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疼了吗？”龙玉欣赏着儿子的窘迫和眸中的畏惧：“如今这乖巧隐隐的神情，总是有几分当儿子的模样了。” 龙玉有些许满意，吩咐随风：“去给你师兄拿纸笔来。” 夜深人静，龙玉慵懒、舒适地躺在软榻上，细长的手指拎着一册书，漫不经心地翻看着。 离他不远的地上，玉翎撅跪在地上，膝盖下的碎瓷片上，血迹深深浅浅。他手里握笔，小心翼翼在地上的一张纸上运笔。 “给老子好好写封家书，这次再写不好，老子就罚你到大街上跪着写去。”龙玉瞄一眼玉翎，冷冷地斥责道：“有爹有娘，不知惜福，非巴巴地讨打，收拾不听话的小畜生，老子有的是手段，你且仔细着吧。” 第26章 谁又疼谁（上） 龙星发落了小卿，便去三哥的院子，转过拱门、回廊，竟看见四哥龙羽跪在门前的青石阶上。 龙星忙驱前一步，在龙羽身后屈膝跪地，小声问道：“可是三哥要罚四哥吗？” 龙羽垂着目光，没理龙星。屋内龙晴轻喝道：“龙星先进来。” 龙星应了一声，心里很有几分忐忑，退后一步立起，自门侧挑了帘子进去。 龙晴在堂上喝茶。龙星走到近前，屈膝道：“龙星见过三哥。” “起来吧。”龙晴吩咐。 “龙星不该纵着龙错出府，请三哥降责。”龙星没敢起，只低声请责：“龙星还帮龙错默书了。” 龙晴就知道让龙星看着龙错，等于是“买一送一”。龙星虽看起来对龙错这个弟弟很严厉，实际上却是偏疼得厉害，一点儿委屈也不肯让他受。尤其是龙错受罚，龙星常各种心疼纵容。 前些日子龙星奉命申斥龙错默书，龙错跪了就各种痛楚，并告诉龙星，他因被爹爹重责，伤了膝盖，实在不耐久跪。 龙星就拿了个软垫给龙错垫着跪……整个傅家都没有这种规矩的，偏这两个做得出来，一个敢给拿个垫，另一个就真敢跪在软垫上默书。 这亏得是没被大哥撞见，否则两个人的皮可都不用要了，便是龙晴都难逃干系。龙晴气怒之下，两个都打了板子。 今儿又是龙星奉龙晴命申斥龙错罚跪默书，两人不敢再垫软垫了，却也是各种折腾。 龙错先是说身上痛，让龙星帮着上药，这上药就上了大半个时辰。 然后龙错又觉得衣服不舒服，好不容易换了两套合适的衣裳跪下了，刚跪了没有一盏茶的功夫，龙错就接到古灵灵的求救呼唤。 龙错立刻便求龙星放他离开一会儿，说是有性命攸关的事情要去做。 龙星冷着脸道：“不行。” 龙错不敢再提，却忽闪着大眼睛看龙星，小声嘟囔：“五哥就是喜欢欺负龙错……” 龙星看不得龙错这委屈的小模样，到底是应了：“滚。” 于是龙错就麻溜利索地“滚”去杨荣晨府上救古灵灵去了。 龙星在屋子里等龙错，紧张得手心都直冒冷汗，只怕被三哥或是大哥发现了。 在屋里转了几圈后，龙星的目光落在龙错默的书上，只有寥寥数字，龙星深吸了口气，反正纵了龙错受罚时外出已是坏了家里的规矩了，干脆再帮龙错默书吧。 龙星全部坦白，请三哥重责。 龙晴被龙星气得失笑：“你就是这么当哥哥的，不仅帮着弟弟瞒错，连默书都替他写了。” 其实若不是龙星自己坦白，龙晴还真没看出来，那家规的后几页是龙星帮着写的。龙星不仅武功高，书法也极佳，而且尤擅临摹。 龙晴忽然想起自己常被大哥罚着代墨的事情来，看来以后再有这种好机会，实在该“举荐”龙星的。 龙星讷讷应错，头都不敢抬。 “送龙错去寒日峰受罚，就没再犯什么规矩吗？”龙晴冷了脸问。 龙星忙摇头：“这次龙星都是依了家里的规矩的，也封了龙错的功力。” 龙晴点点头：“刚才干嘛去了？” 龙星犹豫，三哥疼小卿可是比着大哥的劲头去的，若是知道自己去责罚小卿，许是要骂的。 “小卿将燕月倒吊在回廊上，都打晕过去了，还用了搜神指。” 龙星先告小卿的“黑状”，他知道三哥也是极疼燕月的，许也生小卿的气了呢。 龙晴果真蹙眉：“可知因了何事？” 龙星摇头：“龙星没问，只随手教训了小卿几下，又命他去刑堂领了一百藤条。” “你可真是当得好叔叔。”龙晴斥责道，龙星这叔叔当的，惯会“以暴制暴”的。 龙星心道，三哥果真还是疼小卿，不过一百藤条而已，自己挨一千藤条的时候也有的。 “要不一会儿龙星再去问问？” 龙晴冷冷地道：“一会儿你也要受罚，便再等等问吧。” 龙星看见三哥板脸就害怕，小心翼翼地道：“都是龙星之错，龙星愿意受罚。三哥罚龙星吧，就先饶过四哥这次吧。” 龙晴不由轻叹气：“你可知你四哥为何受罚？” 龙星不知。实际上龙星鲜见三哥责罚四哥，除非是奉了大哥之令斥责。 龙星猜得差不多，这次龙羽受罚，龙晴也还是奉了大哥之令，不过这次来“告状”的却是大堂哥龙玉。 最近府里二老爷傅龙壁外出，龙羽暂代飞云堂事务，负责收集汇总京城和江湖中的重大信息。这种工作并没有什么难度，只认真负责即可。 龙羽做事本来就极认真负责，并不会出什么纰漏，不过他若是故意包庇什么人，那信息传递就难免有误。 比如温、唐两家药田被毁的事情。温、唐两家是制毒、用毒的大家，药田是两家命脉所系，一向防守森严，而动温、唐两家药田，等于向温、唐两家开战。 这么大的事情，一旦发生，即便温、唐两家是因颜面问题或是顾虑其他，不肯透露消息，也不可能不走漏风声。 所以，傅家飞云堂也收到了这个消息。但是傅家家主傅龙城竟然不知此事。因为龙羽没有上报。龙玉则因为和温家的一位故旧巧遇，倒是知道了这件事。他和傅龙城闲聊起此事，龙羽自然涉嫌“渎职”。 其实这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毕竟温、唐两家的态度都是不想声张，江湖上也把这当成普通的小道消息，谈一谈，议一议就罢了。 可是龙城却觉得这是龙羽的工作态度有问题，因为龙羽如今每日都在自己的院子里待着，除了给大哥晨昏请安，就是连宫里太后姑妈那里都很久未去了。 龙羽在自己的院子里干嘛呢？这也是龙城最气的地方了，龙羽在当“奶爸”。 没错，就是当年生在雪山上的那个小孩儿，已经两岁了。还是因为龙玉说情，这小孩儿才被龙羽收了徒弟，养在自己的院子里，自幼教导。 只是龙羽对这小东西的“教导”很有些失败，才两岁的小东西，已经学会四处闯祸了。 比如上次太后带着香香小公主回府来，香香小公主穿了条极漂亮的裙子，很是珍惜。可是这小东西拿了把匕首，给裙子上扎了好几个洞，把香香气得直哭，哄都哄不好，这小东西还在一边咯咯地笑得非常爽朗。 至于小东西拿着扭来扭去的蚯蚓去吓唬小多，吓得小多扑棱着翅膀满院子喊“翎儿救命”；还有揪着翠湖里的天鹅非要拔人家鸟毛，又把玉云的墨猴藏自己怀里就是不拿出来，有一天还偷偷跑进龙城和方夜夜的卧房里，赖床上不走…… 反正就是各种调皮捣蛋，从不知改，而龙羽呢，觉得小孩儿不懂事正常，还各种宠着。 所以无论是傅龙城或是龙玉，都觉得龙羽这样教育孩子不行，毕竟是个男人，小东西又小，最好就是给这小东西找个“师娘”管束着更好一些。 给小东西找师娘，当然就是给龙羽找媳妇。方才龙城让三弟龙晴、四弟龙羽去书房议事，就是谈得此事。 自从龙城和方夜夜成亲后，龙城就觉得成亲是一件非常好非常好的事情，他是真心希望弟弟们也都能快点成亲。 大哥说让娶媳妇，龙晴就应是，反正早晚得娶，是拧不过去的事情。 可是龙羽垂头道：“多谢大哥关心，龙羽暂时无意娶亲。” 这是你有意或是无意的事情吗？龙城的脸立时就沉了：“你当我是和你商量此事吗？” 龙晴忙给龙羽递眼色，这些日子大哥的心情难得这么好，你可莫把他惹生气了。 龙羽听大哥冷了语气，不敢作声了，只是脖子梗梗着，既不应诺，也不应错。 龙晴只好欠身道：“大哥息怒，龙晴这就领龙羽回去，好好开导他。” 龙城是最看不得弟弟们不听吩咐，要自作主张的。况且他在心里对龙羽收的这个徒弟的身份也一直有所芥蒂，甚至为了瞒住这个孩子的身份，还得说谎话来欺瞒爷爷，将来若是爷爷知道真相，那可又是一场大风波了，唉。 想到这些，龙城就又想教训龙羽一顿了。不过有龙晴劝着，他又想起自己答应过方夜夜，对弟弟们一定多讲道理，少动家法，到底是决定再容龙羽一次。 “将龙羽带回去好好开导，若是明日再没有个好态度，别说是他，你也等着被家法伺候吧。”龙城轻喝。 “是。”龙晴虽然觉得大哥似乎有一点点不讲理，却还是习惯性地应诺。他被大哥欺负，已是习惯成自然了。 龙晴带着龙羽回自己的院子，到了房门前，龙晴还未说话，龙羽已经撩袍跪了下去：“三哥不用劝龙羽，龙羽绝不娶亲。小东西还小，受不得委屈的。” 小东西，就是龙羽那宝贝徒弟的乳名。带孩子的奶.妈说了，这小孩子取个贱名，好养活。 好像谁非要给你家小东西委屈受似的，合着就你是亲师父，我和大哥都是后伯父是吗？ 龙羽背脊挺直，垂目不语。 这就是拧上了的意思呗？龙晴本来确实还有许多话想跟龙羽说，可是人家不想听。 “愿意跪就跪着吧。”龙晴也有些薄怒，便进屋去了，只是他在屋里坐着，到底还是心疼屋外那个跪着的。 龙羽这倔强的性子不改，大哥那里必定少不了一顿打去，龙晴正琢磨如何好好改改龙羽的性子时，龙星回来了。 “温、唐两家药田被毁的事情，怕是与燕月脱不了关系，所以小卿才会罚他，就是将来事情再有变化，大哥查问起来，也好交代。”龙晴是疼爱小卿，小卿也确实灵透。 “至于你罚了小卿，许也是维护他了。”龙晴觉得凡事还是往好的方面想吧。 说到这里，龙晴有些恼恨起来：“你瞧瞧你四哥，但凡有一丝灵透，也不至于白白跪这一个时辰。” 龙星也跪了小半个时辰了，腿痛。他小心地挺了挺腰：“三哥别气，龙星听三哥的话，也会帮着劝劝四哥的。” 龙星因是疼惜龙错，才坏了家里的规矩，龙晴体谅他的心意，罚他跪了这许久，已是气消了，便不舍得再重罚他，只教训道：“以后行事多思量些，多体谅侄儿们的难处，尤其是对小卿，总得顾及些他当大师兄的脸面。” “还有对龙错，你若真疼惜他，就多提醒他做事的分寸，提点着他少犯些家里的规矩，免得板子落下来了，再包庇纵容着，可是自己讨打。” 龙星连忙应诺：“龙星一定谨记三哥教诲。” 别看龙星应得快，龙晴却知道龙星任性起来，只怕还是顾虑不到这些的，也只好以后再慢慢教他了。 “先去把你四哥请进来去吧。”龙晴心里叹气，这个执拗的东西才是真的难办呢。 第27章 谁又疼谁（下） 龙羽跪了一个多时辰，膝盖早就疼痛难挨，他暗暗咬着牙忍耐。每次一到三哥这里，他就各种耐不得痛了。 “媳妇。”有个稚嫩的声音轻轻呼唤：“媳妇，媳妇。” 龙羽一脸黑线，这小东西，早晚让我成为大家的笑柄。 小东西聪慧顽皮，就是话说得晚，如今也说不全几句话。“师父”倒是他最先会叫的，只是咬字不清晰，他叫的是“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