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节
“杨过，你耳朵真软。”我忍不住道。 他偏了偏头，挣开我的手指：“胡说什么！我的耳朵一点都不软！” “哦。”我见他嘴硬，也就不说什么了。 他背得我很稳，走路也很平，我在他背上趴着，慢慢竟有了一点困意。 眼睛半睁半合间，入目是一小片纹理粗糙的麻布衣裳。 我想起耶律齐穿的整齐洁净的锦衣，就说道：“杨过，一会儿见了我娘，让她给你做一身好衣裳。” 他穿上锦衣，一定更好看。 “嗯。”杨过低沉好听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我背上一片麻酥酥的，不知不觉，就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我娘说话。她的声音似乎泡在了水里，咕咕噜噜的，我听不真切。 隐约间摸到柔软的床褥，我打了个滚，就把自己埋进褥子里。 我做了个很长的梦。 我梦见一个长得跟杨过很像的青年，跟杨过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他的神情更为倨傲。穿着一身十分出挑的衣裳，金冠玉带，打扮得富贵非凡。左右跟随着十数位随从，都叫他：“小王爷。” 我还梦到了穆大娘，她比记忆中的年轻许多，眉眼婉约，神态娴雅，漂亮极了。 他们两个在一起，似乎总是吵架，我看到酷似杨过的青年总是皱着眉头，而年轻的穆大娘常常落泪。 我还梦到了很多人，有年轻的柯公公，年轻的外公，年轻的爹，年轻的娘，年轻的曲师姐……很多很多人。 酷似杨过的青年拍了我娘一掌，然后死了。 穆大娘生下了一个孩子。 我爹给那个孩子取名叫杨过。 醒来时，天色暗淡下来。我坐起身来，抓着被子，细细地喘气。 脑子里乱哄哄的，许多张面孔晃来晃去，叽叽喳喳说着话，我闭上眼睛也挥不去，不禁有些烦躁。 我捧住脑袋，使劲晃了一通。终于，脑子里的纷乱消退。 方才做的那个冗长的梦，也如潮水一般，飞快退去。我便是再去想，也记不得了。 只有少数几个画面，浅浅刻在脑海中。 我把其中一个画面捋顺后，就掀开被子，下床穿鞋，然后打开门走出去。 “杨过！”我出了房门，就喊杨过的名字。 他很快就出现在我面前：“你醒了？” “杨过，你要叫我姑姑！”我跑上前，抓住他的袖子，仰起脸兴冲冲地对他说道。 他愣了一下，把手覆在我额头上：“你发烧了？” “没有！”我扒下他的手，兴冲冲地把我刚梦到的事说给他听：“你爹叫杨康，曾经拜我师伯梅超风为师，也就是说，你爹和我一辈。你比我矮一辈，杨过，你要叫我姑姑。” 他一脸无语的表情：“大小姐，你睡糊涂了？你爷爷和我爷爷是结拜兄弟，你爹和我爹是结义兄弟，你和我是世交兄妹。听懂了没？世交兄、妹！兄、妹！我叫你芙妹，你叫我杨哥哥！从小到大都是这么叫的，你是不是傻？” 他一边说着，一边抓着我的后脑勺，使劲摇我的脑袋。 “不对，你爹拜了……” “我说是就是！”他大声打断我，“你的算法不对！我就是你世兄！” 我撇撇嘴，又说道：“可是你爹……” “而且我跟郭伯母学武功，我磕头拜了郭伯伯和郭伯母为师，你跟我一起磕头的，你别说你又忘了！”他不等我说完，又打断我道。 我不由得怔了怔。 这件事我倒是有印象，因为我是大师姐，大武、小武、杨过都得叫我大师姐，所以我记得清楚。 “可是你爹拜了我师伯为师。”我还是喜欢这个算法，“既然你爹这么做了，那么必然有他的道理，你要遵循他的遗志。” 我认真地看着他道：“杨过，你要做个孝顺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友情提示： 关于“郭靖不听黄蓉的话”的梗，在115章末尾。 以及，热烈祝贺杨大侠还没被气死，让我们为他顽强的生命力点赞！ 第154章 黄蓉远远地走过来, 就看见自己那个傻闺女，和杨过面对面站着, 正在说话。 傻闺女说了什么，她且听不清。就见杨过满脸通红, 带着几分气急败坏地大声说道：“胡说……不是那么算……我不会叫的……你死心吧……” 黄蓉心下不掩好奇, 芙儿又把杨过怎么了？ 她如今怀了身子, 不能再像以前那么步履生风了, 因此握着打狗棒，慢慢地走近。 就见自家傻闺女偶尔抬起头, 一脸认真地说上两句话。偏偏杨过听了，就是一阵气急败坏。 她不由得慢慢驻足, 隔着一段距离, 静静打量这两个人。 就见一个娇艳可爱，神态柔软，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一个高大结实, 眉目间桀骜张狂，一看就是个厉害的主儿。 偏偏那个看起来厉害的，此时被气得满脸通红，头顶上都要冒烟了的样子。 而那个看起来绵软好欺的，却是一脸认真，声音也不见大，偏偏占尽了上风。 这可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任凭黄蓉多么自认聪明，再也没想到, 杨过这叫人对付不了的混小子，竟会叫一个傻姑娘给拿捏住了。 她心情有点复杂。 郭杨两家的恩恩怨怨，怕是扯不清了。 冥冥之中，黄蓉有一种感觉，她的傻芙儿和穆jiejie的儿子，这辈子是要纠缠到底了。 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最开始，她是十分不喜杨过的，那双贼溜溜的眼睛，一看就不是个老实孩子。但芙儿喜欢，靖哥哥也坚持，她就松了口，带他上了桃花岛。 上了桃花岛之后，靖哥哥要教他武功，一心要教导他成人、成材，然后把芙儿许配给他。 这混小子哪里配得上芙儿？黄蓉不肯，也不愿教他武功，生怕他心性不稳，学会武功之后，反而为祸江湖。 只没料到，她家傻闺女将这个混世魔王捏在了手心里，逃不出生天。 恐怕，如果不是发现了身世的秘密，两个孩子如今已经定下来了，黄蓉心中想道。 若是没有那一层恩怨隔着，要把芙儿许配给他，黄蓉也甘愿。虽然杨过看起来是个混小子，又聪明过了头，但他对芙儿却是一片真心。 她的闺女，她知道是什么样子。虽然不怎么聪明，许多事情都不明不白，但实际上却是个极讲究的人。吃的，用的，玩的，无一不是要最好的。 从小她就没苛待过她，也没宠溺过她，但她就是知道要好东西。如果不是最好的，她宁可不要。 不说别的，就说玩伴，黄蓉没少给她找，但她就是看不上。 这个傻闺女，黄蓉搁手心里疼了十六年，实在舍不得叫她受委屈。 既然她就喜欢杨过，只对他一个人动心，她少不得要成全他们。 至于上一辈的恩怨…… 黄蓉想起来下午的时候，杨过背着芙儿回来，看见她时，露出来的那个眼神。 无惊无喜，无怨无恨，无波无澜，平静得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过儿，你把芙儿放下，跟我来。”黄蓉看了一眼他背上睡熟的芙儿，低声说道。 杨过点点头，背着芙儿进了屋，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床上，又在她身上搭了薄被，才轻手轻脚地走出来，又关上门。 黄蓉在一旁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皆是发自内心，对待芙儿，他是打心底的呵护。 她叫他到院子里，跟他说话。 “我以为再见到你，会是刀剑相对。”没有第三个人在，黄蓉也不做虚伪的热情，脸上一点笑意也无，定定看着眼前这个已经长成青年的孩子。 都是聪明人，谁也不必虚伪。 杨过看了她一眼，就转过脸去，看着不远处被风拂动的树枝，说道：“如果没有芙妹……” 他只说了半句，黄蓉就懂了。 如果没有芙儿，今日再见，多半是刀剑相向。 不管怎么说，是她和靖哥哥让他没了爹，过了那么多年的苦日子，受尽了欺凌和白眼。 他生性骄傲，这些折辱都是刻在心头，永远忘不掉的。 “就算没有芙妹，我也不会找你和郭伯伯报仇的。” 谁知，杨过接下来的一句话，让黄蓉惊讶起来。 “你……为什么？”黄蓉是真的不解。 杨过自嘲地笑了一声，转回头来，口吻带着一点讥讽：“郭伯母教我念书识字，难道不就是为了教化我么？” 黄蓉一怔。 “我爹他……死在你们手里。我虽然恨你们，但我懂得大节与大义，我不会找你们报仇的。”杨过淡淡看了她一眼，然后把头扭到一边，扬起下巴道。 他在外面流浪了四年，恣意过，也失意过，猖狂过，也落魄过。 几番沉浮，他终于看清自己的心，他做不到杀死郭靖与黄蓉。 郭靖带他上桃花岛，用心照拂他。黄蓉教他念书识字与武功，对他恩同再造。 他还没有狼心狗肺到那个地步。 看着他骄傲扬起的下巴，黄蓉明白了他的心思，一时不禁感慨起来。 “但你也不会再认我们，是也不是？”黄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