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宋父的一大堆书又是塞床下,又是放衣柜,才让出原本的书房,给宋茵改做了练习室。 他们的付出远不止这些。 宋父从前在江州是正儿八经的大学教授,辞掉工作陪着来了京州,如今呆在一家辅导机构做辅导老师,一腔学问满腹经纶只能用来指导高中生写议论文。 宋母换了家新的会计师事务所供职,工资待遇不到在江州的三分之二,加班熬夜不说,事务所大,她能力强,老有人爱使小绊子,工作总不顺心。 宋茵心里都一清二楚,她是独生女,这个家的未来,都放在她肩上。 她不能没有出息。 十六楼的光线很好,宋茵睁开眼睛,迎光朝窗边看去。 宋父在那搭了张桌子,陈列着她历年拿到的奖杯。从五岁起,按时间顺序摆放好。桌子小,已经快要挤不下了。 在最前头放着的那一座,是她新拿下的流萤杯金奖。 阳光带着暖意打到那舞姿优美的小金人上,金光折射到屋里,又借着镜子,充斥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宋茵扶着地面,缓缓站起来,唰一声拉上了窗帘。 “茵茵,”宋父在客厅唤她一声,“快出来,你的小朋友来了。” 来人是晋薇,宋茵室友,她的闺蜜。 晋薇个头比宋茵还要稍高一些,很高挑,四肢纤瘦,五官明丽干净,桃花眼,鼻梁挺直,也是个美人。 几天不见,她的黑直发剪到了及肩,和宋茵差不多的长度,两人站在一处活像对姐妹花。 在家里闷了几天,再见到好友,宋茵鼻子都有点酸了。 “大薇…” 晋薇赶紧抱抱她,宋茵才把泪眼忍了下去。 “今天没课,刚好来接你回学校。”晋薇拍拍她的脑袋。 正说着,宋母拿了卧室收好的背包出来。 “我就简单收了几瓶洗脸擦脸的,多保养,衣服学校应该还有,下星期mama来接你,把脏衣服都收回来…” 宋母边走边说,抬头便见坐在客厅里的晋薇。 愣了一刻,笑起来,“薇薇来啦。” “阿姨。”晋薇站起来打招呼。 “哪用这么客气,”宋父端着切好的水果放到茶几,“你跟茵茵这么好,来这就当自己家一样。” 宋茵心里有事,水果到底没吃。 宋父背着她,一直把她们送到小区外。 宋茵才跳到地面,又听宋父气喘吁吁道,“包有点重,茵茵脚又不方便,不如我直接把你们送到学校去好了。” “不用送,叔叔,打个车不碍事的。” 晋薇才拒绝,恰巧便有出租车在面前停稳。 她把黑白格衬衫在腰前打个结,一手拎着包,纤细的手臂轻松便把宋茵抱起来放进后座里。 小姑娘力气还挺大… 宋父有点被震到了,擦擦头上的汗,好歹放下了心。 “那谢谢你了,薇薇。” “这点小事,不用的。” 车越开越远,宋父还站在原地目送她们离开,宋茵收回脑袋,精神有些恹恹的。 “脚还疼吗?” “不大疼了,”宋茵摇头,“就是踩着地还有点儿。” “我看看。” 晋薇抬起她的脚腕,拆开绷带仔细看了看,又重新缠上,“我家里有个认识的德国骨科医生,给许多运动员动过修复手术,改天介绍给你过去看看,说不定能有办法。” 宋茵回神,点头。 出租车里又闷又热,开了窗空气又差,晋薇气管不大好,咳了两声,宋茵摇上窗子,递给她一张湿巾擦汗。 晋薇家里条件不一般,父亲是企业家,母亲是知名音乐教授。平日进出随时有司机接送,今天为了陪她受罪了。 宋茵心里有些闷,坐不住,干脆抱着一盒湿巾躺下来,枕在晋薇腿上。 父母都不在,她才问出口来。 “大薇。” “嗯?” “爱莲说还在排吗?” 晋薇沉默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和她预想的一样,可一颗发沉的心还是瞬间掉进了谷底。 爱莲说是京州组织峰会开场表演的舞蹈之一,也是这次京州舞院唯一被挑中的曲目。这么重要的舞,她知道,学校不可能停下进度等着她。 “新换的领舞是郁静琪吗?” “不是。”晋薇摇头,缓缓道,“是我。” “还好…” 宋茵心下松了一口气,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 如果是晋薇顶替了她的位子,似乎也没有那么难受。 回到宿舍正是午休时间,一进门,汤晓君抱着电脑坐在宋茵的位子上吃零食,面前桌子上吐了一堆瓜子皮,对床的卢佳思躺着敷面膜。 寝室是四人间,只有晋薇和宋茵的关系相较亲近。 汤晓君瞧着宋茵回来还挺惊讶。 “茵茵,伤养好了?”汤晓君余光最先发现宋茵进门。 瞄到后面跟着的晋薇,她赶紧把桌子上一堆瓜子皮扫进了垃圾桶,抱着电脑站起身来。 “恩,好的差不多了。” “我听她们说伤得还挺严重的,领舞都换了,我还以为…” 汤晓君的性子大大咧咧,说话有时候不爱经脑子,若不是路上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宋茵说不得还要心塞一阵子。 卢佳思闻见声音,撕掉面膜从上床蚊帐里探出身,“茵茵,怎么不多休息几天?” “在家里也闷。” 宋茵抽出两张湿巾,桌子干干净净擦了一遍,将宋母收拾的瓶瓶罐罐整齐摆在书桌格子里,又打开一次性塑料盒,把宋父切好的水果拿出来。 天热,水果是冰镇的,还带着凉意,吃起来很舒服。 宋父买的冰糖葫芦跟水果盒子放在一起,带着凉意,半点没化。 宋茵小心把冰糖葫芦插·进细口杯里,看着心情舒畅,这才转身把水果分给大家。 “我就不要了,今早吃了块蛋糕还没消化…”卢佳思摆摆手,探回蚊帐。 汤晓君坐回下床往上翻了个白眼,干脆一整盒接过来。 她最看不惯卢佳思这一点,节食还偏不肯承认,今天吃了鸡翅明天吃了蛋糕,生怕别人比她瘦。 “还好你回来了,茵茵,”汤晓君边吃,边囫囵道,“气死人了,最近莫老师总夸郁静琪,还让她做示范…” 宋茵和郁静琪是班上被专业课老师最频繁提到的两个名字。 宋茵天赋最高,底子扎实,肯下功夫,是现如今古典舞系本科生里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郁静琪则是艺术世家出生,学校里好几个领导都曾经是她爷爷的学生,老师们多半认识她,在同学间也拥趸者众多。 人缘好,但偏偏和宋茵不对付。 “茵茵,你睡我的床,我帮你把东西搬下来。”晋薇出声打断。 宋茵正好不想听,乖巧地应一声,一瘸一拐跳到床边接东西。 宋茵其实鲜少会跟人结什么仇怨。她的性子遗传了宋父的温柔和煦,待人宽和,从不跟人争吵脸红,不说所有人都喜欢她,至少除去学业方面的竞争,是没有多少人对她有恶感的。 晋薇又和所有人都不太一样。她半路出家学舞蹈,柔韧强天赋高。 可她对舞蹈的感情远不如其他人来得深刻,同学们抢破头的上升名额,专业老师的爱重,对她来说全都可有可无。云淡风轻,仿佛随时能抽身放弃。 老师们最不喜欢她这性子,偏偏她学什么都快。 “枕头就不换了。”晋薇递过被子,冲她眨眨眼。 宋茵的枕头有股奶香味,靠着比较好睡。 每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一种辜负。 宋茵恢复作息,重新换上黑色练功服,扎紧马尾洗脸。 摸着黑,牛奶味的洗面奶很好闻。 她动作很轻,只有上床的晋薇稍微听到了些声响,爬起床跟着下来。 “不睡了吗?” “陪你去。” 宋茵走路不方便。 晋薇的答案很短,对着镜子从额前把长发往后撩起来扎上,开始刷牙。 “你真好。”宋茵美滋滋帮她接了漱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