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节
“我更喜欢你说风流潇洒这四个字。” 凤霄打开扇子,长身而起,“我喜欢喝酒,不喜欢喝茶,所以我选风云酒肆。不过你的后招呢?这两个地方,他们很可能也已经有所准备了,是陷阱还是新的线索,尚未可知,你崔不去算无遗策,总不会就这样让我和关山海去单刀赴会吧?” 崔不去摊手:“我没招了,被萧履逼到山穷水尽,不然怎么还会问你借裴惊蛰呢?我还想请你调点解剑府鹰骑过来,帮忙度过这一关呢!” “不好意思,解剑府也没人了,不然无须我这二府主亲自出马。”凤霄面露探究,似想透过对方眼底望进他的内心,“不给自己留半点后路,这可不像你崔不去的行事啊。” 崔不去叹了口气:“杨云狗急跳墙,萧履担心夜长梦多,他们肯定会在这两日之内出手,再从别处调左月卫过来已是不及,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有萧履这个强敌在,说不定连我的小命都得赔进去。” 凤霄也跟着叹气,似很同情:“这么说,崔郎君这次还真有点惨。” 崔不去心有戚戚然:“同惨同惨。” 一站一坐两只老狐狸相视一眼,都露出同样悲惨的苦笑。 …… 另外一个屋内。 同样是两个人。 二人大眼瞪小眼,一个几乎与崔不去如出一辙的面无表情,另外一个则在她的瞪视下,越发手足无措。 “你好似不太开心。”裴惊蛰讷讷道。 “你何时来的?”乔仙终于开口。 裴惊蛰暗暗松口气:“我随我家郎君来的,先前他让我跟着崔先生,方才果然有人来刺杀他,被我拦下。” “谁派来的?”乔仙脸色一变,“尊使没事吧?” 裴惊蛰有问必答,老老实实:“这次没事,但对方一次不成,肯定会再度生事,我怕自己武功有限,下次就未必了。” 乔仙想也不想就下榻穿鞋,裴惊蛰忙拦住她。 “现在有我家郎君在呢,你只管安心养伤吧!” “也是,有凤霄在,自然不必我等cao心了。”乔仙自嘲一笑。 裴惊蛰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不禁问道:“你好似对我家郎君很有偏见?” 乔仙撇撇嘴,没说话,似无尽嫌弃之意都在这个动作之中了。 裴惊蛰眨眨眼,只好没话找话:“上回出门一趟,我的俸禄差点被扣光了。” 乔仙果然蹙眉:“解剑府很穷吗,为何还要克扣下属的俸禄?” 裴惊蛰笑嘻嘻:“也不是克扣,是我做得不好,郎君以此为惩罚。” 乔仙嘀咕:“凤霄果然小气!” 裴惊蛰听见了,笑道:“郎君只是常常这么吓唬我,真做的也没几次,他于我而言,亦师亦父,没有他,我学不到这么多,也许今天还是个浑浑噩噩不知世事的混小子。你呢,你又是怎么入左月局,到崔先生麾下的?他从不轻易信人,但能得到他信任的,必有过人之处。” 他不知哪句话触动了乔仙,后者一下子怔住。 …… “所以,我们只能守株待兔,等对方出招?” 凤霄已经出门了。 裴惊蛰他们在另外的屋子里说话。 容卿与崔不去二人坐在树下对弈,前者坐立不安,心不在焉,下了几子之后,还是忍不住问道。 整座官驿很安静,大白天的,竟安静得不像住了人的样子。 “不是。”崔不去摇摇头。 容卿重燃希望。 崔不去:“对方是狼,我们才是那只兔子。” 容卿:…… 崔不去:“哦,也不对,你,和我,是两只兔子了。” 容卿苦笑:“我已经写好奏疏,派人快马加鞭送出城了。” 崔不去:“你的奏疏备了副本吗?” 容卿莫名:“没有,怎么了?” 崔不去同情道:“你的奏疏,是无论如何也送不出去的,运气好的话,几天后我们如果能活下来,你还得再重新写一封,若有副本,还省事些。” 容卿张口结舌,瞪了他半天,忍不住道:“你怎么就笃定我的奏疏送不出去?帮我送奏疏的驿差,我特意还多给了他一封家书,让他到了京城,去我家领赏钱的,他必然会日夜兼程赶到——” 嗡!!! 后面的话没能说下去,他惊恐地看着一道飞羽从院外飞入,正正钉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廊柱上。 箭矢入木三分,上面还插了一封厚厚的信,容卿记得清清楚楚,那正是自己封好交给驿差的奏疏。 如今箭羽黯淡无光,信上血迹斑斑,还粘着一绺头发。 容卿猛地回头看崔不去。 崔不去安慰他:“这只是开始。” 容卿:…… 第144章 乔仙记得自己遇到崔不去的那个雨夜。 那时她刚刚被逐出门派,无处可去,忽见黑夜里一盏明灯暖光融融。 灯是城郊驿馆的不夜灯,为入夜之后来不及入城的过路旅人准备,灯下支起一个摊子,专卖热汤。 人不多,除了摊子主人,还有一个。 那人似有病容,也不爱动,就这样静静坐着,看着桌上的热汤陷入沉思。 对方抬起头时,正好望进她探究的眼神。 透过重重雨幕,乔仙似乎听见对方道:“来一碗热汤吗?” 于是,她回了一声好。 左月局内许多人都笑她过于依赖崔不去,甚至有些人暗地里揣测,乔仙对崔尊使怀有非同一般的倾慕。 这些流言蜚语,乔仙通通嗤之以鼻,不屑辩解。 崔不去在她最落魄无助的时候拉了她一把,将她带在身边,教她做事,让她成为左月局的乔仙,而不是人人唾骂的叛徒乔仙。 如果说凤霄是裴惊蛰的贵人,那么崔不去就是乔仙的贵人,知遇之恩,师徒之情,乔仙愿意为了崔不去赴汤蹈火。 但,她也有自己的不得已。 而且四年前,她并没有预料到,那份不得已会在以后的日子里变得越来越可怕,到后来,事情的发展已经不是她能控制得了了,就像一匹没了缰绳束缚的野马,狂性大发,一往无前,再也无法拉回来了。 她原以为这是一条山道,虽然偶有崎岖,终究是蜿蜒向上的,但现在乔仙发现自己大错特错,打从一开始,这条路就是通往悬崖的,而她现在正立于悬崖边沿,后路已经被全部断绝,进退不得,不知所措。 深渊正张开血盆大口,凝视着她,随时准备将其彻底吞噬。 “乔娘子?” “你说什么?”乔仙回过神,喃喃道。 “我说,如果你有什么心事,不方便对我说,何不与崔先生说说?他有许多办法,总能帮你解决的。”也许是因为有凤霄那样一个张狂跳脱的上司在,两相对比之下,裴惊蛰则温柔有耐心得多。 乔仙垂眉低目:“若,连尊使也解决不了呢?” 裴惊蛰眨眨眼睛,他开始有点明白崔不去让他过来的用意了。 “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 容卿没想到崔不去说的话会这么快应验。 官驿的地盘就像一条无形界限,外面的人暂时没有将手伸进来,但敌人却会千方百计想让里面的人死。 带血奏疏被原封不动送回来的当天下午,官驿小院就迎来一波四人的刺客。 那些刺客身手不错,若换成容卿孤身一人,早就死了好几回,但裴惊蛰带着两名鹰骑出手,便将四名刺客留下三人,剩余一人重伤逃遁,想必也活不了多久。 傍晚的时候不知谁在后院放了一把火,趁着众人救火的混乱,有人在后厨食物里下毒,被崔不去发现并揪出来。 连续两出变故,令众人惶惶,崔不去索性将官驿的仆妇差役全部遣散,只留下左月局和解剑府几人,顿时安静下来。 容卿固然害怕,但比他位高权重的崔不去尚且安之若素,他受其感染,也就逐渐平静下来。 从白天到夜晚,凤霄至今未归,关山海也不见人影,裴惊蛰渐渐感觉到由外而内的压力。 他有预感,一场更加剧烈的暴风雨即将来临。 天边最后一抹云霞被黑暗彻底吞噬时,人间有灯无月。 裴惊蛰走入厅堂时,崔不去正坐在炉边取暖看书。 他真有心看得下去,而不是拿出本书摆摆样子,因为裴惊蛰分明看见他翻了一页,唇边微微翘起。 “崔先生何故发笑?” 裴惊蛰走近炉边,却觉得有些冒汗,忍不住又退了几步,选个远一些的位置坐下。 虽然已经入秋,但这种天气常人还用不上暖炉,崔不去畏热畏寒,在暖炉边反而更舒服些。 “看见一桩小典故,说的是兄弟争妻。”崔不去回答他的问题。 裴惊蛰难以相信崔不去这种时候还有闲心看闲书,他忍不住问道:“先生,我家郎君已经出门大半日了,您觉得他几时能归,会不会有危险?” 崔不去摇摇头。 裴惊蛰刚放下一半的心,就听对方道:“危险,是一定会有的。” “那您摇头作甚?”裴惊蛰嘴角抽搐。 崔不去:“摇头之意,是我也不知道他几时能归,不过,祸害遗千年,你可以这么安慰自己。” 裴惊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