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韩蛰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案犯在京郊现身已有数日,也是你故意压到前晚的?” 果然他知道了! 昨晚的风平浪静只是表象,韩蛰早已在暗中将他欺瞒的事查得一清二楚。哪怕年纪相若,但韩蛰跟前,他所有的谋划隐藏仿佛都无所遁形。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候,他的剑已穿透迷雾,抵在了他的脖颈,不给他任何反抗的机会! 悬在头顶的利剑铮然落下,唐敦垂首,声音都有些颤抖,“是属下胆大妄为,求大人饶恕。”目光稍抬,看到韩蛰的玄色衣袍,上头晕染大团的深色花纹,像是沁着的血迹,掺杂冰冷的银线,无端让人想起锦衣司牢狱中的森然。 锦衣司中规矩严苛,比军中更甚,擅用职权捏造证据、私压消息欺上瞒下,这罪名足以将他逐出锦衣司,像他这样掌握消息内情的人,一旦成为弃子,怕是连性命都难保。 更何况他欺瞒的是韩蛰,又插手他的家事,于公于私都犯了大忌。 厅内安静得针落可闻,唐敦额头沁出细密汗珠。 半晌,才听韩蛰道:“为何帮她?” 唐敦紧盯脚尖,低声道:“解忧她是一片痴心。” “可笑!” 砰的一声,剑鞘猛然点在唐敦肩头,唐敦剧痛之下抽口凉气,肩膀几乎脱臼。身子晃了晃,抬头看到韩蛰脸上密布的阴云,忍痛道:“是属下一时糊涂,失职犯错,请大人责罚!” 韩蛰冷嗤,将剑掷回案上,“跟我走。” 唐敦忍痛起身,跟着韩蛰出了锦衣司,依命骑马至相府,被带进韩镜书房外的小偏厅。 厅里除了韩镜冷脸端坐之外,韩墨也在场,旁边站着杨氏和令容。 唐敦瞬间明白了韩蛰带他来的用处。 第33章 外嫁 杨氏昨晚已从金铃口中逼问出了那桃花笺的始末, 只是暂时按捺,没有声张,连跟韩墨都没提。金铃被扣,庆远堂应当是听到了风声的, 却没有任何动静,怕是唐解忧做贼心虚,没敢乱来—— 倘若这节骨眼上唐解忧乱了方寸,做出点旁的蠢事, 杨氏倒也很乐意。 母子俩昨晚通过气, 韩蛰既已觉出唐敦的端倪, 便约定今晨一并发作。 早起后他如常去衙署, 杨氏也派人跟过去在衙署外等着,一待韩蛰带人出门,便飞奔来报讯, 她带着令容去请老太爷和韩墨。 前后卡得严丝合缝,这头韩镜才坐稳,韩蛰就带着唐敦来了。 韩镜的脸色不太好看,见韩蛰果真带了唐敦来, 更是意外。 “究竟是何事,非要我来定夺?”他半掀杯盖喝口茶,见韩墨面露茫然,又看向杨氏。 杨氏端然站在那里, 闻言跨出半步, 向韩镜躬身道:“前日存静回来, 碰见些事情,因牵扯府里女眷和锦衣司的人,媳妇不敢擅自做主,才来搅扰父亲,请您勿怪。夫君今日得空,也正好评评理。存静——”她看向韩蛰,平素的慈和之态敛尽,只剩端肃,“前后始末,详细说说。” 韩蛰应命,将前日的事挑要紧的说,桃花笺还在其次,唐敦的前后举止却半字没漏。 末了,朝韩镜拱手道:“孙儿当时心中恼怒,险些失察,冤枉傅氏。祖父总要府中和气为贵,但这件事,府中有人在内买通丫鬟,挑拨生事,在外串通我锦衣司的干将,借公务之由欺瞒误导,居心狠毒,胆大妄为,绝不可姑息!” 声音冷淡决然,仍是在外冷面无情的模样。 韩镜何等锋锐的目光,见唐敦垂首站在门口,心中便已猜出是谁。 屋内片刻安静,韩镜叹了口气,“你们查得如何?” “桃花笺的事媳妇已然问明白,是解忧买通银光院的丫鬟金铃,偷了傅氏平日练的字给她。先前为给太夫人祈福,傅氏又曾手抄佛经,现供在太夫人的小佛堂里。那模仿笔迹的花笺也是解忧给了金铃,命她在存静回来时露出,惹怒存静。” 韩镜脸色阴沉,“解忧都认了?” “解忧心思细腻敏感,又是客居,媳妇暂时没问。” “那丫鬟呢?” “关在柴房里,媳妇已派人看着。她的爹娘前几月被送去庄子,据金铃招认,解忧不止以金银赏赐,也曾以她阖家性命威胁,迫她就范。解忧应还在庆远堂,父亲可要召她来对证?” 杨氏说得不疾不徐,却因手握铁证,底气十足。 韩镜神色冷沉,断然没想到万般疼宠的外孙女会做这样的事。 ——杨氏的性情和手腕他很清楚,既然敢说这种话,显然是有十足的把握。出了这等事,没把唐解忧拘来这里对症,已是很给他留情面了。 他旋即看向韩蛰,“你那边呢?” “孙儿昨日已问了锦衣司里旁的人证,唐敦拿出的那幅图是他寻了老画匠,按唐表妹的口述画的,借职务之便给孙儿,是为挑起疑心。那案犯在京郊已有数日,他压到前晚来报,是为激孙儿出城,断了傅氏解释的机会。那禀事的时机也是唐表妹给他递的消息。”韩蛰眉目冷沉,看向唐敦,“这些事,唐敦已认了。” 韩镜脸上已是铁青,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强压怒气。 “唐敦——可都属实?” 唐敦紧贴门板站而立,面色苍白而颓丧。 杨氏和韩蛰禀话时,他便天人交战,一时想着韩蛰的狠厉和素日的赏识重用,一时又想到唐解忧哀戚的哭求和隐晦的威逼利诱。倘或他早些听到风声,也许会去杀了人证,将那副画推得干干净净,抵死不认,但如今韩蛰有铁证在手,他无可抵赖。 他抬头,看着一手将他提拔起来的韩镜,最终愧疚垂首,“是卑职一时糊涂。” 韩镜端着茶杯的手颤抖得厉害,没忍住狠狠摔在地上,热茶四溅。 “混账!”他对着唐敦,厉声怒斥。 厅里鸦雀无声,令容站在杨氏身侧,被韩镜那怒容吓得心惊胆战,害怕之余,又忍不住瞟向唐敦,希望他能抬起头,让她再看看那张脸。 ——方才匆匆一瞥,她总觉得,那张脸似曾相识。 但唐敦只是垂着头,再也没抬。 没人敢出声,韩镜缓了半天才压住怒气,厉声让唐敦滚出去,怒容坐了片刻,才向杨氏道:“既然如此,你觉得该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