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白某果真当周府是贱地,当年就不会把meimei嫁过来。倒是子淳可还记得我这舅兄?清贞中了院试案首,竟然没有报喜?如果不是白某接到官报,恐怕自己的外甥将来中举都不知道。” 这些年两家几乎断了来往,也就逢年过节派管事送些节礼了事儿,周清贞连中三元,周府当真忘了送喜报,这是他们理亏。 周怀婴答不上来索性含混过去:“家母正在内厅等候,舅兄请。” 白举人眉目淡淡的扫了一眼周怀婴,若不是当年老太爷,他怎么可能把meimei嫁给这种一无是处的二世祖。 白敬文习惯性的忘了当年吓煞人的聘礼。 老夫人坐在正屋,看到白敬文在周怀婴的陪同下进来,在紫烟搀扶下站起来迎接:“清贞考中秀才,原本想挑个吉日给亲家舅爷报喜,却不想舅老爷自己先来了,倒是我们周府失礼。” 一边笑,一边伸手示意:“舅爷上座。” 周怀婴跟在旁边心里窃喜,还是老娘厉害先给下马威。 白敬文觉得跟个女人辩口舌难免落下成,因此淡淡的撩袍坐下:“清贞呢,怎么不出来行礼?” 老夫人在紫烟搀扶下慢悠悠落座,脸上笑的矜持客气:“这几天府里道贺人多,清贞多喝了几杯这会正睡着,想必晚上就可以来给舅爷见礼。” “才刚束发竟然饮酒作乐,胡闹。也罢,前几年清贞求白某指导课业,当时他年纪幼小,白某不忍心他离家太久,这次一并带他回省府亲自教导。” 白敬文语气淡淡,周怀婴面露讥笑:这是看着要出息,来抢人呢。 老夫人心里冷笑,面上和悦:“多谢舅爷关心,只我们已经帮清贞报了东安书院,不麻烦舅爷。” “东安书院固然好,只是怎比白某做舅舅的上心?” 两个人言辞机锋,直到晚饭后周清贞才来见礼。他面目煞白憔悴,头发明显刚洗过的,行走间有几分轻飘飘的样子。 白敬文看的十分不满训斥几句,又说:“你这样如何让人放心单独求学,且跟舅父家去,舅父亲自教导于你。” 老夫人坐在一边捏紧拐杖,中午钱氏才害过三孙子,要真跟白敬文走了,将来都是白家的体面…… 老夫人换出笑容刚要开口,周清贞垂眼揖手:“多谢舅父挂心,只是家里已有安排,不好再劳烦舅父。” 老夫人心里一松,脸上的笑容真实起来。可她哪里知道周清贞看到舅父,首先想到的是那一年,jiejie挨了十板子,那样活泼好动的jiejie趴在炕上不能动。 还有他娘,若不是舅父,他娘怎么会郁郁早逝。 最终白敬文没能说服周清贞跟他家去,只说好周府宴客结束一起回省府。 过了两日樊县典史携夫人来喝喜酒,大老爷、二老爷在前厅作陪,白敬文也勉为其难相陪在一侧。典史郑夫人则在内院和钱氏说话。 两人言笑晏晏说些衣裳首饰,气氛倒也和乐,只是正说话间,院外来了一个粗绸衣裙的黄脸婆子,脸皮瘦成一褶一褶。 进来后一双眼睛老鼠似的滴溜溜乱打量:“给两位夫人请安。”说完跪下磕头。 钱氏对郑夫人抱歉的笑笑:“不怕夫人笑话,我那儿子初生时聪慧可爱,谁知越长越不济……” 钱氏捏着帕子沾沾眼角:“如今竟然痴儿一般,原只当天生愚笨,可如今他嫡亲的哥哥连中小三元,我就想着总归是一个老子,也不该差太远。” 钱氏放下帕子做出一副强自坚强的模样,指了指跪着的瘦皮婆子苦笑:“听说马道婆很有些道行,我也是再没法子,算是病急乱投医,看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马道婆谄媚的向上笑笑,露出几颗缺失的黄牙:“夫人放心,但凡真有不干净的,老婆子定能替夫人分忧。” 不一会那婆子设香案烧黄表,翻着白眼儿嘴里嘀嘀咕咕,看起有些渗人。忽然她大叫一声,魂魄离体般摔倒地上。 冬青心里隐隐不安,她被老夫人派过来说是伺候二夫人,其实是看着她别出事端。 钱氏笑着对郑夫人解释:“这是魂魄出游,请六丁六甲帮忙查找邪祟。” 冬青终于明白过来,浑身一阵鸡皮疙瘩——三少爷!她想要找借口出去,却被钱氏指示的团团转。 不一会马道婆清醒过来,从地上爬起来:“二夫人有着落了,贵府五少爷被人使了魇镇之术,三魂中胎光被毁……” “什么!”钱氏一副震惊愤怒的模样。 胎光源于父,主智慧。 “夫人,那魇镇之物还在呢。” “在哪里?现在就带我去。”钱氏咬牙切齿,一字一字的说道。 郑夫人全程微笑脸,钱氏相约也不忌讳,跟着一起去看。 冬青被钱氏紧紧约束在身边,急的嘴角能起泡,最后借着尿遁,在花园里抓到刘嬷嬷,让她赶紧去请老夫人来。 等老夫人得了信,前厅的典史大人也郑夫人被通知到,魇镇之术有违国法恰是典史份内的事情。 等他们一群人浩浩荡荡赶到,小屋里钱氏正闹得不可开交,她想抓住周清贞哭闹,只是被春花死死挡住。 “三少爷,就算我这做继母的管教让你心生怨恨,可嗣儿是你的弟弟,你怎么能狠心这样咒他……” “我的儿呀……可怜你从小痴傻……”钱氏越说越伤心,拉扯着春花哭的要死要活。 春花一把推开钱氏:“夫人真是好笑,莫名其妙领着人来,搜到一个凭空出来的布偶,就赖到少爷身上,你那点恶毒心思真当人看不出来?” 钱氏放下帕子挺胸怒视:“我什么恶毒的心思,你倒是说明白!” “不就是栽赃陷害,嫌三少爷挡了你儿子的路。” 老夫人率先拄着拐杖进来呵斥:“闭嘴,胡说什么!” 钱氏像是找到了依靠,捂着帕子哭的凄婉:“我幼蒙庭训,就算愚顽也懂礼义廉耻。你一个丫头怎么敢红口白牙,污蔑我钱氏家族的门风教养!” 周清贞仿佛一盆雪水从头浇下,他终于明白钱氏是在拿钱家的名誉,和他的清白做赌,赌老夫人更看重哪一个。 还他清白,那么钱氏不惜拿自己儿子做筏子,也要毁掉前房儿子家族希望,这样歹毒,钱家的教养将会成为笑话。 那些出嫁的没出嫁的钱氏女子,都会被人不耻,钱家的名声毁于一旦。 不还他清白……等待他的是牢狱之灾。 老夫人显然也明白其中关节,她狠狠瞪了一眼哭啼啼的钱氏,恨不能生撕了她,当初怎么眼瞎娶回这么一个败家精。 大老爷顾上不舅舅家的名声,冷笑道:“刚好典史大人在这里,不如请大人查一查事情到底如何。”他们周府好不容易有了振兴的机会,怎么能为了钱氏一族自毁前程。 “好说,好说”典史笑笑正要开口发问。 老夫人捂着疼痛的胸口,气喘吁吁仿佛嗓子里堵着石头:“大人不必查,定然是……” “母亲,这里是周家!”你嫁到了周府,不再是钱家女。 大老爷高声提醒,白敬文眯着眼睛,盘算和周氏闹翻的代价。 老夫人浑身哆嗦沉重的喘息,像是逼到绝处的困兽,最终却闭上眼流出半行泪。颤巍巍伸出手指向周清贞:“定是他……” 选择了钱氏一族的名誉,周清贞垂下眼心静如水。 “母亲,清贞姓周,他是周家的子孙。”你怕钱氏名誉不保,难道就不怕周氏名声受损!大老爷有些愤怒。 春花焦急的说:“老夫人!少爷是在没有的好孩子,他一直记得老太爷的话,夜夜苦读立志光耀周家门庭。” “他一定能金榜题名,光宗耀祖!一定的……” 第43章 监、禁 钱氏停下哭泣, 屋里的人都盯着老夫人。 老夫人拄着拐杖弓着背,仿佛背负着什么重压,她的喘息越发沉重,就像一个破败的风箱呼哧呼哧。再三咬牙,她还是忽略了春花的话,到底还是钱氏一族的名誉重要。 “定是他……”老夫人颤悠悠食指, 再次指向周清贞。 ‘呵呵’ 清脆嘲讽的笑声打断老夫人的话,屋里人都看向春花,只见她勾着嘴角点点头,走到炕边拿起那个布偶看了看。 笑嘻嘻踱到脸上还挂着泪的钱氏身边,上上下下打量她,仿佛在看一个什么稀罕物:“啧、啧” 钱氏有点心怯瞪了春花一眼, 缩着肩膀往后小退一步。 春花从布偶头上慢悠悠, 一点一点拔出那根长长的银针,仿佛从五少爷的脑子里□□一样:“好狠的心” 对阿贞狠心,对自己的儿子也狠心。 钱氏面色变得煞白, 瞟了一眼闪着冷光的银针神色难看。 春花把布偶塞到钱氏手里, 冷笑一下转身向着所有人, 朗声道:“是我做的。” “不!”周清贞抬起眼,目光清澈“不是jiejie,是……” “阿贞!”春花走过去握住他的手“是我嫌五少爷抢了你的风光, 所以才……” “你胡说!”钱氏扑过来叫嚷“既是你做的, 为什么在周清贞房里?” 钱玲儿没想到春花会帮周清贞顶罪, 她决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否则就再也没机会了,所以扑过来的神色格外狰狞。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春花一巴掌甩到钱氏脸上,直让她后退几步跌坐地上口鼻流血。 春花一步步走到钱氏面前慢慢蹲下:“你蠢啊,三少爷和五少爷血脉相连,当然放在他的身边好做法。” 老夫人反应迅速,不等钱氏反应过来,直接叫冬青带着几个婆子‘扶’二夫人下去用药。 “jiejie……” 清晰温朗的声音带着一份平和洒脱,就这样吧,他认罪然后和周氏再无瓜葛,就当还周氏的血脉和养育。 “阿贞!”春花止住周清贞的话,走到他身边轻轻拂了拂他鬓角的碎发。 周清贞怔怔的看着眼前少女,一动不动。 “你要乖啊” 你知道jiejie最喜欢乖孩子。 周清贞睁大眼睛,嘴唇开始颤抖,他像是将要失去母亲的孩子,脸色渐渐被恐惧绝望笼罩。 “不,不要……” “乖啊,不怕”少女眼眶酸涩,慢慢沁出泪水。 “人总是贪心,jiejie原本只想做秀才公的jiejie,现在却想做举人老爷的jiejie,状元jiejie……” 阿贞,你走到这一步不容易,jiejie说过会对你好,jiejie说到做到,jiejie一定会护住你。 “jiejie……”不要,周清贞颤抖的摇头,泪水掉到地上。 春花的泪珠滚出眼睛,她弯起嘴角帮周清贞拭去泪痕。 “jiejie养你不容易” 七年,多么艰难都过来了,阿贞你不能这样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