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谁弄弦音
大婚顺利举行完毕，奉挚与朝辞被送到百合宫，按照吴国礼仪规定，王上与王后要在百合宫住满三个月，王后才可以回到自己的宫殿中，以后再侍寝，王上才可以去王后的宫殿。 天色已经黑了，奉挚似乎有很多事要处理，进入宫殿之中便不停的被人叫出去，朝辞把宫中侍女都辞谢出去，将凤冠摘下，顿时觉得浑身轻快了不少，又找了身轻便的衣服换了。 一旁忌奴终于忍不住道：“公主，听说今日燕丹被下狱了？” 朝辞点了点头。 忌奴有些奇怪道：“公主似乎并不担心？” 朝辞一笑说：“大殿之中，百官倒戈，连御林军都没有为燕丹说过一句话，就连最后燕丹被下狱，御林军也没有丝毫动作，这般匪夷所思，恐怕不止我，很多人都会感到奇怪。” 忌奴偏头想了想，还是没明白，问道：“御林军会不会也临阵倒戈了？” 朝辞摇了摇头：“你就不觉得燕丹败的太过于轻易吗？” 忌奴还是不明白。 “别的我并不清楚，只不过我知道，从一个奴隶到堂堂大司马，燕丹一路走来，权谋与能力绝非简单，而连日来燕丹步步惨败，毫无反击之力，这难道不足以让人怀疑吗？” 实际上，朝辞还有未说出口的话：先前奉挚在先贤殿安排刺暗杀自己，故意将矛头指向燕丹，可是试问燕丹把持朝政这么多年从来没对他下过手，又怎么会在最不好的时机，最不好的地点，堂而皇之的派人刺杀他呢？奉挚这招嫁祸于人恐怕早就被燕丹识破了。 而燕丹买通御厨向奉挚下毒之事，也被朝辞无意间撞破，后来朝辞回到宫中，燕丹一定会担心此事败露，那么他便会撤销计划，可今天还是有御厨向奉挚下毒，背后的真相很简单，既然不是敌人，那便是自己。 这一切不过是奉挚陷害燕丹的计谋。 朝堂之上，数罪并发，方能斩草除根，断其根基。 忌奴却替朝辞心疼，“忌奴只觉得公主在这中间，委屈的紧。” 朝辞反而莞尔，“我怎么委屈了？” “自从咱们来到吴国，就是种种的身不由己，现在，在王上眼里，你在大司马府让孟烈退兵，是确凿站在了大司马的一边，可是对于大司马来说呢，他觉得你帮元美人求情，又答应和王上成婚，助力兵权，是确实站在了王上的一边。” 朝辞轻轻嗯了一声。 忌奴又道：“公主，其实……你心底是想相帮大司马吧？” 朝辞看了看她，她伸了伸舌头，其实自己并不关心许多，先前询问也只是怕朝辞伤心，如今看来其中颇有玄机，也就放下心来。 朝辞闲来无聊，漫漫长夜才刚刚开始，便执笔在桌前画起画来。 画着画着，倦意丛生，不知何时睡着了。 忌奴不忍叫醒，便为她披了衣服，走出殿外，将殿门轻轻关上。 奉挚进来时便是这样的情景：满室映红，富丽一堂，一个素服女子静静的以手支额，睡得正香甜，在这样的房间中，显得格外遗世独立，仿佛折入凡间的仙使，有种超脱俗世的不真实感。 她肘臂下面，压着一副还未完成的《傲雪淩霜图》，傲雪凌霜，不惧其寒，正如她自己。此时她右手持着笔，不经意间将墨汁划在脸颊上，奉挚忍不住伸出手，正想轻轻为她擦拭。 宫门口的礼仪女官方才也跟了进来，见王后娘娘竟然将喜服换下，趴在桌子上酣然大睡，不禁大惊，大叫道：“王后！” 朝辞被吓了一跳，一下子坐了起来，却见奉挚正抬着手站在自己身旁，几名礼仪女官在门口几分尴尬几分吃惊几分惧怕几分好笑的看着自己，不禁奇道：“怎么了？” 为首的女官上前两步，用非常温柔的声音，扭捏道：“王后娘娘，您……您……您的脸上有墨渍。” 朝辞伸出手，粗粗抹了几下。 女官非常为难的指着自己的眼睑，朝辞还是没擦对。 站在一旁的奉挚不禁伸出手，轻轻一拭…… 朝辞略微楞了一下，女官抓住机会开始喋喋不休，“王后娘娘，婚礼仪式还未完成，凤冠是要由王上亲自摘下，您还要与王上喝合衾酒，还有洒枣仪式……” 奉挚见朝辞面露难色，突然挥了挥手道：“下去吧，礼仪本王自会教与王后。” 那名礼仪女官不甘心的低了低头，答了句是，终于带着一众人风风火火的出去了。 此刻奉挚依旧身着大婚衮服，但是朝辞却一身白衣，素净寡淡，两人形成强烈对比，在鲜红的背景当中，仿佛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朝辞打破了沉静，道：“大婚已毕，请王上遵守承诺。” 奉挚绕着桌子走了半圈，道：“你知道，吴国规矩，君王与王后要在这百合宫中住三个月才算婚满，如果我们仅成婚一天，本王就下国书休妻，恐怕于理不合，也会成为天下笑谈。” 朝辞没想到他会如此，顿时有些生气道：“王上不是怕天下人耻笑您废后，而是怕天下人知道您为了除掉燕丹，才与璟国联姻，而燕丹刚刚定罪，您就立刻废后，未免过于招摇。” 奉挚看着她，颇有些赞赏之气道：“不愧是先璟君最钟爱的女儿，果然见事清楚。” 朝辞顿了顿，道：“朝辞无意再在吴国停留，还请王上今日便将冕珠交给朝辞。” 似乎真的有喜事到了，灯花“噗”一声爆了一下，奉挚凝神片刻，将那颗朝辞朝思暮想的冕珠轻轻放在桌上，说：“本王一言既出，自然会将冕珠交给你，如果你觉得此刻可以安心离去，就走吧。” 朝辞将冕珠拿在手里，心心念念的一刻终于到来，她的心内却五味杂陈，波涛汹涌。 奉挚道：“只不过明日要接太后回宫，今日废后过于不吉，多留几日吧，你不会连几日都等不了吧？” 朝辞无法再拒绝。 转过身，将手心上的冕珠，连同自己那颗，用一颗红线穿了起来，谨慎的挂在脖子上。 夜深了，外间的女官悄无声息的走进来，手上拿着一方白帕子，工整的铺到了床上，又来来回回的整理床铺，直到床上的被褥和帘幕一丝一毫的褶皱都没有，才满意的站到床前，一声不响，却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不抬头也不低头，似乎只平视着看向某个虚空。 而奉挚呢，仿佛什么都看不见，在书桌前旁若无人的看书。 朝辞困倦的觉得两个眼皮在打架，她看了一眼奉挚，知道他绝不会帮自己，便只得站起身对着女官道：“你不必再伺候了，我……我和王上要歇息了。” 女官声音依旧温柔，慢吞吞道：“王后娘娘，奴婢的职责就是伺候王上和王后娘娘歇息。” 朝辞一惊道：“你要一直呆着这里？” “奴婢伺候完王上王后更衣就寝后，会在门口守夜。”她平淡没有波折的声音中，就寝两个字却加重了语气，朝辞简直要崩溃了，伺候就寝？言下之意只要自己和奉挚不换上寝衣躺在床上她就不会出去？ 她加重了语气道：“你退下吧，我不习惯别人近身伺候。” 女官依旧面无表情，“王后娘娘请恕罪，这是您以后需要习惯的地方，因为奴婢的职责就是维护后宫礼仪，礼仪大于一切，无礼则无规，无规则生乱……” 眼见她又要长篇大论，朝辞连忙伸出手道：“行了行了，我听明白了，如果你觉得一定要有人伺候，那你去叫忌奴来。” “王后娘娘请恕罪，忌奴虽然是王后娘姑娘的贴身侍婢，但是她毕竟是璟国人，不了解吴国的规矩，我吴国后宫陈规共有三百条，奴婢亲自侍奉，方能让王后娘娘早日熟悉吴国礼仪。” 朝辞几乎要晕过去了，双手举过头顶，一副讨饶的模样道：“好好好，你不要再说了。” 女官终于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