一个都跟她一样不吃活人。 那你怎么说你已经与人缔结了共生盟约？昭平用眼神表示出了自己的疑惑。 “与我缔结共生盟约的是东夷族。” 东夷......族？昭平咽了一口口水，表情极怪异。 孟赢皱眉，敏锐的问：“东夷族怎么了？” “回大人，东夷族早已消失数百年。” 孟赢难以置信：“不可能！东夷人口众多，势力庞大，这世上不可能有人灭了东夷。”即便是她昔日的仇家也没那本事。 “呃，您误会了，东夷并非灭族，而是融入了华夏族，成了华夏族的一部分。”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东夷已消失。 孟赢愣了下，忽的露出了古怪而悲呛的笑容，低语：“这可真是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