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对了，云姑娘怎么样了？”将心中一直惦念的大事放下之后，江祈渊终于有心思环顾四周，这一晃眼就看到了站在了赵绯尸体旁的云岚。 她背对着几人，任是谁也看不清她到底什么表情。 苏婉也叹了口气：“不知道，她没有说。这些事情，只能她自己走出来了。” 他们两人不知道云岚情绪如何，云岚自己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情绪如何。 她看着地上那具一动不动的尸体，感觉支撑她走到这里的执念突然从她的身体里抽离，让她有种空落落的难受。 云家有修为的只剩下她一个了，其他都是不能修炼的普通人，她从被带到主家开始，云夫人大长老对她的教导都是让她成为云家的支撑，可是云家……已经没了…… 在她的面前，在一夜之间，整个云家土崩瓦解，就像数百年前的安宅一样，甚至比他们更惨。 云岚想着想着，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了下来，她捂住脸，泪水还是止不住地从她指缝间落下。 她找到了传承又怎么样呢？死去的人不会再回来了，无论是爱过她的，欺负过她的人，都在那个血光漫天的夜晚，一起化为了灰烬。 城主府是来了人，可是用赵绯的话说，留了那些凡人的命已经是天大的颜面，若是逼急了她，云阳城死多少人就难说了。 所以这一切，云家只能认了，哪怕她找到了传承，她真的能保住吗？还是让它重新成为仅剩族人的催命符？ 云岚一边哭一边笑，到了后面几乎只剩下沙哑的笑声。 “夫人……你求她让我活下来，可我活下来……谁也保护不了啊……” 云岚闭上眼，近乎绝望地喃喃自语。 云家的传承本就是以炼药功法为主，杀伤功法为辅，可惜云家一直没有出过一个人阶以上的炼药师，因此传承一直被密封。 那赵绯也不知从何处得来了消息，将云家人屠戮一半后，方才与族长谈条件，逼迫他交出上古传承…… 大长老将所有的秘密交托给她的时候，特别慈祥地跟她说：活下去，为了云家…… 可是，赵绯死了，云家也没有炼药师了，纵使她拿到了传承，又能为云家做什么？ 向大门派投诚？可是哪个大门派能信……赵绯还是出身大门派呢。 “我还能相信谁呢……”云岚后退一步，跌坐在了地上。 她听着四周的风声，感觉比离开云家的那一刻更加茫然。 事到如今，她又能如何？ 第48章 传承 这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空间, 只有三十六点微弱的星光, 从不知名的远方, 穿透重重黑暗落到了几人的视线之中。 江祈渊点了一个小火球悬浮在众人头顶, 除了能够看清他们周围的彼此外，触目所及的东西还是一模一样。 一片寂静，仿佛什么都没有，也仿佛什么都不存在。 苏婉大概明白了为什么从迷镜天中选中平岚府返回的人为什么会觉得这里也是一个幻境，因为真的太像了, 一个人在这片无垠的黑暗中不知走了多久, 最终却走回了入口, 任是哪个修士也很难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云姑娘, 你可知道你要往哪个方向？”江祈渊的声音打破了这片黑暗中的寂静, 他回过头，看向跟在最后面的云岚。 云岚思虑了许久, 终究还是决定将传承里属于炼药师的部分交给苏婉，以换取云家剩下众人的安全。 而这份玄阶甚至地阶的炼药师传承, 要说苏婉真的不动心那也不可能，不过这动心也就是她有的最强烈的情感了。 如果让她为此做出强取豪夺的事情来，那就太过荒谬了。 但如果是传承的继承者自己愿意，苏婉也不会坚辞不受, 哪怕云岚有其他的条件。 至于可能会有的危险？修士获取机缘, 哪个没有危险？ 听到江祈渊的问话, 云岚闭上眼认真感知了一下。 进入迷镜天之后, 她确实有了种微妙的感应, 只是那感应太过微弱，她也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往那边？” 有了云岚的指引，他们也不再犹豫，径直地往她说的方向走去。 第一次进迷镜天的几人都感觉这里简直瘆得慌，如果不是江祈渊一如既往的冷静，他们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 苏婉倒是想安慰云岚，只是想想自己一说话恐怕对方只会更加紧张，最终还是只与江祈渊轻声交流着。 无人搭理的黑暗确实如苏婉所料，给了云岚一种微妙的安全感。 她觉得自己好像也跟着在那天死去，不用再苟且偷生，也不用再考虑其他是非。 可惜梦境总要醒来，这种安全感也会走到尽头。 不过走了三四日的功夫，几人便停下脚步，不再前行。 他们的眼前出现了一团暗绿色的光球，光球并不大，只有一尺来宽。它就安安静静地待在地面上，如果不是他们已经走到了跟前，恐怕压根不会发现这片黑暗中还有这么个东西。 “是这里，”看到光球，云岚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不过云家留下的资料里只是说，用云家人的血滴入的话传承就会开启，但具体还会有什么效果我也不太清楚。” 云岚话音未落，在场几人就将视线都转移到了江祈渊身上。 后者有些无语地看了他们一眼，这个问题看自己干什么？“传承这种东西，我也没有见过。” “是……是吗。”张席努力想假装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不过他转移话题的功夫显然不太到位，一眼就被江祈渊看出了破绽。 反观苏婉，无论是那温和的笑容，还是专心致志研究光球的眼神，怎么看都发现不了一丝一毫的不对。 就好像刚才只有张席好奇地看过江祈渊一样。 “直接试吧，毕竟是你云家的传承，总不会把我们直接弄死。”眼看着几人犹豫的犹豫，不好意思出声的不好意思出声，作为在场修为最高的人，江祈渊只能出声说道。 云岚想想也是，便缓缓上前，将灵力汇于指尖，而后轻轻一割，一道血痕就清晰地出现在了她的掌心。 张家兄弟屏住了呼吸，全神贯注地看着血滴从空中落下，接着接触光球的表面，再接着……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云岚有些茫然地眨了下眼。怎么回事？按照大长老的说法，只要有一个云家后裔的鲜血，就能够开启传承了。 不过还不等她决定要不要再多放一点血，身前的光球突然跳了起来，然后开始了飞速地旋转。 所有人都后撤了一大段距离，等它越转越大，最终幻化成一扇古朴的木门后，方才重新靠近。 “敲一敲？”看着眼前朴素得不能更朴素的木门，苏婉出声建议道。 云岚也觉得这样比较有礼貌，就走上前轻扣了三下。 随后只听得一声吱呀的轻响，这没框的木门突然往内打开，露出了一片生机盎然的草坡。 苏婉和云岚面面相觑，本来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真的是这么开？ “云姑娘，你先进去吧。”眼看着木门打开，苏婉礼节性地后退了一步。 云岚抿紧了唇，转身看了眼退后几步的江祈渊和张家兄弟，突然对他们行了一礼。 江祈渊自然不会跟一个家破人亡的小姑娘计较她的小防备，客气地点了点头。 云岚也不再犹豫，率先一步踏了进去。 可谁曾想，她的后脚刚迈进门槛，整个迷镜天就开始震动。 原本一直若隐若现的三十六点星光突然灭了一半，就好像那半边的空间整个坍塌一般。 云岚顿时有些惶恐，险些又将脚迈了出来，却被苏婉伸手拦了住。 后者回头望了眼神色凝重的江祈渊，隐约猜到了什么，在某一瞬间，甚至生出了放弃传承的念头。 “表妹，你先靠近试试看。”江祈渊也意识到了问题，眉头紧紧地蹙着。 苏婉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试着向门内迈了半步。 只见平静下来的迷镜天随着她的动作又开始震动，原本残余的十八道星光，顿时又灭了好几点，一直到苏婉将那步收回，熄灭的星光也没有重新亮起。 “现在怎么办？”看到刚才的架势，就算是张家兄弟也明白发生了什么，更何况是苏婉。 她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江祈渊。 后者苦笑了一声，从储物戒中取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小玉盘：“我们……抵达出口的时候，我会放一道焰火，蓝色的，你看到焰火便进去。” 仿佛没有意识到苏婉那一瞬间的动摇，江祈渊只是轻声说着他的打算：“倘若……你还没看到那焰火空间就坍塌到了这里，你也不必管我们，自己进去吧。” “表哥！”听着江祈渊明显转移话题的话，苏婉第一次拔高了音调。 她执拗地看着江祈渊，发觉对方眼中深深的无奈，心中顿时一个刺痛，声音也随着软了下来：“我……我不知道只有我自己，能不能找到你。”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刚刚够江祈渊听清。 她本来有很多的话想跟对方说，在江祈渊让自己跟他走的时候。 不过她想着，自己境界与对方差了那么远，这些话等自己达到黄阶炼药师那天再说也来得及，却不曾想只是几日的功夫，她就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有机会再把想好的话说出口。 “小九。”看苏婉这示弱的模样，江祈渊叹了口气，还是没有心软。 他定定地迎视着苏婉的眼神，哪怕心中满是苦涩，语气也没有表露出分毫：“我不会干涉你的决定，可是你要知道，你的道途还很长，我不想你以后为今日的放弃后悔。” 修士与天争，与人争，不是每个人都会机会遇到一份上古的传承。 他可以不介意苏婉以后不能成为天阶炼药师，可苏婉自己呢？ 他的内心疯狂地叫嚣着让对方留下来跟自己一起走，但万一……万一哪天苏婉后悔，又该如何？ 苏婉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沉默良久，到底还是笑了起来：“我知道了，我会去找你。” 不管她从传承里出来会去往何处，自己总是会去找他的，不管能不能找到。 “好，”江祈渊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他的心里，让他的心也跟着柔软了下来，“流音府，江祈渊，我等你一百年。” 江祈渊说着，终于伸出手，轻轻抚了下她的头顶。 对于一个天才修士来说，一百年委实太过漫长，说不定他有更好的机会，离开此方世界，去往更广阔的天地，但他就是答应了。 苏婉知道这一点，因此她也不会哭哭啼啼地问对方为什么不来找自己。对她而言，有江祈渊这句承诺，已经足够她将那份心意坚持下去。 “走了。”完成了自己一直想做的举动，江祈渊也不再犹豫，而是转过身，轻点了一下玉盘的中心。 只见一道白色的光束从玉盘里射了出来，笔直地指向一道未熄灭的星光。 苏婉看他抬起手跟自己招了招，看着那个小火球越来越小，最终被黑暗吞没，脸上的表情一直未变。 直到远方传来一道蓝色的焰火，她才重新抬起脚步，往那片郁郁葱葱的草坡踏去。 云岚一句话也没说，一直等她走进来后，才上前轻轻拥抱了她一下。 虽然她知道苏婉会留下来跟自己并没有关系，可她还是感谢对方能够留下来。 让自己不用孤身一人，面对云家的先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