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
要多大的利益才能撑起那样一张“厚得载物”的脸皮。陈致对他的投诚保持十二万分的怀疑:“多半是陷阱。” “骗我们什么呢?”谭倏认真分析,“西南王兵分三路的消息一出,其他势力必然人人自危,我们与燕朝十有八九就要变成盟友, 对他们有何好处?” 陈致想想也觉得有道理:“吴玖没有提要求么?” “当然是有的……” 正要详说,被陈致突然打断:“这些且慢些说,你有没有皆无的消息?” 谭倏愣了下才答:“没有。前些日子仙童也来问过我,好像还没有音讯。” 陈致担忧得眉毛都短了半截。 “皆无神通广大,应该不会有事……的吧?”毫无底气。 陈致叹气:“我们担心也没有用,这时候,只能寄望于他平时广结善缘,不要有人落井下石。” 谭倏好奇:“为什么不是雪中送炭呢?” 陈致说:“这个……就不要对他的人品寄予太高的期望了。” 谭倏:“……” 皆无的事到底是鞭长莫及,两人交换了一些乏善可陈的情报之后,又回归主题。陈致表明刚才打断他的原因:“将容韵叫来,省得一会儿再说一遍。” 他与容韵住在同一个院落,仗着大功德圆满金身百病不侵,下了床,跻着鞋就去了隔壁。 容韵极警醒,陈致刚到门口,就听到动静起床,门敲了两下就从里面拉开。 陈致神秘兮兮地说:“谭倏来了。” 容韵拉着他的手进屋,拿下屏风上的外套,披在他身上,埋怨道:“入夜寒凉,也不披件御寒的衣服。” 陈致说:“谭倏在隔壁。” 容韵一脸无所谓,点了油灯想找暖炉。 陈致从床上扛起被子就走:“这可够了。” 容韵追在后面,生怕那被子将自己的宝贝师父压垮了,非要在后面抬着点儿。 谭倏一抬头,就看到陈致与容韵两人“鬼鬼祟祟”地抬着一张被子进来:“你们耽误了这么久,去偷被子了?” 容韵考虑替换心腹。 第一、统一天下的大业需要更聪明的人。 第二、统一天下的大业需要更聪明的人——像这种没有眼色到睡他师父床的人,早杀早埋早超生。 谭倏没发现走来的容韵正在心里磨刀霍霍,体贴地腾出了大半张床。 跟着师父上了床,腿贴腿坐着的容韵再看退在角落里的谭倏,又顺眼了几分。 谭倏略微提了提前情,就着吴玖的条件继续往下说:“他希望我们帮他吞下房、古两家。” 容韵发出了“呵呵”冷笑。 容家一家独大靠的是吞下林、胡两家,若是将房、古两家给了吴玖,不就是为自己捧出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吗?亏他想得出来。 吴玖能够帮助二房挤掉大房,也不是成算的人,说出的理由也有几分动人。在大局上,他愿意以容韵马首是瞻。 打蛇打七寸。 吴玖这话瞄得极准。 如果容韵有意问鼎天下,必然不会困守在江南几个世家的争斗中,吴家的表态等同于投效,只是形式上,不像林、胡这样彻底。 但容韵并不是好糊弄的人:“嗯。明面上投靠西南王,私底下和我们达成协议。届时,不管我们与西南王谁赢谁输,吴家都立于不败之地。” 不过,一场百花宴,竟然将铁杆西南王派的吴家逼到墙头草的境地,不得不说,西南王这昏招出得实在是好。 陈致突然有个奇怪的念头,脱口道:“百花宴的头名既然是皆无,那他会不会就在西南王府?” 黑暗中,近在咫尺的声音幽幽地问:“皆无是谁?” 陈致:“……” 谭倏不但不解围,还故作无辜地追问了一句:“是啊,皆无是谁?” 师父、师兄、朋友、亲戚……各种关系在脑海中转了一圈,终究选择了师父。倒不是陈致对皆无有多少尊敬,而是想起皆无曾经以他师父的身份出现过,为免以后出现更大的纰漏,只好延续了之前的谎言。 “原来是师祖。” 容韵声音里透着股高兴,为了自己多认识了一个与师父有关的人。 促膝长谈到凌晨,容韵率先熬不过去,头靠着陈致的肩膀打瞌睡,谭倏谈性虽好,却没了话题,便提出告辞。因为陈致提出皆无可能在西南王府,他决定前往一探。 夜晚匆匆一晤,黎明时分又逢别离。 魂幡的出现,暗示西南王府中可能藏有妖魔,皆无若在府中,不是潜伏,就是俘虏,此行实乃凶险万分。陈致忽而想起梅若雪,便牵了个线,告诉他梅若雪有意找仙人为道侣,他若是有兴趣,可以去梅数宫一趟,成与不成另说,能叫上宫主同行,安全也有个保障。 黎明曙光照着谭倏的脸,白一阵,红一阵,无措地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陈致以为自己莽撞,便说:“他托了我,我便问问,你若不愿意,便当没听过吧。” “不,不是的。”谭倏一双手在身前扭来扭去,羞涩地说,“我是花妖,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 竟是有戏? 陈致头一回当月老,就有如此成就,心中也有几分自得:“梅宫主是爱花之人,平日里有事没事都会捧花行走,若见到你,一定欣喜若狂。” “他姓梅,多半喜欢梅花。梅花凌寒独开,何等气魄,哪里像我,在夜里偷偷摸摸地绽放。” 陈致一手托着容韵的脑袋,怕动静大了将人吵醒,实在没心思为他开解,便说:“若不合适,也就罢了。” “还是去去吧。”谭倏对镜理鬓发,半晌方走。 陈致无语地看着他的背影。此去梅数宫,不知道多少里,如今整理得再好,到了地方,也会乱了,何必着急。又想,如此直白地向往爱情,叫人艳羡,哪里像他…… 想到这里,骤然停顿。 因为不知这个念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莫名其妙,又没头没脑。 他如何?他的爱情如何? 陈致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两个问题,却脑中空白,好似有一道屏障,生生地阻止了前路,不敢再想下去。 枕着肩膀实在睡得不舒服,容韵没多久就醒了,但呼吸间慢慢师父的气息,令他舍不得打破此段宁静。 陈致听出他的呼吸声有异,扭头看他。 正好他翻着眼皮,拼命想看师父的下巴,两双眼对个正着。 陈致率先挪开目光,缩回手:“醒了?” 容韵磨蹭了会儿,才意犹未尽地坐起来:“师父肩膀麻不麻?” “嗯,有点。”陈致赶他下床。“自己回去睡,为师也要睡了。” 容韵占了便宜,只觉是偷来的,不敢得寸进尺,老老实实地出门,走到门口,突然转回来:“师父,今天中午约了阴山公去欢聚楼,我一会儿来叫你。” 自从回来之后,阴山公的邀约就没断过,陈致也没当一回事。可是到了点儿,踏进欢聚楼的包厢,才知阴山公特意选“欢聚”楼的原因。 又有故人来。 陈致看看他,又看看阴山公:“你不是说他闭关了吗?”重逢没多久,他就将故交问了个遍,眼前这个也在其中。 姜移眼睛上上下下哦瞄了他好几眼,却冷哼一声:“闭关难道就不能出关吗?” 这态度让陈致想起他们刚认识没多久,也是针锋相对,这么多年过去,竟然还能温故知新。陈致说:“还在炼丹吗?” 姜移说:“何止炼丹,还炼阵呢!” 陈致以为他吹牛:“什么阵?” 姜移骄傲挺胸:“灭神弑魔大阵。” 陈致:“……”这名字听得神背脊发凉。 第62章 混战之诡(二) 阴山公看陈致脸色不佳, 立刻出来护犊子:“已知王爷就是陈悲离仙人, 你这阵法不摆也罢了!” 姜移眼珠子一凸, 菜没上,先丢筷:“不成!我闭关这么多年,才研制出这个惊天地、泣鬼神的阵法, 怎么可以不摆!宁可婚宴不摆酒席,也要摆阵!” 陈致无语:“谁吃喜酒就灭了谁吗?” 姜移的眼珠子甚是灵活,在眶里一转, 生出个点子:“不动江南, 不还有个西南王吗?” 阴山公道:“你倒是为王为喜鞠躬尽瘁。” 姜移倒也认得干脆:“他好吃好喝地供奉我,还给我药材炼丹, 古书炼阵,难道我还要暗戳戳地恨他吗?再说, 上溯三十年,我与他都在一个战壕里坑着, 互惠互利理所应当。这冤有头债有主的,弄死崔嫣的人还好好活着呢,我不瞎又不傻。” 阴山公眼皮子一翻:“你指桑骂槐地说谁呢。” 姜移本想膈应人, 但话赶话地说到这份上, 也没什么藏着掖着的了,嘴巴干脆地往陈致方向一努。 陈致:“……” 姜移说:“补药什么的鬼话糊弄糊弄王为喜还可以,骗我,省省吧。天师死的时候,两眼瞪的哟, 就一个死不瞑目!他信任的人除了你还有谁,我和王为喜可没跟他卿卿我我,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一直像透明人似的坐在陈致旁边的容韵终于坐不住了,将“卿卿我我”四个字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 陈致听得头皮发麻。 姜移眼角斜着容韵,一脸的看不上眼:“随便找个仿品就说是儿子,也就王为喜利欲熏心,肯信你。” 容韵没什么反应,陈致脸皮挂不住,偏偏对方说得句句在理,无可反驳,可这种场面,只能指鹿为马:“我给崔嫣喝的,是实实在在的补药,不信我熬一碗给你?” 姜移说:“就算是补药,药性相冲,也能变成毒药。”有些道理,那时候惊慌失措想不明白,但琢磨个二十几年也就明白了。“你要不是心虚,为什么失踪这么多年,连个消息都没有。”这话说得幽怨。二十多年放在史书上,不过是一眨眼、一翻篇,落到现实中,便实打实的一天十二个时辰。燕朝最难的时候,内忧外患,连他这个炼丹的道士都要骑马领兵,凶险可知。 陈致不得不承认,二十多年音讯全无是个大漏洞,非奇招不能补救。姜移字字句句怨气冲天,令他不得不联想这背后是否有王为喜的试探,自己今天若是不能给出一个完美的答案,别说合作,怕是顷刻间就要翻脸成仇。 人在危机时刻,爆发的潜力是无线的。陈致脑海里闪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不及细想,已脱口而出:“那是因为……我需要疗伤。” 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看来。 阴山公与容韵是担忧,姜移慢是怀疑:“看你白白胖胖的,疗什么伤?” 陈致说:“难道面黄肌瘦才是受伤吗?有的伤外表是看不出来的。” 姜移冷笑道:“总不会是情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