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是，爸爸的葬礼上一切开销，都不应该让别人垫付，但是，爸爸刚入土一天，这些亲戚就害怕田新梅带着两个孩子，像是吸血鬼一样黏住他们，忙划分界限，把每一笔账都算的清清楚楚的。 田新梅拿回来这个本子，以及扣完各种东西的剩余礼金，也是满心凄凉，这些钱，是人情，不算是钱，因为以后有什么人情往来，她都会一一还回去的，人活一口气，她不靠这个礼金养活两个孩子。 现在和曲家这些亲戚，算清了借车的汽油钱，买菜之类的零碎钱，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情了结，也好。 曲昱田知道，现在自己的这些亲戚，还对她有点火，总觉得，她要跟着mama，不把自己当成曲家人，但是，她翻翻好几万的礼金钱，最后只剩了不到八千块，给了田新梅，只想冷笑一下，看吧，一切都要靠自己。 人情冷淡，也不算太意外，这样算是，爸爸的葬礼是mama全部付清的，也好。 谁都不欠谁的，曲昱田心里的账，算的清清楚楚的。 只有曲昱田的大姑姑，没有在礼金里面，扣掉自己垫付的钱，脾气最差最不讨喜的她，没多说什么，接过了今年荒地的耕种，她说话硬，也不懂弯绕，就和田新梅说，“现在已经错过春耕了，荒地今天租不出去，要是不种地，你们医药费都还不起，日子还要你们过，我也帮不了什么，今年帮你们种一年地。” 田新梅差点跪在曲大姐面前，也算是这么久的寒冷之中，唯一的一点温暖了。 她身体不好，种不了地，鹿也养不了，所以，田新梅拎着一些好酒和鹿茸，硬着头皮去求朋友，希望能找一个会计，拿点工资养活两个孩子。 礼送出去了，田新梅也得到了一个，在乡镇医院上班的机会。 只不过，田新梅这么多年没有上班，会计的相关证书不足，她要是想站稳，就必须赶紧看书考试。 没事，和社会有点脱节没关系，田新梅自己学，自己补，好歹，上个班拿工资，她就有钱养活孩子了。 田新梅根本没有功夫伤春悲秋，把鹿便宜卖掉，荒地的事情交给曲大姐，她开始上班，下班回来就看书准备考试，医院离家很远，需要她骑着小电动跑二十多分钟才能到。 当时这个工作能给田新梅，也有地方偏，很多年轻会计不愿意去的缘故。 早出晚归，中午饭在曲奶奶家吃，晚上下班回来，马不停蹄的洗手给孩子做完饭，扒两口饭就要赶紧看书做题，田新梅就像是一张被风吹起的白纸，强行鼓出无所不能的样子，直到曲昱田和她二姑姑大吵一架，田新梅才反应过来，女儿最近的情绪，变了。 别人戴孝，也就是袖子上一个小章，但是，曲家非要给两个孩子的鞋面上，也裹上白布，恨不得让他们直接穿着孝服去上学，以示对爸爸的哀思。 这个样子，在班级里其实很奇怪的，曲昱田在班里一向横，又受老师的喜欢，家逢突变之后，周围的人都把她当小宝宝看，没有人敢惹她，自然也不会说，她的装扮奇怪。 但是，曲世辰不一样，他平时在班里属于学习不好的那一挂，周围的学生最会欺负差生，堵住曲世辰嘲笑他的装扮，被曲昱田撞到一次，然后，怒不可遏。 回曲奶奶家之后，当着姑姑的面，就把白布扯掉，甩到了地上，告诉曲世辰，“下午就这么上学，我看谁敢给你的鞋子上裹白布。” 曲昱田是故意的，专门挑着二姑姑的面发飙，和她想的一样，二姑姑气的走过来，想把白布捡起来重新缝到曲世辰的鞋子上，“田田你干嘛，不给爸爸戴孝了吗？重新裹上去！” 然后，曲昱田就这么看着二姑姑的眼睛，笑的几乎不像个孩子，“不，我看谁敢给我弟弟裹上去，我怀念爸爸，不需要在鞋子上裹个白布做面子工程，二姑姑，你这么吼我们两个，不怕我爸爸晚上找你吗？” “爸爸，可是最疼我的！” 二姑姑吓了一跳，被曲昱田的话顶的半天说不出什么，好像曲昱田刚才眼神之中的狠戾是看错了一样，再仔细一看，就是曲昱田软软的跑去和爷爷撒娇，只带章好不好？不要再鞋子上面裹白布了，体育课跑步的时候，容易摔倒。 二姑姑觉得曲昱田刚才在和她吵，但是，曲昱田只是委屈巴巴的解释，自己只是急了，说话的声音有点大，曲爷爷挥手让这件事情就这样，让二姑姑赶紧各回各家去，但是，还是被田新梅知道了。 晚上回家，田新梅趁着洗碗的功夫，把女儿喊过来，问她今天是怎么一回事儿。 结果，得到了曲昱田皱着眉头，很不在乎的一句，“没什么，你别管了。” “曲昱田，有什么不能和mama说吗？”白天不在家，田新梅和女儿说话的时间也少，现在被曲昱田顶了一句，有些无奈。 然后，她就看到曲昱田眼神很平静的看了她一眼，“大家各过各的，我就是不喜欢，她们插手我们家的事情，行了，没什么的，你赶紧洗完碗看书吧，我带着弟弟写作业去了。” 厨房的外间没有开灯，曲昱田的背影就这么消失在黑暗之中，田新梅愣了很久，她在田田身上，看到了阴郁，可是，再看，好像就没有了。 曲世辰的一年级，因为这么一耽误，重新又读了一遍，曲昱田完全接手了弟弟的一切，田新梅上班早，会把饭放在锅里，她醒来之后，把饭菜拿出来填饱自己和弟弟的肚子，就一起去上学，初中部的上午比小学部多一节课，曲世辰放学之后，会跑来初中部等jiejie，然后，两个人再一起回去，下午放学也是这样。 田新梅对两个孩子看的很紧，尤其是他们上学必经一条国道，基本上天天都会叮嘱曲昱田，两个人不要分开，带着弟弟回来，不要急不要乱跑，过马路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平时路上有个什么热闹，不要凑过去，曲昱田没有烦mama的唠叨，每次都会好好的应下。 放心，家里有她，会看好弟弟的。 曲世辰还很小，不太理解，爸爸去世是什么意思，只是偶尔会问jiejie，为什么爸爸不来接他们放学，走回去好累。 大园子离学校实在太远，有两公里多，曲昱田跑来跑去已经习惯了，小豆丁·曲世辰运动量没有这么大，走了一公里多，就腿软想摔跤。 “我背你吧，走。”曲昱田还是和小学一样，提前写完作业，所以是不用书包的，她蹲下来把弟弟背起来，慢慢的往家走，“没事，爸爸不来接我们，我们也能回家，mama还说，今天要去县里送报表，晚上回来能给我们带炸鸡腿，开不开心？” 揽紧jiejie，曲世辰点点头，“开心，我要吃好多好多炸鸡腿。” “然后变成大胖子？那jiejie就背不动你了。”把弟弟往上背了背，曲昱田看着他们的影子，往前走。 “那我可以背jiejie，变成大胖子，还能背mama。”曲世辰趴在jiejie的背上，很天真浪漫。 “嗯，好吧。” 虽然曲昱田比弟弟大五岁，但是，两个小家伙都是不长个子星人，曲世辰看着jiejie额头冒汗，就蹬腿儿挣扎，要下来自己走，但是，曲昱田不让他下来。 “掉下来就把你屁股摔成四瓣嗷！”曲昱田威胁曲世辰，吓得他不敢乱动。 弟弟不算重，但是背着走了这么久，也挺累的，可是，曲昱田就是不想放下来他。 她是jiejie，很厉害的jiejie，不会让mama担心的jiejie，嗯，对的。 作者有话要说： 翻了一下你们的评论，想了想，还是再更新一章吧 曲昱田本身就是比同龄人，更复杂的小孩子 她对难过，对痛苦的反应，也有点不一样 生活还要继续，曲昱田也要长大了 曲鹤清是影响曲昱田最深的人，是离开，也不是离开，她还有mama和弟弟在身边啊 可以继续看看嘛 就像是曲昱田的名字，新日初升，谐音甘来。 不管怎么样，她都是很正面，不会被难过打败的，反正，她现在是个挺欢脱的逗比 第63章 田新梅的镇定, 很大程度上安抚了曲昱田和曲世辰的不安，她不哭不抱怨，每天努力的上班, 回来做完饭收拾好房子, 就拿着书坐在桌子前面学习，两个孩子写作业或是背书, 她坐在一边准备资格证考试，也没有人想去开电视。 安安静静学完习, 田新梅去烧热水给两个孩子洗漱，然后, 三个人就早早睡觉了。 曲昱田的卧室, 现在搬进来一张大床, 田新梅和曲世辰睡在上面, 离曲昱田的小床只有一步之遥, 三个人住在同一个卧室里, 满当当的同时也很有安全感。 田新梅和曲昱田不约而同，都没有提过曲鹤清，只是有的时候, 做饭拿碗筷，还是会习惯性, 拿四双筷子四个碗。 但是, 这种平静注定是暂时的，曲鹤清和曲田田说过，这个世界上, 有很好的人，像特意请假回来，陪着田新梅的阿姨，不言不语担起荒地的大姑姑，所以，也有很坏的人，这是正常的。 曲昱田对周围人的变化，没有太多的意外感。 只是没想到，讨厌的人，会这么在自己面前碍眼。 曲家之前有多么让人羡慕，现在就是多么有话题性，哪怕田新梅除了上班就是闭门不出，也挡不住频频上门来，拉着她伤感万分的各位大婶大妈。 “哎呀，鹤清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去了呢？听曲家老二说，是什么血管畸形，医生不是说，这样的人易怒，还会眼睛红，你们当时怎么没有注意呢？” 田新梅没说话，只是敷衍的应了两声，颅内血管畸形，容易影响血压，尤其是疲惫紧张的时候，常常会让人易怒，眼睛充血，但是，没有出这个事之前，谁能想到，曲鹤清发脾气眼睛红，是因为这个？ “怪就怪你们母女两个，又是本命年，冲着了，而且，名字里面，怎么能带鹤字，不吉利啊！”村子里，闲到嘴碎的人逼叨叨起来，简直贱的让人吐血，田新梅直接被这句话气的眼前发白。 然后，躲在一边偷听的曲昱田跑了出来，指着门口，“出去！” 亮出了她手里拿的柴刀和菜刀，凶神恶煞的曲昱田把人赶出去，再不走，她今天让这个大婶驾鹤西归，“别惹我，你知不知道，小孩子杀人没事的，我还没有满十四岁！” 拦住门口，曲昱田用刀尖指着这人，再让她看到，她就直接动手砍了。 田新梅肝有问题，低血压低血糖，之前硬撑着没倒下，被这么烦了几次，就有点撑不住了，被曲昱田强硬摁到床上之后，她一字一句的说，“以后不准给他们开门，知不知道？” 想了想，又补充，“还有，三姑姑的电话也不能接了，每次就知道拉着你哭哭哭，听的我都烦！” 田新梅摸了摸女儿的耳朵，怪不得老人说，耳朵硬的人脾气也硬，她叹口气，“田田，我们还要在村子里生活，总不能把所有人都得罪光了。” 她也不愿意搭理那些人，可是，都在一个村子里生活，田新梅又不想彻底得罪他们，躲一次两次还行，哪里能次次躲开，既然那些人想看看她们凄惨的生活，那就看，看完了就别再来烦她们了。 “你是不是想着，现在不得罪她们，万一你以后出事，我和弟弟还有人能给口饭？”曲昱田第一次，这么直白的在mama面前，撕下孩子气的伪装，看着田新梅目瞪口呆的样子，眼神都没有变，“mama，你别报以什么希望了，如果你出事了，或是你不要我和弟弟了，我就带着曲世辰离开这里，不用他们管。” 曲昱田没有开玩笑，她甚至已经想过，自己学历不够，年纪太小，有什么办法能养活她和弟弟，甚至，再硬着头皮去求一下爸爸的朋友们，问他们借点钱，挨到自己十六岁，再还也行。 “你怕我吗？”曲昱田理智上，在告诉自己，好好和mama说话，大家都不容易，语气别这么咄咄逼人。 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在田新梅面前，曲昱田就是变得敏感易怒，甚至，想故意破坏自己在田新梅面前的形象，说一些听起来很恐怖的话，好像这样，自己就能确定，mama不会离开。 连刻意变坏的自己都能接受，那么实际上，好很多的自己，肯定也不会随意丢下吧！ “别怕，田田别怕。”田新梅看着女儿桀骜到有些锋利的眉眼，伸手摸了摸她的后颈，“放心，mama肯定能把你和弟弟养大的，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带着你们，就算要饭，你们也要跟着我走。” “这是你说的，说话算数。”没有挣脱mama摸自己脖子的手，曲昱田看了田新梅几秒，也伸出手，去摸了摸mama的脖子。 “我们也不会丢下你的，mama，你也别害怕，我在呢！”曲昱田这话，就是给田新梅保证，不管什么时候做选择，她都会和弟弟站在她这边的。 自己在怕，mama也在怕，现在，给彼此承诺，才能安心一些。 生活重回平静，曲昱田大部分的注意力，转回学校。 新的初中，新的环境，曲昱田在新班级里面，也没有几个曾经的同学，谁都不知道，这个以第一名考上来的同学，以前是个怎样的混世魔王。 实际上，在此之前，准确的来说，是四月份到六月底，小学的最后一段时间，曲昱田就改变了不少。 她的玩心一下子小了很多，对名次和荣誉的渴望，也被完全激发起来，以前吊儿郎当的样子，也被认真努力所取代。 虽然，这只不过是一个正常学生，应该有的样子，但是，皮猴子机灵鬼，突然变得乖巧懂事，老师们真的挺心疼的。 家里的事情，让曲昱田耽误了近一个月的课，她又面临小升初，初中的班级可是按照名次排的，所以，各科老师都都往曲昱田身上多了几分注意，免得她的成绩受影响。 曲昱田真的是很讨人喜欢的孩子，这些老师带了她这么久，被曲昱田气到头晕过，也被曲昱田暖到掉眼泪过，现在小姑娘状态不太好，她们就用自己的方式，来保护小姑娘的心。 在明面上，是曲昱田经常被拎去办公室，让她吃点零食喝点牛奶的，一直给她加餐到最后一次考试，在暗面下，是曲昱田的初中分班名单出来之后，数学老师特意去初中部，找了一次曲昱田未来的班主任，简单的聊了聊，以同事身份，拜托她，多关照一下这个孩子。 这一切，曲昱田并不知情，和小学熟悉的老师和环境分别后，她也没有想太多，认认真真给每一个帮过自己的老师鞠躬，才离开这里。 新的班级，也意外受到了老师的善意，曲昱田还有点不明所以，不清楚，这是自己小学老师，她们暗中出的力。 反正，曲昱田人已经在初中部了，新的环境也适应的差不多了，性子沉静很多的曲昱田，也不算太意外，终于有一天，被新同学问道，“曲昱田，那个谁是你小学同学啊？她说，你没有爸爸？” 在事情发生之前，就预想所有的最坏情况，曲鹤清离世之后，曲昱田就已经做好，有身边的人，问自己爸爸的事情。 只不过，没想到现实，居然发生在初中的班里，比她预计的要晚很多。 “恩，怎么了，和你有关系？”心里有预计，回应的台词都是曲昱田早就想好的，曲昱田很无所谓的反问这个问话的人。 “那你每天还笑？一点都不难过。”被曲昱田怼了一句的同学，噎了一下，还是有些不服气的顶曲昱田。 你都没有爸爸了，还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和别人说话的时候，还笑得那么开心，真没有良心。 曲昱田有点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的话。 “哦。”曲昱田看着这个问话的同学，一字一句的说，“我想笑就笑，跟你有屁的关系，你是不是觉得，我每天哭哭啼啼不停才是正常，告诉你，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