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罗娜没有说话,她心里隐隐有些担忧,她看了场边高明硕教练一眼,他的嘴角也抿成一道钢线。 不久后,担忧变成现实。 江天2米第一跳失败。 “不是吧……”看台上其他队员十分惊讶,2米在平时训练里都是江天随便玩一玩的热身高度,竟然会试跳失败。 戴玉霞神色凝重,低声念了一句,“我就知道。” 轮到段宇成试跳2米,一次成功。 高度到了2米,a组只剩下四个人了,江天只要过杆就稳妥晋级决赛。 第二次试跳,看台上的a大学生都站起来了,他们看着江天助跑,起跳,过杆——最后腰部刮碰,杆子跟人一起落到垫子上。 “你的起跳点没定好。”江天回到休息区,段宇成对他说。 其实他没说得太直白,江天岂止是起跳点没定好,他所有的动作没有一个是到位的。 “你活动一下吧,身体太僵了,静一静再跳。” “我用你告诉我怎么跳?!”江天忽然大吼了一声,段宇成眉峰紧了紧,没有应声。 现在场上只剩下江天和一个师范大学的选手,不同的是那名选手已经跳过1米95,而江天却还没有成绩。 在他吼完那句话后,两个人转身不再看他的第三次试跳,一个是戴玉霞,一个是高明硕。 “完喽,高教练生气了。”吴泽哼笑道,“江天惨了。” 罗娜瞪他,“你还说得出风凉话。” 吴泽手肘搭在铁栏上,嘴角虽弯,眼神却冷静自制。“这种情况你见得少吗?”罗娜不语,吴泽又道:“回去估计主任要找他谈话了,你让他做好心理准备吧。” 这时戴玉霞从他们身后走过,罗娜问她:“你去哪?” 戴玉霞镇定道:“他肯定是没成绩了,我得去看着他点,以防他跳楼。” 罗娜:“……” 戴玉霞预言成真,江天第三跳也失败了,看台上鸦雀无声,谁都没料到这样的结果。 江天失败后,泄愤一般将横杆狠狠摔到垫子上,头也不回离去。 他在出口处碰见戴玉霞。 “滚!” 江天脸色奇差,身体也像酒精过敏了一样大片发红。戴玉霞把他拉过去,“你要上哪去,你得跟队行动。” “滚开!” 江天像得了狂犬病了一样,拼命挣扎想甩开戴玉霞,但戴玉霞始终不松手。最后他一怒之下猛然用力,手掌不小心扇在戴玉霞的胳膊上,声音异常响亮。江天知道这一下有多重,他手掌几乎是麻的。戴玉霞穿着短袖队服,胳膊迅速红肿起来。 江天咬牙,抽回手臂。 通道里安安静静,不时有凉爽的秋风吹过。过了半分钟,戴玉霞转回头,脸上也没见什么怒色,声音也一如既往平静。 “冷静下来了?” 江天彻底脱了力,站都站不稳,他靠着墙壁蹲下,低声说:“你去冷敷一下,那是你的投掷手吧。” 戴玉霞哼笑:“这影响不了我,你当我是你呢,纸糊的一样。” 江天甚至提不起反驳的力气。 静了片刻,戴玉霞低声道:“江天,别跳了。” 江天抬头,戴玉霞壮硕的身躯挡着通道里唯一一丝光线。他看不清她的脸,汗水蒙住了他的视线。他只能听到她的声音,说:“到这里差不多了,算了吧,别跳了。” 他听完这话愣了好久,才慢慢捂住脸,埋下头。 地上一点点湿润。 他只跳了三次,没可能出这么多汗,他过了好久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眼泪。 第十六章 这一日的比赛成绩有喜有忧。 a大田径队在径赛100米、1500米两项,以及田赛跳高、跳远、标枪三个项目里,都有运动员进入决赛。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然是横跨两项进决赛的段宇成。 省运会主体育场就在本市奥体中心,赛事方统一给本地和外地的选手都安排了酒店。罗娜征求众人意见,大家都觉得回学校休息比较方便,于是在开过短暂的总结会议后,众人乘坐校车返回a大。 段宇成回校后被高明硕拉去做跳高指导,高明硕谈完再轮到吴泽去做百米指导。因为第二天没有段宇成的比赛,他们谈得都比较深入,一直聊到晚上十点多,段宇成困得睁不开眼睛。 结束后段宇成没有马上离开,他去找罗娜,想问问她还有没有什么要叮嘱自己的。 他在罗娜的宿舍楼下找到她时,她正在跟江天说话。离得远,段宇成听不清谈话内容。他们站在繁茂的灌木丛前,头顶有盏细高的路灯,光芒微弱,表情也藏匿在浓郁的阴影中。 已入深秋,灯旁偶尔还有小虫徘徊。 段宇成在远处等了一会,发现他们没有要聊完的迹象。他从一边的主干道上来回走了两趟,罗娜和江天都没有注意到他。 再等下去段宇成怕自己会睡倒在路边,只能打道回府。 宿舍里只有贾士立和胡俊肖,段宇成随口问了句:“韩岱呢?” 正在整理笔记的胡俊肖说:“去图书馆了。你怎么回来这么晚?今天比得怎么样?” 贾士立从夜宵里抬起头问段宇成说:“施茵一直找我,快给我逼疯了,给你发消息也不回。” 段宇成说:“我比赛时不开机。” “比得怎么样?” “还不错。”段宇成简短地汇报了一下战况。胡俊肖回头,递给他一个本子,说:“行啊你,都两项进决赛了。这是今天上课的笔记,你看看不?” 段宇成摇头,“先不看,比完再说。”他说完就爬床上去了,贾士立在下面问:“这就睡啦,澡都不洗了?” “不洗了,比完再洗。” 贾士立和胡俊肖相互看了一眼,说:“完了,比魔障了。”贾士立再次建议,“你冲个热水澡呗,这一天多累啊。” 段宇成躺在床上,望着纯白的天花板。他觉得自己或许该跟贾士立说一下不洗澡的理由——赛前肌rou最好处于紧张状态,这样才有利于出成绩。而洗澡,尤其是洗热水澡会促进血液循环,加快新陈代谢,让精神和身体都放松下来。 比赛没结束,他还不能放松。 他想开口解释,但眼皮越来越沉,嘴巴刚启了一道小缝就彻底失去意识了。在沉入梦乡之前,他似乎又看到了夜色里罗娜与江天交谈的画面。 罗娜跟江天聊了很久,聊到最后江天都坐在路边台阶上。 罗娜问他:“你还想继续练吗?” 江天低着头,他想在地上找找能分散注意力的东西,但地上没虫,没草,连小石子都很少。 “我不知道……”他无力地说,“我比不出成绩,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到比赛我就这么紧张。我家里还不知道我比得这么差,他们很期待我这次比赛。” 罗娜说:“你不要管别人,你自己怎么想,还想继续走这条路吗?” 江天抬头,“高教练对我肯定彻底失望了,他不会再给我机会了。” “还没到这么山穷水尽的地步。”罗娜声音很稳,她没有太过感性地安慰江天,也没有冷冰冰地阐述事实,她用一种极为客观的,让人能够静心思考的语气对江天说:“你平日训练成绩在这放着,实力是有目共睹的,但是每个运动员都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你的短处就是意志品质较为薄弱,容易被困难吓倒。” 江天重新低下头。 罗娜又说:“如果你想继续这条路,那接下来我们就要在这方面多训练,至于高明硕教练那边,我会去跟他谈。如果不想继续了的话,你也可以跟我聊聊接下来的想法。” 理性的谈话多少驱散了点江天内心的苦闷,他没有马上给出回答,说考虑几天。 罗娜点点头,说:“也行,你好好想想。你可以跟戴玉霞多讨论一下,她是真的关心你。” “好。” “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教练……” 江天抬头看罗娜,问:“没想好之前,我还能继续跟队训练吗?” 罗娜笑了,说:“当然可以。” 第二天没有段宇成的比赛,百米和跳高决赛都在后天,上午跳高,下午百米,听着就是一场恶战。罗娜想他在校休息一天,段宇成没同意,理由是假都请了,不去浪费了。 今天有400米和800米的半决赛,还有撑杆跳资格赛以及跳远决赛。吴泽去忙活400米了,罗娜和其他队员坐在看台上。 a大的撑杆跳项目水平一般,两名选手的发挥都不是很理想。撑杆跳不好练,技术要求在田径项目里可以称得上顶级。王启临这几年为a大物色了多名撑杆跳运动员,但高水平的还是太少。 最后a大两名运动员都没有进决赛,伴随着最后一跳的横杆下落,罗娜叹了口气。 面前忽然多了个餐盒,里面装着各种切好的水果,罗娜转头,段宇成把盒子往前送了送。 “你什么时候买的?” “早上,体育场外面有家水果店。” 罗娜捡了颗小西红柿放到嘴里。a大的两名撑杆跳运动员失落地离开场地,她摇着头说:“差距太大了。” 段宇成轻松道:“你要想开点,4米25的成绩在女子撑杆跳里已经算是国际级运动健将了。” 罗娜说:“问题这是男人跳出来的。” 段宇成想想,说:“是有点惨,我都能跳过4米。” 罗娜斜眼,“你就吹吧你。” 段宇成也不强求。 “不信算了。” 比赛间隙,段宇成的注意力放到餐盒里,选妃一样在几块哈密瓜里挑来挑去,最后戳了一颗形状饱满色泽亮丽的出来,递给罗娜。 “吃瓜吗?” 罗娜正琢磨着刚刚的比赛,没听到他说话,段宇成用手指碰碰她的胳膊,说:“来,吃瓜。” 罗娜回神。 “你自己吃吧。” “就吃一块。”他卖力推销,“这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瓜中贵族,百岁瓜。” “……你神经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