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长些记性
陆嘉月气极,对曲榕怒目而视,一时反而说不出话来。 曲榕从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清楚地看到了憎恨和厌恶。 这样的眼神,让他忍不住心底抽痛,刻意保留的些许理智,也瞬间消失。 他紧抿着唇,目光直看进陆嘉月的眼睛深处,神色哀戚,口中喃喃低语。 “为何要这样对我?为何初次见面,你就对我那般冷漠?你告诉我,究竟是为何...” “我究竟哪里比不上三哥,为何你偏偏要与他亲近,送他梅花,送他文房四宝,却独独对我视而不见,冷若冰霜...” “我哪里不好?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曲榕贴得越来越近,近得陆嘉月都可以闻到他身上那种少年男儿才会有的清冽气息,凉凉的,直扑上她的脸颊。 她猛地想起前世里,他常在二人私下相见时对她做一些亲密的举动,而最常做的,便是趁她不备,轻吻她的脸颊。 这熟悉的清冽气息,将已经深埋于她脑海中的前世的种种情景,瞬间带了回来,翻江倒海一般,在她眼前涌动。 够了,真的够了。 前世里她懵懂天真,受他和段氏的哄骗,她认了,是自己太笨,怨不得别人。 如今,她只是想躲避,想远离,不想再与眼前的这个人产生丝毫的瓜葛。 可是为何,为何这个人就是不肯放过她! 陆嘉月伸出双手,猛地一把推向曲榕,曲榕不防,被推得一个趔趄,后退了几步去。 这一推,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陆嘉月疲累地倚着墙壁,满脸凄惶神色,指着曲榕的一只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品貌出众,满腹才学,天底下的女子便要任你玩弄于股掌之间么?我告诉你,我偏不” “不是你说的这样!”曲榕大声打断了陆嘉月的话,目光怔然地看着她,“不是你说的这样...我对你,是真心的喜欢...是真心的!我初次见你,就已经对你动了真心!” 陆嘉月不屑冷笑,“我不需要你所谓的真心,我不稀罕!” “要我怎么说,怎么做,你才愿意相信?”曲榕紧紧盯住她的眼睛,语带哀戚,“...你告诉我,你需要我怎么来向你证明我的真心?” “真心...”陆嘉月回视着曲榕的眼睛,目光里尽是鄙夷和嘲讽,“像你和你母亲这种为了达到自己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哪里会有什么真心?” 只是片刻,曲榕已脸色煞白,愣在了那里。 她怎么会知道母亲的算计?! 她入府不过才几个月而已,也从未踏足二房的院子,她怎么会知道?! 陆嘉月不待曲榕回过神来,提起衣裙,转身便跑。 却没跑出几步,又被曲榕一把拉了回来。 他紧紧攥住她的手腕,目光森冷,逼视着她。 “说,是谁告诉你的!” 陆嘉月用力挣扎,手腕却被曲榕捏得牢固,丝毫动弹不得。 “陆meimei,你相信我,”面对着努力想要挣脱束缚的陆嘉月,曲榕的面孔立刻又变得深情哀怨,“就算是我母亲她另有打算,可是我对你,却是真心的...这一点我母亲也晓得,你相信我,我从未想过要利用你...” 陆嘉月根本听不清曲榕在说些什么,她拼命地挣扎着,像是一只被陷阱困住的小兽,惊恐之下,只想要快些逃离陷阱,重获自由。 就在这久挣不脱的时候,曲榕忽然发出一声痛呼,松开了紧攥着陆嘉月的那只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有石子滚落在地上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 陆嘉月握住自己已经被曲榕攥得麻木到失去知觉的手腕,茫茫然回首望去。 她眼中有泪,四周景物皆迷蒙看不真切,四下里好一番寻顾,才看清了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男子。 那男子身姿挺拔,立如玉树。街市里灯火阑珊,映照着他依旧温润的眉目,却不复初见那日一般面若春风。 他微蹙着眉头,神色淡漠,看不出任何情绪。 陆嘉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国舅爷...救我...” * 丁璨尚未开口诘问,曲榕便已逃之夭夭。 其实原也不用丁璨开口,任是谁见了丁璨,因着他的身份,心里也会先自怯了几分。 更何况曲榕当街做出如此不知廉耻的举动,丁璨只需向国子监的监正透个话音儿,那曲榕今后就不必再去国子监读书了。 可能科考仕途,今后也都无望了。 陆嘉月哭得伤心。 重活一世,竟还是免不了要被曲榕欺辱。 隐在暗处的阿栗现身,走到丁璨身边,悄声问他:“爷,接下来该怎么办?” 丁璨砸了咂唇,想了想,笑道:“还是得将她送回去她身边跟来的那些人,一时半刻只怕还寻不着她,若让她自己回去,再遇上那登徒子,咱们的好事可就白做了。” 阿栗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丁璨看着陆嘉月。 小丫头实在哭得伤心,鼻涕眼泪一起流,鬓发也乱了,衣裙也皱了,手边也没块绢帕可擦擦鼻涕眼泪的。 哎,着实可怜。 于是从袖中取出自己随身的一块绸帕递了过去。 “给,擦擦罢。” 陆嘉月头也没抬一下地接了过去,第一下擦了一把眼泪,第二下,擦了一把鼻涕。 丁璨眉心一蹙。 行,这块帕子今后可算是用不成了,就送给这小丫头得了。 陆嘉月哭个不停。 心中实在委屈。 可也怨不得旁人,若不是自己执意出门来夜游赏灯,想要一睹京都上元佳节的风采,又怎会落单,以至于孤身一人,被曲榕欺辱至此。 绸帕被眼泪浸湿透了半边,阿栗摇了摇头:“这还得哭多久?这大晚上的,可别没哭坏,倒是给冻坏了。” “没见过像你这样,不准人家女孩儿哭的,”丁璨笑了笑,看着阿栗,“人家受了委屈,合该哭上一哭,才能长些记性,今后便不敢再随意出门瞎逛了。” 陆嘉月柔弱的小肩膀一抽一抽,抬起泪眼看向丁璨。 “国舅爷说得对,今后,我再不随意出门了。” 丁璨点点头,“长了记性就好,”又扭头对阿栗一笑,“看见没,我说的可还对?” 阿栗翻了翻眼皮。 街市里行人愈见稀少,满城华灯照亮了深蓝夜空,一轮黄蒙蒙的月亮,正缓缓升至中天。 丁璨自负手立于街边廊下,仰首望天,似在赏月。 阿栗则抱着肩膀靠在墙角,一时看丁璨,一时看陆嘉月。 陆嘉月以绸帕掩面,哭得正伤心。 慢慢地,那哭声从呜咽变成抽泣,再从抽泣变成无声落泪,最后眼睛干涩,眼圈儿红肿,欲哭无泪。 “哭好了?”丁璨含笑看着陆嘉月。 这样揶揄的语气,让陆嘉月顿觉羞愧,脸上忽的一红,手指间绞弄着被揉搓得一团凌乱的绸帕,极轻地点了点头。 “嗯,那便好,”丁璨微微颌首,“走罢,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