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地铁再停,时吟犹豫了一下,没下。 一路坐到终点,出了地铁站打了个车,站在病房门口,才意识到自己两手空空,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过来了。 时吟没自己来看过白露,每次都是跟顾从礼来,她也没进去过,就站在门口看一会儿,就是那么站一会儿,她都觉得压抑。 她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就自己跑过来了,顾从礼也没在。 时吟站在病房门口发了五分钟的呆,摸了摸鼻子,打起了退堂鼓。 明天就周六了,再跟顾从礼一起来也行。 她转身,刚要走,病房的门被人唰地拉开。 时吟下意识回过头去。 门内站着个男人,看见她,也愣了一下。 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气质冷冽,样貌英俊,大概四十多岁的样子,不太看得出年龄。 时吟愣愣地眨眨眼,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冲他点点头:“您好。” 男人礼貌地颔首:“你好,你找谁?” “我找……”时吟考虑了一下应该叫白露什么,抬眼往里看了一眼,“我来看看白阿姨。” 男人露出了一个恍然的表情:“你是从礼的朋友?” 时吟大概猜出这个男人是谁了。 血缘是很神奇,顾从礼跟白露长得很像,可是跟这个男人,似乎也有哪里存在着一眼就能够让人认出来的共同特质。 又想起,这个人做过很过分的事情,顾从礼讨厌他。 时吟当然是站在自家男朋友这边的。 她舔了舔嘴唇,清清嗓子,抬起头来直视着面前的男人:“我是他女朋友。” 男人又是一愣,然后笑了。 一笑,冰山融化,眼角勾勒出淡淡的鱼尾纹:“我是他父亲。” 第80章 不及你(2) 按照之前顾从礼给她讲的那个故事, 顾璘这个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冷漠无情,利益机器, 利用了和白露的婚姻给自己带来了最大的收益, 是个没有心的男人。 可是他笑起来, 和顾从礼实在太像了。 冰雪消融, 天光大亮, 让人不由自主一阵毛骨悚然。 顾璘没说什么,顿了顿,侧过身来,给她让了让位置:“进去吧。” 时吟犹豫了一下, 点点头, 小声说:“叔叔再见。” 顾璘挑眉, 有些惊讶:“从礼没跟你说我的事情?” “说了。” “那你还, ”他顿了顿, 换了种说法,“他应该说不了我什么好话吧。” 时吟继续点头:“嗯, 没说您什么好话。” 顾璘看起来没什么反应, 连点恼火的情绪都看不见, 摆摆手, 人往外走。 出了病房往外走了两步, 顾璘转过头去。 小姑娘穿着件修身风衣外套,扎着马尾辫,白净, 眼睛很大,看着人的时候发亮,干净剔透,心里想的全都写在里面了。 身上的气质是那种,没被社会浸染过的单纯稚嫩。 女孩进了房间,回手关上门,关上的瞬间望了他一眼。 两个人视线对上,顾璘不慌不忙地点点头。 女孩似乎有点意外,又有点犹豫,最后还是咬着唇,也朝他点点头,关上了门。 顾璘轻轻笑了一声。 她眼底的防备和不喜太明显了,可是还是乖乖巧巧地,给他打招呼问好。 性格是好的。 他这个儿子哪哪都不怎么样,眼光和运气倒是不错。 顾璘回过身来,一路往外走,穿过绿化带和喷泉雕像,走到医院大门口。 门口停着辆车,司机远远见着他走过来,绕到后面给他开了车门。 顾璘坐进去,司机上车,从倒车镜看着他:“顾总,您现在回公司还是回家?” 顾璘没说话。 静了几分钟,他抽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一遍,没人接。 顾璘不急不缓,也不生气,淡定的继续打。 三遍以后,那边终于接起来了。 顾璘没指望对面能说话,先开口:“女朋友不错。” 他从小看着顾从礼长大,对他太了解。 白露不理解他,他却愿意跟白露更近。 而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他们骨rou相连,顾从礼的阴暗,挣扎,反抗,顾璘看得明明白白。 他却厌恶他,否认着他的同时也在否认他们之间的共同性,拼命想要和他拉开距离。 顾璘原本想不明白,他的儿子,这个世界上和他最亲近的人,为什么不愿意接受他。 他尽心尽力的教育他,把自己的全部经验倾囊相授。 明明只要听他的,他可以成为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人。 果然,一片死寂,三秒钟后,顾从礼把电话挂了。 顾璘靠进座位里,单手撑着下巴直直看着窗外。 这家医院环境很好,管理森严,地处近郊,空气清新,设施全部都是从国外引进的最尖端设备,医疗水平毋庸置疑。 黑色大门和大理石围墙拦住里面的世界,透过铁栏,能够看到里面绿色的植物,还有隐隐约约的人声。 顾璘发了会儿呆,转过头来,摆了摆手:“走吧,回公司。” 司机老李应声,启动车子。 时吟进了病房,回手关上门,看见里面站在的女人。 她和白露不算熟,几面之缘,而且这次就她一个人,时吟怕吓到她,没敢走近,就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白露看起来精神状态好了很多,站在窗边摆弄着她养得两盆花,绿色的植物郁郁葱葱,她大概不怎么会打理,基本上就随便弄弄,任凭她们狂野生长。 听见关门声,她回过头来。 两个人视线对上,时吟有点无措,指尖搓了搓,微微欠了欠身:“阿姨好……我来看看您。” 白露弯起眼睛笑了,放下手里的小水壶,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时吟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床边。 女人头上依然是精致的盘发,一条月白色长旗袍,浅棕的眼睛温和柔软,唇边挂着浅浅的笑意,看着她,温声问道:“阿礼没来?” 时吟摇了摇头:“他明天应该会来,我今天路过,就来看看您。” 说完,她就安静了。 郊区地偏,地铁的最后一站,谁会没事儿到这里来路过? 还好白露不知是没听出来还是不在乎,自顾自继续道:“之前每次看你来都只站在门口看着我,也不进来,我还在想你是不是怕我,我也不敢叫你,”她笑了笑,“刚刚啊,阿礼的爸爸过来了。” 时吟安静听着,没说话。 白露眼睛发亮,像是想要把开心的事情分享给所有人的小孩子:“你要是早点来,还能让他见见你,不过他很凶的,不见也好,别让他吓到你,”女人微微靠近了一点,亲昵地拉过她的手,神秘笑道,“他就只对我温柔。” 时吟张了张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白露却忽然不笑了。 她垂下眼,忽然轻声说:“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时吟抬起头来。 “她们说我有病,说我脑子不清醒,我都知道,我不想治,也不想清醒,”白露抬眼,眼睛湿润泛红,“清醒太累了。” 时吟怔住了。 两个人对视了几秒,没人说话,手机铃声突兀响起。 时吟回过神来,匆忙从口袋里翻出手机,接起来:“喂。” “你在哪。”顾从礼声音冷硬。 时吟愣了愣,看了白露一眼:“怎么啦?” 他没听见似的:“你在哪,你刚刚遇见谁了。” 时吟“啊”了一声,有点懂了。 她放慢了语速,耐心道:“我在医院,来看看阿姨。” 顾从礼沉默了。 几秒钟后,他低声道:“我现在过去接你,不准乱跑。” 时吟乖乖应声:“好,我等你。” 她挂了电话,再回头,白露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唇边挂着浅浅的笑,手里捏着水壶看着她养的绿植,端庄又柔和:“是阿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