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她避而不答,仿佛贝茜瞧见的全是错觉。随即在梳妆台上开了个匣子,食指去勾出一撇湿润的红,在贝茜 唇上摸一摸:“加一点这个。小心别吃进去。” 贝茜的嘴巴变得红红的。 樱粉的换了润红,也很是好看,一下子好似由小姑娘跳脱出来,添点动人的明艳在里头。 安娜贝尔将贝茜交还给赫恩的时候,赫恩也说很漂亮。 本不算是盛装打扮,但娇娇的小人儿牵出来,王子殿下还是愣了愣,随即笑道:“怕画师有压力。” 画师倒是没什么压力。 不过拿着笔调好了颜色在旁边候着,人一出来便默默给殿下塞了一嘴巴的狗粮,也算见过许多王公贵族的 厉害角色,连眼神都没有变一下。 画得要好,最辛苦的除了画师,还有被画的人。 贝茜走到赫恩身边,让他牵了手,因有陌生人在一开始又不爱说话,正等着在哪里坐,不想腰被一揽,整 个人都入了赫恩怀里,给他抱在腿上坐着。 “是这个姿势吗,殿下?”画师问。 赫恩去拢了贝茜的一双小手,瞧她意外的表情,显然没有这样给画过,觉得有趣,弯眸道:“画吧。” 除开喝醉了的那一次,也就这一回是给抱得最久的了。 贝茜倒是能乖乖地坐在赫恩腿上不乱动,手指去拨弄他手上戴着的圆圆的戒指,这么安安静静地玩了一会 儿,抬眼去看赫恩,发现赫恩正低头盯着她看,下意识又转开目光:“你真不发烧了么。” 赫恩就道:“要不要再摸一摸?” 果然见怀里的这个摇头。 这么抱着恐怕要腿麻,贝茜想。 她这种时候想的全然是与画画无关的事情,又想到安娜贝尔方才的异常,越思索越觉不是错觉,眼睛越过 赫恩肩膀去周围扫了扫,没见安娜贝尔在附近候着,倒是发现个不知道是不是已经领过责罚正黯然神伤扒在门 上偷看的维克托,视线交汇那一刹那,他跟蜗牛一样把头缩回去。 她的手在赫恩掌心碰了碰。 “安娜贝尔今天的心情不太好。”贝茜道,“你看见了么?” 赫恩听见她这话倒不很意外,眸光动了动,不知想起什么,一时没有回答。直到贝茜再次问了一遍,才低 声道:“她往常到了这两天心情都不太好。” 他这么说,便能听出来里面藏着些不能当外人面说的隐情,贝茜看看他手掌心的纹路,也就没有再问。 这么坐着开始还不觉怎样,到后头即便赫恩的腿不麻,贝茜也有些腰酸,抬眼去看看那画板后面的画师, 想动一动,很快便接收到另一头有些凌厉的凝视,最终是乖乖地坐在原位没有动弹。 赫恩不曾凶过她,周围人或因着赫恩或因着旁的原因也没有凶过她,比较起来还是这位不认识的画师更凶 些。 但也挺有意思。 赫恩见怀里这个想动,知道她是坐得无聊,往门外叫了一声:“维克托。” 维克托的头又冒出来。 “殿下。”画师在画板后面发话了。 他这样凌厉的凝视对贝茜有用,在赫恩这里就失了效。 赫恩笑道“不碍事”,便仍旧让维克图去取了个什么东西过来。 小方格布罩着的物件放到贝茜手里,维克托也怕被画师瞪,很快地又溜出去。 “这是什么?”贝茜问。伸手去摸了摸,手指上沾了一点泥土。 她姿势没变,看看放在腿上凉凉的东西,手去把布揭了开来。 是个小花盆。 若说盆栽也不很像,里头是个光光的植物,不知什么花的光杆,这样的天气除非温室里培育着,否则也不 会开出花来,因而在眼前的不过是个冒出一点点绿来的光杆小植株。 “是在城堡外头花园里剪的。”赫恩道,“这种花容易存活,天气暖和开花的时候往往开出一大簇,白的 或者粉的,很是漂亮。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他大概想说这种花与贝茜有些相似。软嫩又美丽的,绽放起来就漂亮得令人不忍采摘,因为他很喜欢,在 王宫外的花园里栽种了很多。 “看不见花。”贝茜道。 赫恩就笑:“这种花温室里养不活,最好是任它自由生长。等到春天来的时候,它会最先发出新芽,也会 比其他的花更快开,花期却很长,不容易凋谢。” 他指着冒出来的一点绿对贝茜道:“春天就要来了,伊丽莎白。” “春天随春神的脚步降临,花开了之后,就将迎来王国的春神节。” 他顿一顿,又道:“我的父亲和母亲,是在春神节订的婚。 第58章 贝茜似懂非懂地“唔”了一声,将手里花盆旋转一圈,很认真地去看那突破了最后一点春来之前寒潮生长 出的绿意。 这是没完全理解赫恩的话,但她的几分懵懂又取悦他,旁若无人地低下头去,在那嫩嫩的脸颊上偷了一口 香。 贝茜反应过来要躲,已是又被他牢牢圈在臂弯,温声哄道:“画完再下去。” 画师的脸早黑得很锅底一般:“难为殿下还记得我在画画。” 赫恩就笑:“抱歉。” 然后见画师又往画布添了许多的色彩,一阵不算太漫长的等待之后,他将手里的笔往旁边一搁,没好气地 道:“过来看看。” 哪里用赫恩亲自过去,维克托一听这话便赶忙地走进来,将画架的画取下,自然不经意瞄见画上的两个 人,表情似见到所有美好事物时地柔软,献宝一样献到赫恩面前来:“画得非常好。” 贝茜瞧见那幅画时却有些发愣。 那坐在赫恩腿上的人是她,又好似换了个魂魄的躯壳,一时之间令人感觉很是陌生。 陌生又……美好。 画中人眼眸微微弯着,仰头在看赫恩,眉眼间分明隔着画布都流露出轻松的雀跃。 细想想,她在赫恩身边确实很有安全感。倘若他低声诱哄,能哄得她连前尘往事也暂时忘却,有时候几乎 也快忘了她自己是个血族,而以为是与普通人一般无二的、有着温热血液的生物。 赫恩原本也在看着那幅画出神,黑眸里情绪莫辨地,说不上不高兴,但似乎还藏着些更深沉的感情,目光 在画里贝茜那张脸上停驻良久,最后收回去,面上笑道:“还喜欢么,伊丽莎白?” 贝茜承接了他投递过来的目光,忽地有些赧然,将头转过去,轻轻地说了喜欢,再望望那画技超群的画 师,对方并不很在乎是被怎样的金贵人物看着,该摆臭脸还是摆臭脸,大概在暗中抱怨像他们这样不安分的模 特。 但他确实画得非常好。她想。 “把画装裱后好好地收起来吧。”赫恩道。 “裱画?”国王短短的金胡子上沾了一点酒,因着听见儿子今天召见画师而生诧异,忘了自己正在用餐。 随即抬眼看见餐桌对面王后正托着腮笑笑地瞧这边,才咳嗽一声清嗓,面无异色地取了餐巾将胡子上的一 点点湿润擦拭干净。 “他的动作比你快许多。”宁芙道。 国王听了妻子这句不含褒贬的慨叹,正色道:“未免太快了些。” 裱画自然是为了以后挂起来。能挂在王宫里的画像无非是王室成员的,贝茜不清楚,赫恩还能不清楚吗。 “他重视她也没坏处。”宁芙仍旧托着腮道,“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赫恩这样紧张一个姑娘,开窍自然是好 事。” 她说着笑了笑,“准备工作做得这样充分,大概还带了点不安全感在里面。真是难得。” 国王不置可否,切了一块rou放进嘴里,再喝两口水,算是终于结束了这一餐,慢慢地擦拭唇角,想起个人 来,环顾四周也没看见影子,不禁问:“安娜贝尔今天没在你身旁侯着。” 说完看见王后面上表情的细微变化,却是跟着想起从前的往事,唇瓣动一动,末了叹道:“好几年了 吧。” “偏偏在这种时候,更令人心里不舒服。”王后转了头去看窗外。 很好的阳光,照得窗玻璃暖意融融。 “毕竟下过一场雨之后。”她道,“春天就要来了。” 夜里哗哗地下起大雨。毫无预兆,势如瓢泼,落在地上响得人睡不着觉。 寂静的空气倒是一下子热闹起来,热闹得清新又凛冽,像开春第一口入喉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