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怎么能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 即便那个徐小姐定亲了有了丈夫又如何?她还是能和安哥哥一起去美国…… 她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不甘过,为什么自己还这么小,为什么她还没有长大? 如果她已经长大了,是不是,能陪在他身边的,能站在他身边的,就能会是自己? 那些陡然间措不及防的伤心,击溃了小少女一直强行隐忍的情绪,她几乎来不及思考,一时间身体抽搐,眼泪来势汹汹。 直到有人温柔的摸了她的头发,温暖的指尖轻轻揩去她脸上纵横的泪水,一声无奈却又动人的叹息:“你到底在哭什么啊……” 泪眼婆娑中,人影来去,在她面前露出的那一张脸,正朝她露出一个和暖笑容 她哭的更厉害了! 嘴唇颤抖的说不出话来,整个脑袋都是空白的,她根本不敢在他面前哭的,可是这一刻却是如此斗胆,如此放肆。 男人的脸上露出微微的错愕,好像被她的哭声震天给惊着了,然后,她被陷入了一个怀抱。 一个,她梦寐以求的,久违的,怀抱。 她一直哭,一直哭,哭自己的伤心,哭他的离去,哭自己心中那无法言说的情绪和愤怒,哭到肝肠寸断,哭得一片狼藉。 他啼笑皆非的,看着自己怀里哇哇哭啼不住,头一回如此任性的女孩,指尖捧着她梨花带雨一片狼藉的小脸,低头轻轻吻了下她的脸颊…… 哭声戛然而止 他近在咫尺的声音犹似魅惑:“芃儿,你想不想快点长大?” 蝴蝶在泪光的瞳孔中张开了翅膀,一时间脑中犹如炸开,女孩的眼中突然升腾起了一片希翼的明亮:“想……” 捧着她的脸的手指轻轻蜷缩,眼眸深邃莫测,男人浅浅含笑:“等我回来了,你便长大了。” “等着我吧,芃儿。” 【第二卷:风潇雨晦】 第一章长大 第一章长大 [Z 十月的天空,澄净的蓝里掺杂着丝丝缕缕的白,流云如风过留下的痕迹,即轻且软,渐渐的,不知何时,又慢慢不知所踪。 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大片大片静谧的绿草地,风过处,吹响树叶哗哗,抚动草丛沙沙,叶子伴着鸟儿的叽喳声,随着秋风,打着圈的,飘落去草地。阳光下庄严肃穆的高大西式建筑岿然不动,却随着一声声浑厚的钟响,宁静的空间里渐渐开始响起了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和笑声。 穿着中式上衣配灰色西式百褶裙的女学生们,抱着书本,从教学楼里鱼贯而出,个个都是黑色的长筒袜,黑色小皮鞋,头发或烫卷蓬松在脑后,或梳直垂在肩头,时髦清丽的她们边走边低言细语,年轻的脸庞上笑容或浓或浅,皆露出一股轻松喜悦的神情。 明天是学校每个月放假一天的日子,所以她们的家长们今天放学后便早早在学校的拱门大铁门处等候,就见校门口及道路两旁,皆停满了接学生回家的汽车和黄包车。 陈芃儿拎着一个小布包,里面有她还需要完成的功课,同寝室的苏沐芸则两手空空,直说只一天的光景,明天还要陪她身为书局老板的父亲去万国饭店请客吃饭,怕是没时间来做功课的,索性什么都不带。说着,挽着她的胳膊,两个妙龄的姑娘一路说说笑笑的向校门口走去。 刚踏出校门,迎面就一位年轻军官,健步走上前来 他一身灰色戎装,长身玉立、剑眉星目,放在女校门前尤为扎眼,苏沐芸顿时停下脚步,指尖掐了陈芃儿的胳膊一把。 陈芃儿扭头瞧了自己舍友兼闺蜜一眼,就见她头已经低了下去,脸蛋羞答答的红晕顿生,完全不复平时大大咧咧的豪气模样。有心想取笑她一下,年轻军官已经从她腕子上接过布包,朝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出来:“芃儿,我等你好久。” 凑近了更能看清他秀丽的五官,面部线条凛冽,宽阔饱满的漂亮额头其实很有气势,只不过此刻被帽檐遮去了一半,笑起来又一口白牙,小酒窝深成了一颗豆粒,虽是个极其英挺的男儿,此时一笑看起来竟相当甜。 陈芃儿“噗嗤”一乐,问他:“都说军校管的严,你怎又有空跑出来?” 阿斐低头抿嘴浅笑,笑靥莞尔,并不回她,手指牵了她垂在身侧的右手:“走吧,我送你回家。” 陈芃儿低头又瞧了眼苏沐芸,左手偷偷捏了她腋下一把,苏沐芸一个惊跳,红脸抬头一下,飞速的又低了下去,蚊子样的哼了一声:“阿斐哥……” 阿斐这才把视线挪去芃儿身边这个女孩身上,瞧她一脸红云密布的含羞模样,忍不住好笑的抬手戳了她脑门一指头:“苏沐芸,你怎么了?” 苏沐芸羞恼瞪他一眼,“我先走了”她匆匆跟陈芃儿扔下几个字,蹬蹬便朝一旁跑去,陈芃儿就见她没头苍蝇似得,偏偏准确无误的找到了自家司机,钻进了自家老爷车里。 她朝着她吐了下舌头,苏沐芸虽然躲去车里,扒着车窗还是回了她一个鬼脸,完全不似方才那没出息的样儿。 陈芃儿心下失笑,正恨铁不成钢的觉得牙根有点痒,“芃小姐”一个衣着齐整的中年人走上前来,是韩林凉的司机阿光,“东家叫我来接您。” 阿斐顿时一脸不屑,却又不好发作,扭头去一旁冷哼过一声。 都这般大的人偏偏还一副小孩子脾气…… 陈芃儿含笑:“光叔,阿斐来接我了,就不麻烦坐车了,我们正好散散步,累了就坐车回去。你跟林凉哥说一声,晚上我回家吃饭。” 阿光应过一声,反正这种情形司空见惯,屡见不鲜,他老早也习惯了,应过一声便折了回去,把辆偌大铮亮的福特汽车,空空如也的开走了。 阿斐面色顿时和缓下来,手指缠着她的,一脸甜出蜜样的笑:“今个天气这样好,我陪你去江边走走可好?” 陈芃儿不露声色的把自己手指抽出来,把额前的一缕长刘海抿去耳后,少女身姿苗条细致,纤腰一握,桃花般的脸,石榴子般的牙,眼神清亮,裙角微摆,虽不是那种光彩四射的艳丽,却自有一股灵巧的气息,如同盛开的花儿那样鲜妍。 两个年轻人肩并肩的走在外滩黄埔江边,这里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大街上红头印度巡警高傲游弋,电车驶过时,电车线时时爆发出几朵碧绿的火花;而为了纪念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而集资所建的欧战胜利纪念碑,正坐东朝西 伫立于苍穹之下的和平女神,手抚战争孤儿寡母,威严而又不失悲悯的俯瞰世间。 阿斐从沿街叫卖的孩童手中买了两束鲜花,两人一起献去纪念碑下,彼此闭目凝神,肃穆片刻,再睁开眼睛时,相视下皆轻轻一笑。 街头报摊上杂陈《字林西报》,《神州日报》等中外杂志期刊,陈芃儿挑了一份《申报》,捏在手中,只待回家去再慢慢翻。两人刚转过马路拐角,德国总会正对的汇中饭店旋转门处,一群迷醉的外籍水兵搂抱着几位旗袍女子正走出门。 陈芃儿脸色一红,扭过头去,阿斐朝那边瞥了一眼,揽着她的肩膀拐去另一边。 他肩宽腿长,早退去了少年的清瘦,这轻轻一拢间,一股成熟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陈芃儿有些不自在,低头急走几步,摆脱他的掌心,却是肩膀不小心碰到什么。当下就觉得手腕一疼,恍然一抬头,竟是被一个面色酡红,身材高大,水兵服扣子扯咧,露出一堆黄澄澄胸毛的外籍水兵,捏住了手腕。 陈芃儿大惊之下,下意识的使劲挣脱,用英文义正言辞道:“请放开我,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