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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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下意识用手背抹了把脸,手却突然顿住。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龙深道:“手给我。” 冬至乖乖把手伸过去。 龙深知道自己的剑有多锋利,刚才那一握,即使很快撤手,也会留下伤口。 果不其然,对方手上有两道很深的口子,一摸,一手的黏腻。 “带急救药了没?”他问。 冬至:“带了,在腰包里。” 龙深拉开他的腰包,从中拿出止血喷剂和纱布,先止血,然后在他的手掌上层层缠上纱布。 “跟我来。” 走过这段险峻的峭壁,在山壁中间有一块凹进去的地方,堪堪足够坐下休息。 再有洁癖的人在这种环境里待久了,也学会无视那些外在的恶劣,不然冬至趴在巨蟒身上的时候就该恶心死了。 他靠着石壁休息,给龙深留下足够的空间。 “你刚才为什么伸手抓剑?” “您的意思是要收我为徒?”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龙深静默不语,冬至只得先回答他的问题:“因为如果又是幻觉,正好能让我清醒一下,脱离控制,如果真是您,您当然不会坐视我受伤。” 这个思路很正确,而且他一个人在洞窟里生存这么久,还能平安无事,实在很不容易。 冬至试探道:“所以您刚才说——” 龙深:“你愿意拜我为师,得我授艺吗?” 冬至虽然跟刘清波两个人,为了争夺龙深弟子的位置而彼此竞争,但他也听说过,这一行有个规矩,拜师,其实是师父相徒弟,而不是徒弟找师父。 换言之,龙深看中谁,看不中谁,都有他自己的决定权,不是送上门塞到手里的徒弟,他就一定得接着。 所以冬至与刘清波,其实也只是尽量想在龙深面前多刷点存在感和好感度,仅止于此。哪怕龙深以后想收第三个人当徒弟,他们也无力阻止。 冬至知道自己其实毫无胜算。 论天资,刘清波不比他差,从小打下的良好基础,也让他肯定要比冬至站在更高的起点上。 论家世,刘清波家学渊源,父亲有名望有人脉,收下这么一个弟子,其实也相当于间接得到不少好处,师父带徒弟,徒弟也旺师父,一举两得,两全其美。 更何况龙深对刘清波有救命之恩,以刘清波的傲慢,只有龙深可以降伏他,这段关系,想必他父母也是乐见其成的。 平心而论,实事求是,冬至对龙深的选择也充满了不确定的忐忑。 但现在惊喜来得太快,以致于他都有点懵了。 龙深等不到他的回应,蹙眉道:“你不愿意?” 那之前怎么三番四次总说要拜自己为师? “当然愿意!”冬至像被按下某个开关,终于有了反应。 龙深嗯了一声:“非常时刻,非常之地,一切先从简吧,在这里先叩三个头就好,回去再补。” 冬至站起来整整衣服,学着当初方扬师父要他在閤皂派祖师牌位面前立誓的模样,跪下拱手。 “弟子冬至,拜见师父。” 声音不大,因为强忍激动而有些微颤,回荡在洞窟之间,重重叠叠。 他不知道对方能否看见,但还是恭敬而认真地磕头。 一叩在形,二叩在心,三叩记万年。 从此师徒牵绊,生死不变。 眼泪不知不觉又盈满眼眶,冬至以为自己拜师的情景,应该是在香火缭绕的大殿里,围观者无数,像所有修行门派拜师的仪式一样,却没想到会是在这里,就连旁观者,也只有悬崖下面那些鬼尸。 想到这里,心中就既是激荡,又是好笑。 他听见龙深说道:“在我门下,没有什么清规戒律。唯一要遵守的,便是对天地万物常怀一丝感念,以你手中之剑,长守人间太平。” 冬至郑重道:“我记住了。” 龙深道:“你成为我的弟子,与能否通过实践考试无关,我不会有半点徇私的,如果到时候分数不及格,依旧不能进入特管局。” 冬至带着nongnong鼻音,轻轻嗯了一下。 龙深蹙眉:“怎么又哭了?” 冬至:“惊喜来得太快,有点不真实,我怕自己又被套进另一个幻境里。” 就怕这个幻境太美好,怎么也醒不过来。 龙深伸手捏住他的伤口,疼得冬至叫了一下,差点跳起来。 真实的疼痛传入大脑,他色从胆边生,顺势抱住对方,呜哇一声大哭起来。 龙深:…… 哪怕隔着一层衣物,也能感觉到温暖的触感,他终于有种不是在做梦的真实感。 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 所有恐惧,疑虑,不安,在这一刻,痛痛快快地宣泄出来。 龙深想要推开他,但手刚用力,对方的哭声就更大了,不由想叹气。 这哪里是收徒弟,是给自己找了个儿子吧? 但对方的岁数跟自己比起来,的确还是个小孩子,想想刚才他毫不犹豫空手握剑的情景,龙深最终改而在对方背上拍了几下,有点笨拙。 第60章 他没有不耐和催促,冬至倒是不好意思起来,哭了一下就渐渐止住。 吸了一下鼻子,冬至道:“师父,您准备收几个徒弟,在我之前,还有其他师兄师姐吗?” 龙深:“在你之前,没有收过徒,在你之后,应该也不会收了。” 冬至吓一跳:“我已经完美到让您过尽千帆皆不是吗?” 龙深摇头:“多了,没精力教,一个足矣。” 这么说刘清波是没机会了?冬至不由美滋滋,又觉得过意不去,毕竟人家现在还生死不知。 “师父,我们现在是不是得先去救人?” “等。” 等什么? 等人?还是等什么时机? 居高临下,洞窟几处幽光尽收眼底,那是“蒲公英”们的身影,一开始觉得诡异,但看多了,却有几分亲切。 冬至:“您刚才说,那些像蒲公英的植物,叫琉璃草?” 龙深:“嗯,它们无处不在,幻觉也无处不在,这里的地形很复杂,因此造成时间与空间的错乱。” 冬至:“我们偷袭了巨蟒之后,后来怎么样了?你们那么多人,怎么也会失散?” 龙深:“巨蟒因伤挣扎,河水翻涌,一些人被冲走,我跟宋局去找,又遇上千尸俑。” 冬至:“千尸俑是什么?” 龙深:“枉死的尸首堆在一起,因缘际会又遇上绝阴之地,怨气横生,渐成魔尸,几百上千个魔尸聚在一起缠绕不休,就会自动炼化,变成千尸俑,这东西乃人间至阴至毒之物,很难对付。” 冬至没有亲眼看到,自然很难想象:“比人魔还要难对付?” 龙深道:“人魔要借人类的躯壳才能行事,它的魔气再大,总的来说,也会被局限在那个躯壳里。” 冬至恍然:“而千尸俑相当于容器扩大了,能承载的魔气更多,所以比单个的鬼尸更难对付?” 龙深嗯了一下:“这里真真假假,只有一样东西是不变的,就是那条巨蟒。我在这里观察了很久,幻象从来没在它身上生效过,它是这个地方唯一真实的标志物,只要等它下次路过,再跟上它,应该就能从这里脱身。” 冬至想起那条巨蟒的菊花里还插着刘清波的飞景剑,不管怎么说,那是自己出的主意,现在好好一把千古名剑就此葬送巨蟒菊花,就算刘清波还有很多剑用,他也觉得过意不去。 龙深听他说了想把剑拿回来的意思,摇摇头道:“那把剑应该已经被巨蟒甩落河底了,很难找到,现在先不必关心这个。” 事已至此,冬至暗暗给刘清波说了声抱歉,又将自己刚才碰见藤川葵与斗篷人的事说了,道:“我听他们好像提到祭坛,难道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祭坛,而那些死掉的人,就是祭品?” 龙深也赞同他的看法:“青铜镜可能跟祭坛有关,而祭坛,可能与石碑有关。” 冬至道:“那我们只有找到那些日本人,或者找到祭坛,才知道他们的阴谋和意图了。” 他想起什么,关切道:“您刚才与千尸俑交手,没受伤吧?” 龙深:“没事。” 冬至从腰包里拿出巧克力,递过去。 “您先吃点东西吧,我这里还有水。” 龙深却没接。 “你自己吃吧。” 冬至有点着急:“可您下来时就带了一把剑,身上也没带水吧!” 龙深道:“吃饭喝水与否,对我来说无关紧要。” 这句话平平淡淡,又似乎暗示什么。 冬至望过去,男人隐没在黑暗中的脸看不清表情,但他仿佛能够看见,那双眼睛里蕴含着无数秘密。 许多话到了嘴边,他却没有轻易开口,因为那些话都太浅薄。 静默很久,他轻声道:“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无论发生什么,今日,明日,以后,我永远是你的弟子。” 龙深什么也没说,只拍了拍他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