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对岸埋伏的人不少,数支铁箭射来,虽被击飞,韩蛰的左臂却仿佛颤了下。不远处有呼哨声传来,韩蛰鸣哨应答,三起三伏,暂时丢下旁的弓.弩手,往逃窜的头领追过去,艄公见状紧随其后。 不多时,两名锦衣司高手赶来,扑向对面的埋伏,捉住时却都是死士。 令容仍躲在屋檐间,等了半天才见韩蛰和艄公回来,提着个男人,脸色阴郁。 艄公自与锦衣司的人交割,韩蛰往这边来找她,令容正想钻出去,才探出头,就见方才被韩蛰刺穿琵琶骨的那人不知何时转到她斜前方的暗影里,以腿脚撑开弓.弩,那只垂落的手臂勉强搭箭,正瞄着韩蛰的方向。他显然是瞧见了她,因失了臂力,才设此陷阱等韩蛰自投罗网。 令容大惊,高喊了声“夫君小心!”惊慌之下揭了屋瓦,便往那人砸去。 韩蛰反应极快,按令容摔屋瓦的姿势猜出方向,矮身扑过去,瞧见暗影里蜷缩的身影,袖箭飞射而出。对方仓皇射出的利箭呼啸着贴顶而过,夹带了令容惊慌的呼声,他疾扑过去,堪堪接住失足滑落的令容。 手臂传来断裂般的剧痛,韩蛰嘶地吸了口凉气,拳头紧握,忍住涌上喉头的痛呼。 回头看那刺客时,头颅低垂,额角流血,正瘫在那里。 韩蛰强忍剧痛过去试了试,那人呼吸尚在,像是被砸晕了过去——是今晚仅剩的活口。 他阴郁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些许,这才觉得眩晕,身子晃了晃。 令容忙上前扶住,见他左臂玄色衣裳颜色暗沉,触手湿冷,脸色都变了。 韩蛰就势扶在她肩上,声音有些嘶哑,吩咐那艄公,“箭上有毒,带几支过去,找解药拿来,半个时辰为限。”又让剩下两人守在这里等人接应,才半扶令容半扶墙壁往近处人家走。 …… 令容活了两辈子,除了临死前那支铁箭,何曾见过这般场面? 心肝乱颤,口舌干燥,偏偏还不能慌乱。 她稳稳抱着韩蛰的腰,拐进巷中一处人家,褪了腕间两只玉镯给那妇人,“快找清水!” 妇人为照顾襁褓里的孙子,今晚没去赏灯,方才就听见动静,只没敢出门,如今见娇滴滴的小娘子扶着重伤男人进来,又有那两只价值不菲的玉镯,心中胡乱猜测,忙去井里打水。 令容扶着韩蛰坐下,解开他半边衣裳,外头还瞧不出来,里头中衣几乎被血染透,触目惊心。褪下里衣,就见左臂近肩处伤口深紫,皮rou外翻,有些肿了。 手忍不住的颤抖,她按着韩蛰的吩咐冲净血迹,颤声道:“夫君,怎么止血?” “不用。”韩蛰倒还清醒,掏出匕首递给她,“划开伤口,挤出毒血。” 伤口血rou模糊,令容心惊胆战,握着匕首不敢划,被韩蛰握住手,咬牙割了个十字。那些人既是索命而来,箭头定有剧毒,令容知道轻重,颤声道:“你忍一忍,我小心些。”随手扯个东西垫在地下,双手拇指食指轻轻一挤,颜色深浓的血滴滴答答地流出,韩蛰牙关紧要,肩膀微微颤抖。 “再挤……”他哑声开口,豆大的汗珠自鬓旁滚落。 令容狠心又挤了几下,那血的颜色稍稍淡了些。 颤抖着抬头,见韩蛰额边青筋暴起,却咬着牙不吭一声,脸色又十分苍白,像是要疼晕过去一般。他如此强行忍耐,全副心思都落在伤口上,八分的疼痛也要憋出十分的痛感来。 令容仓皇之下无计可施,慌乱害怕得想哭,猛然心思一动,将唇凑过去,在他苍白汗湿的唇上轻轻碰了下。 牙关紧咬的人,唇仿佛都是苦涩的,令容稍作停留,察觉他僵了一下,赶紧退开。 柔软温暖的触感稍纵即逝,韩蛰仿佛怔住了,睁眼看她,浓云翻滚的眼底布满血丝。 “痛就喊出来。”令容轻声,将他头上汗珠擦干净,“血色淡了些,是好事,对不对?” 韩蛰仍望着她,眼底血色翻涌,甚至连她偷着挤伤口毒血也仿佛没有察觉。 令容趁机又挤出些毒血,韩蛰嘶的一声,“再亲一下。” “啊?”令容没听清。 韩蛰眸色深浓,看见她她眼睛泛红,蓄着水光,又担心又害怕的模样,声音愈发沙哑,“再亲一下。” 这人必定是疼糊涂了,竟然说这样的话! 令容方才也是怕极了一时冲动,此刻被他瞧着,反而亲不下去了。且他能开口说话,已不是咬牙强忍的姿态,不至于疼晕过去,遂眨了眨眼睛挤走眼泪,拿指尖蘸了点血珠给他看,“这样了,还要挤吗?” 韩蛰没回答她,失血太多,加之毒.药侵体,眼睛也失了神,只低声道:“疼。” “嗯,疼就说出来,我会轻点。”令容咕哝,跑出去再拿盆井水进来,给他擦干净伤口。 韩蛰靠在榻上,脸上渐渐失了血色,是她从未见过的虚弱。 令容唤了两声“夫君”,他才睁开眼,似颇疲惫。她忙找了温水喂给他喝,又试了试伤口的血,“这样还要再挤吗?” “不用。”韩蛰半躺在榻,见令容坐得笔直,头一歪,正好枕在令容脑袋。 令容不敢动,又怕韩蛰昏过去,不停给他擦汗,见他安静下来,便轻声唤醒。 焦灼忐忑地等了两炷香,才见那艄公匆匆闯进来,身后带着位个陌生男人和郎中打扮的人。令容忙让开,由他们给韩蛰重新清理伤口,撒上药粉,拔毒般挤了几次血,末了再撒药粉包扎。 那陌生男人下手颇狠,韩蛰疼醒时疲惫睁眼,见令容坐在榻侧,昏沉中握住她的手,再没放开。 …… 马车回到韩府的时候,已是丑时将尽。 因樊衡得知消息后已报讯给相府,韩镜同韩墨夫妇都还等着,满脸焦灼。 为方便郎中照顾,韩蛰被安排在书房歇息,韩镜留下樊衡问话,杨氏听说韩蛰伤势无碍,稍松了口气,嘱咐令容早些回去歇息,又跟着郎中去韩蛰书房,陪了一整夜。 府中内眷皆不知变故,连银光院都不知内情,按着杨氏的吩咐,只留枇杷值夜。 令容被吓得不轻,回到院里,浑身散架了似的,随意盥洗过,一觉睡到天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