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节
“是啊，这茶山是咱陆家的私产，四百多年了，茶树都更新了好几茬了，方圆上百里，种植的都是茶树，想当年，采摘茶叶时，整个俪城都飘着茶香，压根不需要出去买，客人就闻着味上门了，家境不够殷实的，想喝都喝不到呢，半山腰的那片，更是珍贵，有钱有势都排不上号，炒制好了，直接送进宫里，给里面的贵人们品尝，那两棵最珍稀的野生茶树，则是给皇帝特供的，据说啊，咱们陆家历代的族长都捞不着喝。” 陆拂桑讶异，“为什么？” 陆莲馨带着几分骄傲的叹道，“因为每到快要采摘的时候，宫里就派人来日夜守着啊，每年的产量实在太低了，皇上都不够喝，哪里能舍得让咱们自己藏私？” 陆拂桑顿时恍然，“那现在呢？” 陆莲馨苦笑道，“有几年没摘了，大哥从旁边嫁接了几棵，好不容易才活了，产量提升了点，但是……”她欲言又止，脸上带着些郁郁。 “但是什么？” “唉，但是发挥不出它的价值来啊，咱们倒是可以自己喝，可总觉得有些愧对它了，大哥也不是没想过给雍城的贵人们送，然而，一来苦于无门，二来小鬼难缠，折腾了几回，真正的贵人们没见到，倒是便宜了不少王八蛋，竹篮打水一场空也就罢了，还被他们惦记上，年年来派人要，不得已，大哥才对外说，暂时不能采摘了，要休养生息……” 陆拂桑若有所思。 陆莲馨试探着问，“四jiejie，你想不想进去看看？” 陆拂桑揶揄的问，“方便吗？” 陆莲馨眨巴下眼，“有什么不方便吗？” 陆拂桑笑了。 陆莲馨也会心一笑。 两人挽着胳膊走了进去。 天枢和逐月跟在后面。 那一排排的房子，也有些年头了，不过外面看着古朴，里面倒是收拾的一丝不苟，几个看起来六十多岁的老师傅正在炒茶，动作娴熟，神情专注，仿佛在对待什么无比神圣的事一样。 陆拂桑没走近打扰，只远远的看了眼。 走到最后一间储藏茶叶的房间时，陆拂桑有些被震到了，架子上摆的可真不少，置身其中，就像是被茶叶给包围了，茶香扑鼻，令人沉醉。 不过，陆拂桑也是懂茶爱茶之人，所以，仔细闻了片刻，便分辨出这里面堆了不少的陈茶，她看着陆莲馨问，“这是备货，还是没卖完剩下的？” 闻言，陆莲馨眼底一黯，发愁的道，“哪还用得着备货啊？这是没卖出去的，大哥因为这事都急得上火，可再上火也没用，俪城的市场总共那么大，种茶的却不下上百家，陆家的茶叶再好，可价格上没有优势，客人们就不买账，真正懂茶的人到底是少……” 陆拂桑不解的问，“你哥就没去外面试试？” 陆莲馨愁苦的道，“试过了，还不如在俪城呢，在俪城，好歹大家还知道陆家的茶是好茶，还有些名气，但是去了外面，根本无人知晓啊，大哥那人又老实，做不来讨巧卖乖的事，可偏偏咱们陆家茶走的是高端的路线，总不能当成便宜货贱卖了呀，那可是打咱们自己的脸。” 陆拂桑明白了，陆家的茶确实是好茶，如果便宜卖，肯定有市场，但是，那就是把陆家的尊严和脸面都踩土里了，毕竟是曾经伺候过皇帝胃口的，怎么能‘自甘堕落’？几百年的世家，这点骄傲是必须要有的，但是，不贱卖，就意味着要走高大上的调调，然而，陆明泽又没办法跟贵人们搭上线，好茶推销不出去，可不就只能砸自己手里了？ 她又环顾了下四周，深呼吸一口气，“这里的茶，有两年前的吧？” 陆莲馨一窘，“四jiejie闻出来啦？” 陆拂桑点点头。 陆莲馨忙解释，“是有两年前的，但是大哥管的严着呢，所有陈茶都不准再销售，宁肯埋在土里当肥料，也绝不给咱陆家脸上抹黑，这里大部分都是去年的秋茶，今年的春茶还不到采摘的时候……”话音一顿，忧愁再次聚拢，“春茶一上市，这些茶就更卖不出去了，这可都是大哥和上百人的心血啊。” 见陆拂桑有些不太明白，苦笑着又补了句，“这么大的一座茶山，大哥自己哪里忙的过来？都是陆家的族人，加吧起来，百十个人足有了。” 陆拂桑眼眸闪了闪，“我听说陆家的族人很多，大家还都住在一起吗？” “也不算都住在一起，陆家的嫡系一支住在陆家的祖宅里，其他旁支依着关系亲疏远近依次建了房子，越往外围，关系就越远，但总归都是一个祖宗，每年祭祖还是要一起参与的，陆家一共一千零八十一人，祭祖时，那场面还是相当壮观的。”说到这里，陆莲馨眼睛明亮起来，显然，很引以为傲。 陆拂桑唏嘘一声，“一千零八十一人，你都认识吗？” 陆莲馨摇头，笑道，“我也就认识百十个吧，不过我大哥都认识喔，是不是很厉害？” 陆拂桑点点头，“不愧是未来的族长。” 就冲这份心思，他也合格。 …… 两人从里面出来，便沿着山路往上走，虽说是茶山，但经常走人，所以倒持出一条台阶来，走着并不算辛苦，陆拂桑拿出手机来，不时的拍几张。 一个小时后，终于到了半山腰处。 陆拂桑已经有些气喘了，她体质还算不错的，倒不觉得太累，转头看陆莲馨，发现她根本是强撑着在爬，额头上满是汗，一副快要累晕的架势。 “你不常来？”陆拂桑扶着她坐在台阶上，先歇一会儿。 陆莲馨摇着头，几乎说不出话来。 天枢上山前，就有先见之明的带着水，见状，递给她一瓶，陆莲馨道了谢，赶忙喝了几口，这才算缓过那口气来，“只是偶尔来，没想着你走的这么快……” 陆拂桑失笑，“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她不就配合她的节奏配合一下了？ 陆莲馨不好意思的道，“我怕你嫌弃我呀，再者，大哥和二哥肯定也想早一点见到你，我没事，歇歇就好……”说着，就要站起来，被陆拂桑按下去，“行啦，别逞强了，我不着急，更不会嫌弃你，再歇会儿。” 陆莲馨感激的笑笑。 趁着这空荡，陆拂桑往山下眺望，顿觉心旷神怡，漫山遍野的茶树，单看一棵不觉得什么，但是连成一片海，纳场面就让人觉得震撼了。 她又拿手机拍了几张，分别给秦烨、赵子敏，还有陆老爷子发了过去，秦烨回复的最快，满满的幽怨味道，“媳妇儿，爷想你想得什么都干不了，你倒是好，还能爬山赏景。” 陆拂桑勾起唇角，安抚道，“工作呢，等我回去带好茶给你喝。” 秦烨发过来特无耻的一句，“再好的茶也不及你的口水好喝。” 陆拂桑俏脸一红，骂了声“流氓”，便不再理他。 赵子敏也给她回复了一句，“真有种茶山茶海的壮观啊，陆家也太牛气了，不过，也有点怂，守着这么一座宝山，居然会没落？” 陆拂桑哼笑，“说谁呢？” 那端立刻澄清，“我说的是俪城陆家。” “呵呵，俪城陆家就不是陆家了？” “……我立刻反省。” 陆拂桑也不跟他逗贫了，点开陆老爷子给她发过来的信息，老爷子不太喜欢用手机，发信息就更不在行了，所以打字最慢，但这回显然是激动的不行了，居然给她回了一长串。 ☆、二更 天下第一茶 陆拂桑面色平静的看完，回了句，“你就放心吧。” 俪城陆家如今这局面，巴不得她跟他们合作，别说，提出落叶归根了，即便是再为难点的条件，也不是没可能答应，当然，她不会太趁人之危就是了。 还有，得顾全俪城陆家的颜面，毕竟都是一个陆字。 …… 陆莲馨缓过那股疲累的劲来后，两人又继续往上走了十分钟，便到了一处平地，眼前俨然开阔，古色古香的院落就像是电影里才有的镜头，一切都是那么如梦似幻。 天枢一个不懂情调的大男人都感叹了声，“这种宅子，可是见不着了，真稀罕啊。” 陆拂桑深以为然，这可不是仿古建造的，而是实实在在的老房子，难的是，历经了风雨的洗礼，不见破败，也没有修缮的痕迹，这就难得了。 雍城陆家的大宅也已经有百年的历史了，但其间修过两回，而且，为了住的舒服，房间里很多摆设和用具也都带着现代化的气息，但这里，完全没有。 说是院落，其实面积并不大，拢共五间房子，四周没有修围墙，而是一人高的篱笆，十分拙朴，此时，迎春花缠绕着，已经有悄悄初绽出嫩黄的花蕾，迎风飘舞，楚楚动人。 “四jiejie，你可喜欢这里？”陆莲馨舒展了一下四肢，笑着问。 陆拂桑诚然点头，深呼吸一口，“连空气都与众不同，若是天天住在这里，只怕会修炼成仙、长生不老。” “扑哧……”陆莲馨乐的指着从厅堂里走出来的两人，戏谑道，“你看他俩，可是周身有仙气缭绕，即将飞升了？” 陆拂桑一本正经的道，“走在前面的那个快了，后面的那位还需要再修炼个二十年。” 闻言，陆莲馨讶异道，“四jiejie，你认识我大哥、二哥？” 陆拂桑笑着摇头，“头一回见。” “那你是怎么……” “凭感觉。” 走在前面的人穿的是藏青色的复古棉布衫，脚步沉稳有力，透着世家嫡子内敛又矜贵的风范，一张俊颜，有着不符合年纪的老成，不过那双眼，却又似没受过世俗的污浊，明亮且坚毅。 他后面的人也穿着同样的棉布衫，只是颜色是白色的，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不过稍显青涩，甚至，在看到陆拂桑时，露出几分拘谨和不自在，像是很不适应这样的场合。 两人正是陆明泽和陆明沾，他俩都比陆拂桑大，一个二十八，一个二十六，按说，陆拂桑应该喊声哥的，但两家的关系还没明朗，所以，此刻见面，在称呼上还是有些尴尬的。 所幸，谁也没在意这些。 陆莲馨介绍，“四jiejie，这就是我大哥、二哥，大哥、二哥，这是四jiejie，嘻嘻，是不是比电视里还要漂亮啊？”她娇俏的笑着，试图调节气氛。 奈何，陆明泽和陆明沾都不是那种圆滑的性子，不懂顺竿子往上爬，陆明沾就不用说了，勉强挤出一抹笑，再让他说话就是为难了。 而陆明泽则是直接不赞同的看了陆莲馨一眼，摆出一副兄长教育meimei的姿态，“有这么说话的吗？回去把母亲给你的书再抄五遍。” 陆莲馨暗暗吐了下舌头，冲陆拂桑眨眨眼，看吧，我哥就是个老学究、老夫子，一板一眼、故作老成，是不是很憨很酸很不可爱？ 陆拂桑笑笑，语气轻松而随意，“我觉得莲馨刚才说的挺好的，既不是外人，又都是同辈，干嘛搞得像两国谈判一样严肃正经呢？” 陆莲馨笑吟吟的道，“四jiejie说的对嘛，一板一眼的话我也会说，可那样不就生分了？还是自在些好，这里又没外人，还怕别人挑我们的理吗？” 陆明泽蹙眉。 陆明沾倒是暗暗松了一口气，拘谨的神色放松了几分。 “不请我进去坐坐？”陆拂桑这话是看着陆明泽说的，面对这样的人，她不觉得主动示好就是落了下风、丢了面子，他跟她父亲在某些方面很相似，你可以说迂腐，可以说陈旧，甚至木讷固执，守规矩守礼节的让人又爱又恨，但同样，这样的人也会让人敬佩。 尤其，陆明泽比起她父亲，身上还多了厚重的责任和担当，她没道理不去尊重他。 这是陆家未来的族长，眼下，看着还分量不够，但假以时日，也会终成大器，或许他不够机智、不够精明、没有手腕和魄力，但他有心就够了。 陆明泽神色稍怔，似乎没想到她会主动给他递话，不过转眼，他就恢复了平静，错开些身子，“请！” 陆拂桑不托大，但也不矫情，拉过陆莲馨，两人一起亲昵的往里走去。 天枢和逐月紧随其后。 陆明泽和陆明走慢了几步，陆明泽若有所思，陆明沾小声的道，“大哥，我看她好像没什么架子啊，也不摆谱，跟莲馨瞧着停好的……” 陆明泽蹙眉看他一眼，“禁声。” 背后非议，不是君子所为。 陆明沾不知道咕哝了一句什么，闭上嘴巴了。 天枢耳聪目明，于是，听到了，忍不住唇角一勾，老夫子？还真有几分老夫子的派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