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李遥生很喜欢永福公主,隔着谢冉轻轻问豆香:“公主现在就要睡了吗?晚上会不会起来闹?” 豆香对她一直有好感,见她问起女儿,便打开了话匣子,愉快地答道:“临行前,刚喂了奶,现在有些困乏而已,还没到她睡觉的点呢,等会儿,还要再喂一顿,最近变得能吃多了。” 邢洛妍此刻突然插话进来,“听说公主也是你喂的,四皇子也就罢了,难道公主也只要你奶吗?” 她声音显得有些尖锐,豆香悄悄捂上女儿的耳朵。 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都在等豆香的答复。 豆香知道,自己要是供出皇上,那就是火上浇油,所以她干脆利落回答:“是,她离不得我。” 邢氏哼了一声,手里不经意用了力,惹得她怀里的猫哀戚地叫了一声。 豆香也抬头看了一眼,没想到邢氏竟然抱了只猫过来,是只黑灰相见的成年狸花猫,跟婉约的邢氏怎么都不般配,看着就有些便扭。 狸花猫虽待在邢氏怀里,却一直朝对面的李遥生叫唤。 邢氏冷言道一句:“畜生就是没规矩。” 氛围瞬时冷了下来,除了猫叫声,别无声响。 豆香却当没听见这句话,一直低头哄着女儿,倒是李遥生面带歉意地对她说:“那是我的猫,叫点心,昨夜邢贵妃要去耍着玩,没想到还带到了这里。点心看上去有些凶,其实胆子可小,从来不伤人,就是怕它叫声过大,吵醒二公主。” “不碍事的,莲生也快醒了。”话是这么说,可豆香还是分了些心神在那只猫上面,直觉告诉她该注意些。 邢氏一拳打到棉花上,无处着力,觉得无趣,只好先放过了她。 皇后却开始说话:“人都到齐了,在开始前,本宫照例要说些话,各位姐妹们也别闲烦。” 其余人都称不敢,还请皇后娘娘指教。 “新人们刚入宫来,更要听好了,其实还是老生常谈,这规矩不可废,什么是规矩,这鸾宫里的规矩就是皇上,皇上是天,咱们伺候的可是天子,这里是天家,讲究的是雨露共沾,霆恩共享,不可擅房专宠。咱们要安分守己,循规蹈矩,延育皇嗣,开枝散叶,切记恃宠而骄。” 众人称是,谨记教诲,可谁都明白这话是对哪位说的。 那位继续装做置身事外的样子,充耳不闻,其实心里想的却是,皇后娘娘,这事您跟我说真没用,我也觉得不好,您去跟皇上说说呗,让他少来我这几趟。 皇后娘娘告诫完,才命乐女和舞女出来,奏乐摆舞,她先敬了众妃一杯酒,妃嫔们轮流站起来,还礼,豆香因为还在哺乳,就以茶带酒,邢贵妃好酒,开席后,基本是酒不离杯。 乐声响起,小莲生可不就要醒了,她冲娘亲眨眨眼睛,豆香用食指,给她揉了揉薄薄的小眼皮,这才小公主舒服了,刚睡过的她,精力充沛,眼前又是身着彩衣,翩翩跳动的舞者,让小莲生欢快地伸出了小手,不时地要跟母亲交流一番,嘤嘤呀呀的孩语透出一股勃勃生气。 乐舞结束,皇后瞧见了醒来的小莲生,笑着说:“咱们二公主醒了,看看,多精神呀,来,也让本宫抱抱,沾沾喜气。” 豆香抱着莲生走到皇后跟前,把女儿交到她手里,皇后身上的衣妆色彩较暗,小莲生对她没兴趣,却也不吵闹,静静坐在皇后怀里,瞅瞅自己娘。 皇后颠了颠,赞道:“比之前可结实多了,咱们二公主就是乖巧,不哭不闹,招人疼,难怪皇上怜爱。” 邢氏后面发出一个婉转的女声,“二公主真是粉嫩娇贵,灵妙可人,meimei真是羡慕豆jiejie,能得此爱女。” 豆香对她莞尔点头,瞥了一眼她的长相打扮,眉头一紧,这位瞧着好像就是那位模仿自己的荣氏女,她怎么会轮到邢氏后面的位置? 其余人都纷纷夸赞起二公主来,还添说些可爱孩童的趣事,一时间竟有些其乐融融。 慎贵妃在一旁扮表情逗弄二公主,奈何她穿的素,莲生不敢兴趣,反倒是邢贵妃娘娘穿了一身紫红色,吸引住了小姑娘,而后她就看到了邢贵妃手里的猫,她想要,兴奋地在皇后身上扭来扭去,指着邢贵妃手里的狸花猫,冲她娘,大声地嗷了一下。 豆香现在能摸清自己闺女的一些呀语了,譬如嗷,就是喜欢,要,马上就要,快点给我的意思。然而她一点都不想女儿跟邢氏还有那只猫有任何瓜葛,头一次忽视女儿的要求,从皇后娘娘手里接回女儿,准备走回。 邢贵妃却叫住她,“等等,本宫也想抱抱二公主。” 豆香只好抱着女儿面对她,小莲生更兴奋了,指着猫猫,又嗷嗷了两声,豆香无奈道:“贵妃娘娘,您手里还抱着猫呢,怕是不方便吧。” “这有什么。”邢氏说着就把狸花猫顺手放到了后面荣绮思的怀里,硬是从豆香手里抱过了莲生,得意道:“瞧瞧,二公主很喜欢本宫呢,方才就对着本宫喊。放心吧,豆氏,那狸花猫从不着地,本宫身上干净的很,不会脏了公主的。” 豆香不肯走。 “本宫喜欢二公主,还要再抱一会儿,你先回去坐吧。” 豆香还是不放心地守在一旁,“公主怕是快要饿了,臣妾在这儿正好看顾着。” 邢氏的脸立马就冷了下来,“你这是在戒备本宫吗?等公主饿了,本宫自然让你抱回去。” 皇后也劝道:“好了,豆氏,你先回坐吧,这里有我和邢氏看着,公主不会有事。” 豆香万般无奈地退回到谢氏身边,眼睛却时刻盯着抱着女儿的邢氏,她心里慌慌的,总感觉有事要发生。 邢氏突然站起身来,上下颠着公主,豆香的心也跟着提起来。 而后就发生了惊人一幕,邢氏身后的荣绮思倏地叫出声,“这猫竟然咬我!”说时迟那时快,她被惊吓地慌了手脚,脚下踩到了自己的裙沿,没受住力,身子猛然前倾,一头撞上了抱着莲生的邢氏,撞的太狠,邢氏反应不过来,只能把莲生一举抛了出去,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豆香被吓的魂飞魄散,肝胆俱裂,她急忙扑身上去,想要接住女儿,谁知谢氏竟然偷偷伸脚绊了她一下,摔倒在地的那一刻,豆香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莲生,不!” 莲生没事,邢氏对面的李遥生及时反应过来,全力扑过去,在二公主头着地前一瞬,堪堪接住了她,不过确实是被吓到了,哇哇大哭起来。 豆香听见女儿的哭声,立刻从地上爬起,冲过去,一把抱过女儿哄起来,她眼里不知何时流出了泪,跟女儿的泪水融在一起,显得分外凄凉美丽。 这时有人喊着,“啊,出血了。” 豆香又惊吓地把女儿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发现并未有事,才松了一口气。又转头看到了还躺在地上的李遥生,只见她两股之间,竟然染出了些血迹,原来出血的人,竟是她。 第74章 证据 皇上听见此事时,正和儿子们在玄宫里用餐, 他匆忙带着虎生回去, 传令让太医马上赶到明光殿和长清殿。 莲生一直哭着不肯停,眼里委屈极了, 豆香怎么哄也没用,小姑娘平常都十分乖巧,不爱哭闹,这还是她第一次这般反应,定是被吓到了, 人家都说小孩不能惊吓,要是因此生了病该如何是好? 女儿每哭一声, 豆香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难受,她想起了那几人, 眼中满是恨意,心中隐藏的狠劲和戾气被释放出来:是你们太过分, 有本事别让我逮到机会, 不然定要你们十倍百倍还回来!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她又连忙收起表情, 继续哄着女儿,哭声总算比之前好些了。 皇上进来后看见母女二人, 哭的哭,伤的伤, 顿时心疼不已,急切问道:“莲生摔到哪里了, 怎么还在哭,你怎么也磕破了头?” 可是虎生的声音更大,盖过了他,“娘,这是怎么了,你和meimei怎么了,是不是有谁欺负你们?”他越说眼越红,甚至带着些狠劲。 豆香敢赶紧挤出个笑脸出来,安慰儿子说:“娘和meimei都没事,都怪娘不好,走路没看清路,摔了一跤,还吓到了meimei。” 虎生显然不相信母亲的回答,眼里满是担忧、着急,还有怒火。 豆香不敢跟儿子对视。 柴斐命人把四儿子带下去安置,这小子还挺倔,扒着门框不肯退出去,最后还是狄贯亲手给抱了出去,就算这样,狄公公还是被咬一大口。 太医赶来后看了二公主,从头检查到脚,禀告道:“回皇上,豆妃娘娘,二公主身上未见伤痕,脉象也无异常,康健的很。” 可柴斐还是不满意,“那为何二公主还在哭?” “这是公主受到了惊吓,才哭声不止。” “怎么治?” 太医有些为难地回答:“回皇上,这小儿惊啼,只能安抚下来,最多配些安神的汤药。” “朕就问你还能做些什么?” 太医涨红了脸答不出来,被柴斐猝不及防踹了一脚,猛然着地,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拖了出去。 柴斐亲从豆香手里接过女儿,温柔地抱着,怜爱地哄着:“咱们莲生不怕,不怕,没事儿,父皇在呢,什么也不怕,不哭了好不好?” 结果小莲生还真就在他怀里慢慢止住了哭声,柴斐顿时惊喜又得意地向豆香邀功,“瞧,她还就只认朕,朕说不哭就不哭,闺女果然跟朕亲,别人都不管用,得要朕来才行。” 豆香还是被他脸上的神情给逗到了,脸上稍微有些笑意,直到这时候,她才真的松懈下来,坐到塌上,感觉到额头上有些痛,摸一把才发现,额头上的汗进了破皮处,这才意识到自己出了一身汗,还蹭破了头。 柴斐抱着女儿坐在她身边,细细看她的伤口,见问题不大,才放下心来。想搂过她,却被豆香一躲,皇上的手,只好僵硬地收了回去,对她道:“让你们母女受委屈了,是朕的不是和疏忽,以后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豆香脑中忽地浮现一句话,舍命陪君子,自己如何能陪得起他,拿什么来陪?她的孩儿,又如何能陪得起,她只能低着头,鼓起勇气答道:“皇上,臣妾是个怂人,承受不起,虎生和莲生可怜,投生在臣妾这个没用的娘肚子里,她们也承受不起。” 柴斐叹了一口气,他还是抱紧了豆香,很久才回她,“都是朕的错,朕知道了。” 他轻轻放开了她,而后豆香她,竟然嗷了一声出来。 柴斐紧张问道:“怎么了,哪里痛,是头上吗?” “不,是莲生,她在,吃臣妾的奶。” 没错,咱们的永福公主柴妤,根本不是被她父皇的龙气给安抚住了,而是她已经用光了身上的力气,没劲哭了,正好饭点要到了,开始觉得饥饿。 等皇上拥抱着豆娘娘时,夹在中间的小莲生瞬间闻到了食物的味道,她凭着本能,自力更生地钻到了她娘的胸口,找到奶源,刚想要奋斗起来,结果她爹和她娘就要分开,小莲生当机立断,狠狠咬了她娘,虽然她还没有长牙,可毕竟是敏感部位,那一口下去,可疼可疼。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和虎生果然是兄妹啊。 不过闺女缓过来了,还要吃奶,豆娘娘和柴斐还是十分欣慰的。 可能是因为使劲力气去哭,又饿又累,所以这次,母亲的乳汁对小莲生来说,简直就是杨枝甘露,异常香甜可口,她吃的开心极了,方才的惊恐,小奶娃很快就忘的干干净净,她又对父母展开笑颜,让皇上和豆娘娘眼中的柔情和心中的溺爱,都能化成水滴出来。 可豆香还是要问,不得不问:“皇上,这件事,您打算怎么处置?” “朕已经让翎卫去查,若是拿到证据,定会严惩,给你和莲生一个交待。” 证据,哪里来的证据? 邢氏故意带了李氏的狸花猫,故意让荣氏做在自己后面,故意抱走她的女儿,故意把狸花猫放至荣氏手里,最后故意抛掉她的女儿,这些她都知晓,但能成为证据吗?邢氏大可以把责任推到撞上来的荣氏手里,轻飘飘说一句,臣妾真不是有意的啊。 而荣氏故意强迫猫咬了自己一口,或是手上早就有了痕迹,再故意踩到裙角,她也知晓,但也成不了证据。荣氏大可推说,都是畜生发狂造的孽,臣妾是无心之过。 可那只狸花猫的主人,却是李氏,李氏奋不顾身保护了莲生的命,是这次最大的功臣,也让她欠下了天大的人情。而且她好像怀孕了,还因此动了胎气,若是孩子保不住,这辈子都还不清李氏了。 邢氏和荣氏,肯定会死死咬住,都是李氏的猫造出的孽,自己错在疏忽大意,这能成为严惩的证据吗?自己的直觉、推测和认定,那就更成不了证据了。在场人的说辞?她们怎会帮自己,怎么肯得罪邢氏,恐怕多是帮邢氏和荣氏说话。皇后娘娘?她有没有推波助澜还难说呢,怎么会愿意趟这浑水。 不管是邢氏还是荣氏,她们都是有背景的人,她们的家族也不是吃素的,何况邢氏还有二皇子傍身,没有明确的证据,皇上不会动她们。 能怎么交待?最多不过拿一只狸花猫出气。 其实说到头来,还是皇恩惹的错。 后宫里的女人,从来都是如此,各种设计陷害,有什么还惊奇的,越是得宠,就越是容易沦为靶子。 她自己确实错了,竟然对皇上动了心,真是昏了头。皇上也不对,他竟然也昏了头,那样宠幸自己。 还好女儿没事,还好现在还来得及,一切都来得及。 狄贯进来禀告:“皇上,给慎贵妃娘娘看病的太医来报,说慎贵妃娘娘已经怀孕满两月了,因方才去救小公主,伤了胎气,出了些血,好在有惊无险,现下母胎都无大碍。” 豆香听了,心里最后一块石头终于落下。 柴斐却只说:“知道了,让太医下去好生伺候吧。” 豆香瞧着他没有要过去的意思,就劝道:“皇上,慎贵妃娘娘怀孕了,还奋不顾身地救了莲生,实在是令臣妾感激不尽。如今她虽是保住了胎,可也一定是最脆弱的时候,您还是去长清殿里,安慰一下她吧。臣妾这里,二公主已然大安,以后也会万般小心注意。” 柴斐静静地盯着她不说话,好一会儿,才起身回道:“朕知道了,你也累了,早些安置吧,记得上些药。” 豆香从头到尾不敢看他,喏喏道:“臣妾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