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容贵妃
长乐宫里,玲珑坐在茶几前看书,面前摆着几盘糕点和一壶果酒。长乐宫里静悄悄的,里里外外几乎都没什么声音,显的分外安静。 宋世琛这次仍没有让宫人通报就进了殿内。映入眼帘的就是玲珑坐在茶几前的背影,一袭白裙纤尘不染,三干青丝半绾半散,一如她此刻的慵懒。 宋世琛走到玲珑背后,弯下腰,抽离玲珑手里的书。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玲珑抬头,眨了一下眼,轻轻勾唇一笑。“没什么,只是一本前朝野史,难登大雅之堂。” 宋世琛翻了两下,将书还给玲珑,又在玲珑对面坐下。 “你这里倒是静极了,比朕那处好。” 玲珑轻挽袖,为宋世琛倒了一杯果酒递上。笑道:“偷得浮生半日闲罢了,谈不上什么好不好。” 宋世琛只是抿了一口果酒,好半晌才道:“赵相逼的愈发紧了,朝中的事令朕分身乏术。但幸好,边疆有梅家父子守着,朕也能放心。” “陛下想说什么?” “等朕扳倒了赵相,云殊你就可以以‘明珠郡主’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京城了。” “陛下费心了。敢问一句,那容贵妃呢?” 宋世琛的目光有些闪躲,任然道了一句:“自然是封后了。” “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了。陛下尝尝我自己做的糕点。” “你亲自做的?”宋世琛一脸惊奇。 玲珑点了点头。宋世琛的贴身太监卓山见状,正打算上前试毒。玲珑眉一挑,看着卓山。 “试毒是吧?” 闻言,卓山的动作一僵,不敢再上前,只是低头垂眸,低声道了句“是”。 玲珑捻了一块小糕点就很自己嘴里放,而宋世琛也并未阻拦她。玲珑在宋世琛面前将糕点吞咽了下去,安然无羌。 “我害谁都不会害陛下。” 宋世琛笑着吃了不少糕点,玲珑也一样吃了下去。 在宋世琛看来,玲珑回京无非就是为了东山再起,而玲珑现在唯一能依靠的也就只有他了,所以玲珑绝不会加害于他。 宋世琛走后,玲珑唤来听雨,让她把那盘剩下的糕点倒了,那个盘子洗净后收起来不再用。听雨没敢问为什么,因为之前明明看见玲珑很喜欢那一套盘子。听雨多看了玲珑一眼,动了动唇又只是默默的按照玲珑的话去做。 玲珑看了看自己的手,确实白皙了不少,连茧子都开始变薄了,大抵是因为一连几日用羊奶泡澡的缘故吧?这种富贵无忧的生活她七年没过了,既然来了,倒不如好好享受一番。 第二日,玲珑用过早膳后在殿后的院子里玩投壶。听雨匆匆行至玲珑身边,在玲珑耳边低语。玲珑听完后立刻抽身离开,并低声吩咐道:“派人请容贵妃进殿。” 不过片刻,容贵妃就进了长乐宫,玲珑在主殿相迎。 “民女白玲珑见过贵妃娘娘。”玲珑行着礼,温声道。 “免礼。”容贵妃虚扶了一下,淡淡的道。 “谢贵妃娘娘。” “你抬起头来。” 玲珑抬头,映入眼中的是身着华丽金线绣纹宫装的容贵妃。两抹黛眉如远山,香腮胜雪,一点朱唇。云鬓花颜金步摇,周身有暗香浮动。气质温婉,大气端庄。 “果然是你,云殊。” 玲珑笑了笑,“皇嫂可安好?” 两人都入了座,宫婢们端上茶和糕点后便退在一旁。 “没有什么好不好的,日子总要过不是?”容贵妃轻轻拢了拢宽大的衣袖,随后抿了一口热茶。 “皇嫂说的对,日子总是要过的。” 容贵妃沉吟了片刻后道:“你当初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被人救了,辗转漂泊多年。” “你受苦了。” “那有人会一生不吃苦的?” “云殊,来长乐宫之前本宫就在猜……如果长乐宫里住的是你,你就一定会见我。”容贵妃看着玲珑道。 玲珑闻言便笑问道:“皇嫂在此之前都不知我是死是活,又是如何断定长乐宫里住的是我呢?” “很简单,只要打听一下陛下往长乐宫里送了什么不就好了。” “这么多年了,难为皇嫂还记得我当初那点爱好。” “云殊,你这次回京是想做什么呢?” “皇嫂觉得呢?”玲珑笑着反问。 “嘉建帝已经死了,唯有赵相还话着。”容贵妃不咸不淡的道。 玲珑笑而不语,不承认,也不否认。 “云殊,你回京便回京,但你不该来皇宫。”容贵妃的神情慢慢的冷了下来。 “我不明白皇嫂你在说什么。” “你自小便聪慧过人,连先帝都说你若是男儿定是国之栋梁,你不会不明白本宫在说什么。” “……” “你不会单纯认为本宫迟不封后的原因就是赵相吧?本宫与他啊——整整六年有余的夫妻了,风雨同舟,为了他的帝位,本宫将整个家族都折了进去。这么多年了,本以为是个铁石心肠的人都该捂热了吧? 没想到……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还是你。连后位都是为你而留,正是因为你,他才重用梅怀清等人,也是因为你——我才落得这般田地!我为他倾尽所有,到头来我却什么也得不到! 你都已经是个死人了,还回来做什么?!” 容贵妃的面目有些扭曲,颤着双肩,双眼泛红,两行清泪滚过脸庞,连声音都哽咽了起来。 她今年已有二十了,十几岁还来及笄便嫁给了宋世琛。年少夫妻,是最亲密的枕边人,她为他失去了那么多,到头来,也换不来他回眸一眼。 “……”玲珑起身走到容贵妃面前蹲下,用帕子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珠。 “论聪慧,你我不相上下。那些问题——你早就明白了,不是吗?” 玲珑抬眸,看着容贵妃。 当年十几岁的容贵妃李茹环是出了名的小才女,而玲珑只差她三岁。人年少时,难免好胜心强,玲珑也不例外。 傍晚,藏书楼已经亮起了烛火。安山候进了藏书楼,藏书楼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安山侯走至案桌前,眼前是他唯一的孙女,谢云殊。 小小的人儿坐在宽大的案桌前。伏案读书,桌上所有的书堆起来都比她高。专注如此,连自己来都来曾察觉。 “殊儿。”安山候轻声道,看着玲珑抬头。 “祖父,您来的正好,快考考殊儿,看殊儿背没背全,懂没懂。” 安山侯只是笑着点头。 …… “君子不失足于人,不失色于人,不失,不失……祖父,殊儿忘了。”玲珑低着头,没敢去看安山候。 “不打紧。”安山侯俯身抬手轻抚玲珑发顶,温声道:“我家殊儿已经很厉害了。” “可是,可是李茹环已经快学完了四书,连作的诗都被闺学里的先生称赞了。” “殊儿好学,又不甘落后于人这一点祖父理解。但是.....” “但是什么?”玲珑抬头看着安山侯,橘黄色的烛火映在她漆黑如墨的眸子里。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更何况谢家已经是树大招风了,殊儿明白吗?” 玲珑用力的点了点头,只是道了两个字:“藏拙。” 玲珑收了收心神。容贵妃低着头,发出轻微的抽泣声,鬓上的金步摇也跟着晃动。 “若我早认识你一点,也许就不会有今天。“玲珑叹了口气道。 “云殊,是他……是他害死了我父母,长姐和幼弟。我有罪,我竟然嫁给了仇人。” “不是你的错,更何况,这一切你我都无法左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