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节
狼烟四起，战火弥漫。 兵器相交的铿锵声, 人族与魔族的厮杀声不绝于耳, 驾驭着飞行法器, 悬浮在半空中的宋平星，脸色却十分平静。 他的飞剑在他周围回旋盘绕，将胆敢靠近的魔物一一击落，他的手上安静地燃烧着一团火焰，远处的噬血魔虫群嗡嗡嗡地叫着，慑于他释放的真火, 虽有意攻击却迟迟不敢靠近。 在他的身边, 还躺着一个素衣女子, 她安静地闭着眼睛，即使身上染满了血污, 秀发也散乱着, 却依然无损她娴雅温柔的气质。 宋平星侧头，望着女子沾染血迹的脸庞, 轻轻皱了皱眉头, 随手施展了一个除尘诀, 刚刚还一身狼狈的女子, 眨眼间又变回了纤尘不染的模样。 她安静地睡着，容颜一如记忆中那般温柔美丽。 他还记得, 他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他带着师弟师妹回家接他们的母亲。那个从屋中款款走出的女子，就像一道温柔的光…… 回忆到这里, 宋平星忽然皱了皱眉。 目光落在李琴心的脸上，明明是他曾经认为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画面，如今回忆起来，那画中的女子，却已然模糊了五官。 他记得师叔的长相，却怎么也想不起她当初的表情，留在他心底的，只有那温柔亲切的感觉，一如此刻，望着师叔，他依然有着亲近之感，不愿看到她受到伤害。 他望着李琴心，目光渐渐落在她的柔荑上，他迟疑了一下，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的指尖，又改握住她的一根手指。 然后，他放开了她，那只手按在了自己的心口上，歪了歪头。 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一点也不像…… 他的眼前，闪过少女明丽的笑颜，莫名地，心率似乎快了一点。 宋平星的目光，再次落在李琴心身上。 他想，或许那一直困扰他的问题，已经有了答案。 他的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一向古井无波的眼睛里，流转着别样的神采，此时此刻的他，俊美得宛若一副丹青画卷一样，能让任何人都看呆了去。 他从乾坤袋中取出了一张毯子，轻轻披在了李琴心的身上，随后便看向底下的战场，神色间的温柔尽数收敛，变得肃穆正经起来。 在他丹田中安静悬浮着的小草，那仅剩一片的叶子，微微抖了抖，叶片上的光芒暗淡了下去。 然而宋平星对此，却一无所觉…… “师父。” 玄虚道人解决了半月林中的空间裂缝，刚准备打道回府，就看到自己的四徒弟，正站在林外等着他。 老人点了点头，问道：“不是让你们先回去了吗？” 齐明飞被玄虚道人施了法，此刻正昏迷着，向江渝他们便先送他回东临城了，只剩宋平星一个人留在这里。 他此刻望着师父，抿紧了唇。 玄虚道人自然了解这个徒弟的性子，捋了捋胡须，问道：“可是有话要说？” 宋平星望着他，点了点头。 “走，为了这临海界，为师已不知多少日未尝过酒的滋味了，今日大喜，正好一起小酌几杯。” 宋平星没有拒绝，玄虚道人便按住他的肩膀，一番缩地成寸之后，来到了璇玑门的山门前。 先前向江渝清理过一番，璇玑门中已没了游荡的魔族魔物，只是被这番糟蹋，原本好好的一片宝地，眼下却是草木不生，一派狼藉。 玄虚道人没有在意，带着四徒弟到了他往日看日出的山巅之上。群峦叠嶂的山脉，没了以往的秀丽清明，回忆起来，让人别有一番唏嘘感慨。 落坐之后，宋平星从乾坤袋里取出几个酒壶，放到了他师父的面前。 玄虚道人眼睛一亮，“我闻闻，这不是天域的桃花酿吗？咦，这个莫不是南珠界的紫竹烧？还有这个……” 玄虚道人一个酒壶一个酒壶地闻过去，不禁笑眯了眼睛，因道侣璇玑之死，为了寻找她的转世灵魂，他曾在各个世界辗转流浪过，对各地的名酒可谓是如数家珍。 “平星，你长大了啊。”老人忽然放下手中的酒壶，望着宋平星，满含感慨和欣慰地说道，“知道孝敬师父了。” 宋平星抿了抿唇，还是说道：“二师兄买的。” 玄虚道人脸上一僵，他与宋平星对视片刻，最后摇头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有什么需要为师的，快说。” 宋平星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捏成拳，他抬眸望着老人，复习了一下组织了无数遍的腹稿，这才将一切娓娓道来。 “所以，你想帮助这位姑娘，尽快恢复原形是吗？”玄虚道人捋了捋胡须，沉吟道。 宋平星点点头，有些紧张地盯着他。 “能不能告诉师父，你跟这位妖族的姑娘，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想要帮助她？” 宋平星抿紧了唇，目光微垂着，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你不愿说，为师也不逼你。”玄虚道人喝了一口小酒，然后掐指一算，悠悠说道。 “这件事，为师恐怕给不了你多少指点，照你方才所言，她是损耗了大量修为才被迫变回原形的，修炼一途，本没有多少捷径可走，若强行逆天而行，恐怕会有损她的根基。” 宋平星的眉头已经皱成了“川”字。 “不过，你可以去天宁界一趟，找一找莫家的人。” “莫家？” “没错，莫家乃医药世家，莫家人基本都是药修，对灵草灵药颇有研究，这位妖族姑娘的本体既是仙草，想来也有共通之处。” 宋平星静坐了片刻，他皱眉沉思着，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后便安静地站起身，对玄虚道人恭敬地说道：“谢师父指点。” 随后，他便转头步下山道，脚步带着几分急切。 玄虚道人望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一个人独坐在山巅，自饮自酌了起来…… 几天之后，宋平星收拾好一切细软，告别了师兄师弟们之后，便通过传界法阵来到了天域界，循着叶明宿的指点，找到了正待在玄霄派之中的莫云杰。 彼时，莫云杰正在院子里捣鼓着他的草药。此次临海界大战，前往支援的修士出现了不少伤亡，身为一名药修，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 “我的确是莫家的传人。”听闻宋平星的来意，莫云杰上下打量着他，皱眉问道，“你问培育渡业仙草的法子？可是小仙姑娘出了什么事？” “她失去了一片叶子。” 宋平星点了点头，脸上说得平静，眼底隐忍的痛苦和愧疚，却没有逃过莫云杰的眼睛。 他叹了口气，说道：“培育灵草，一般需要寻找相适的灵土，你将她护在丹田之中，虽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身为草木精灵，除了充沛的灵气之外，更需要吸收阳光雨露的滋养，土壤中的某些元素，也对她有所裨益。” 宋平星颔首，将莫云杰所说的话一一记了下来。 说了一大通之后，莫云杰又道：“这渡业仙草乃是千年难遇的仙葩，对药修甚至大部分修士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你最好不要轻易将她暴露，否则惹来杀身之祸，谁也护不住你。” 宋平星抿了抿唇，他没有多说什么，只对他长揖及地，以示感激。 “这几本是我珍藏的手抄，里面涉及各种灵草灵药的培育方法，你可以看一看。” 莫云杰又说了几句指点的话，大意便是这渡业仙草他还是自己养着，他也是一名药修，怕他就不要在这里晃了，他怕控制不住自己动手抢了。 宋平星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将那几本手抄的内容悉数记下，确保没有任何遗漏，这才告辞离开。 临走前，留下了几件法宝法器作为谢礼。 他没有离开天域界，天域界是整个修真界最富饶灵气最充沛之地，没有哪一个世界的资源能与天域界比拟。 虽然宗门林立，但天域界还有众多罕有人至之地，他在这些地方躲藏，并不怕被人发现。 走遍千山万水，历经种种磨难之后，他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息壤，按照莫云杰的手抄记载，这息壤是最适合草木生长的土壤，扎根在息壤之中，草木的生长速度要快上数十倍。 小仙草显然对息壤也很是喜欢，仅剩的那片叶子，似乎也精神上了几分。 他在发现息壤的宝地附近安居了下来，除了回去参加了师弟师妹的婚礼，每年回一趟璇玑门为师父贺寿之外，便日日守着息壤，守在小仙草的身边。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只是小仙草的另一片叶子，始终没有长出来的趋势。 宋平星没有着急，他知道，明小仙是上古遗落的仙葩，或许要几千年才能长出这一片叶子来。 他唯一比较担心的，便是自己的寿元，所以在守护明小仙的同时，他也努力修炼着，只为能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再见上她一面。 一转眼，两百年的时间悄然而逝。 这是一片云雾缭绕，犹如仙境一般的土地，枝叶掩映之下，有一块与其他地方明显不同的土壤，土壤上生长着一株只有一片叶子的小草。 “沙沙沙——” 一个青年拨开了枝叶，他蹲下来看了看那株小草，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它的叶子，像是在与她打招呼一样。 感应到她欢喜的情绪，青年微微弯唇，取出一个葫芦，将刚刚去山里取来的灵泉，小心翼翼地浇灌在它的草身上，又将遮掩的枝叶悉数拨开，让阳光能直射地面。 做完这一切，他便走到离此处几步远的地方，盘腿坐了下来，闭目冥想，开始一天的修炼。 “诶，你说这都多长时间了，他日日来，日日重复这样的生活，就不腻吗？”一道小小的带着童稚的声音响起。 小仙草那欢欣的情绪，渐渐变得低落下来。 “你不是说他是你的心上人吗？你的叶子明明已经能长出来了，却这样死死地压着，明知道他就盼着这事，也不顺着他意。” 这童稚的声音，却是小仙草扎根的息壤发出来的。 “你不懂。”少女明丽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忧愁。 “那你说说到底为什么呀。” “等我的叶子长出来了，他就会不要我的。” “为什么？”息壤的声音里满是困惑，“你可是仙草啊，人族不都稀罕得很，他怎么会不要你呢？” “他有喜欢的人，等我的叶子长出来，他就会回去找她。” “那你这样将他绑在身边，他也不会喜欢你呀，难道你就忍心这样耗着他，让他忍受百年千年的孤寂，直到他寿元耗尽为止吗？” 小仙草沉默了下来，她的叶子和草身剧烈地颤抖着。 一颗晶莹的水珠，顺着她的叶脉，滚落了下来，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一直打坐冥想的宋平星，似有所觉地睁开了眼睛。 他望向渡业仙草，看到它被晨风吹得瑟瑟发抖，便起身走了过去，用身体挡在了风口，看着它安静下来，他的目光也柔和了几分。 就在这时，他的传讯石亮了起来。 师父的寿辰将近，二师兄又发来了提醒。他知道，师兄师弟们也只是借着这个由头，让他走一遭世俗界，别一个人在这荒野之中憋坏了而已。 “小仙，明日我们回临海界。”他说完，便又开始修炼了起来。 小仙草的体内，明小仙静静地凝望着他，眼中闪烁着各种纷杂的情绪…… 等到第二天，他将小仙草和息壤一并收入丹田之中，便搭着飞行法器前往玄霄派，通过传界法阵，回到了阔别一年的临海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