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张苻叮嘱完,两人提着考篮就走到贡院门前,这时人已经不多了,没了人群的阻挡,两人已经可以借着灯笼的光看清楚门前的情况。 “居然没有主考官亲自点名?”田仲诧异道。 张苻笑道:“你想什么呢,这又不是院试,难道还会有人替考,哪个举人放着好好的富贵不享,跑来做这种要流放的事。” 田仲听了有些了然,院试替考,所需的不过是秀才,而乡试替考,最低却得举人,所谓穷秀才富举人,对于院试,要有人出的起大价钱,说不定真会有一些穷困潦倒的秀才铤而走险,可对于乡试,哪怕你出的钱再多,又有哪个举人会舍得自己功名干这种掉脑袋的事。 田仲说道:“所以乡试最可能的是夹带作弊。” “没错,因此等会进去可不只是搜身,而是直接扒光,连鞋都用匕首给你割一刀看看。”张苻很有经验的说。 “不会吧!” 很快,田仲就知道张苻说的绝对不是危言耸听。 田仲听到点名后,跟着提灯笼的军士进了贡院,在经过辨认画像,验笔迹后,被带到一个耳房搜身,搜身的军士不但把他扒了个精光,还连他的头发、耳朵,嘴里都给他瞅了一遍,他的考篮,更是翻了个底朝天,甚至连管家给他备的薄饼,都放在烛光下照了照,恨不得撕开看看。 等出了耳房,田仲看着披头散发的自己和被翻的一团糟的考篮,无奈苦笑,那些作弊的前辈到底是多厉害,弄的这些搜身的军士如惊弓之鸟,生怕他们有一丝夹带。 田仲摇摇头,一边笼起头发用头巾缠上,一边跟着提灯的军士去了号房。 等到了号房,田仲进去,军士和院试一样在外面落上锁,然后站在一旁守着。 田仲这次对号房没了好奇,只是看了看号房还算干净,就把两块木板支成床,然后也不用被子,直接躺在上面闭上眼开始睡觉。 后面是连续三天的考试,要是休息不好可是大忌。 田仲睡眠一向极好,虽然外面因为进场有些嘈杂,可很快,他就去会周公了。 不知睡了多久,田仲隐约感到外面有人走动,立刻警觉的睁开眼,发现外面天已经微亮。 田仲站起来,从小窗口往外看了看,发现几个军士正在挨个敲窗户叫众人起床,知道应该快到发卷时间了,忙揉揉脸,转身把当床的两块木板拆了,重新拼成桌子。 由于天气炎热,田仲也懒的生炭火,只把考篮拿过来,从里面拿出管家帮忙准备的单层熟饼吃了起来。 等他早膳用的差不多了,贡院一阵鼓声起,主考官带着两个副考官开始发卷。 田仲的号房在中间,所以轮到他时,他已经等了好一会。 听到外面有脚步声,田仲忙整整衣裳,准备接卷。 很快,主考官来到他的窗前,敲敲的窗户,然后把一卷考卷递进来。 田仲双手接过,说:“多谢大人赐卷。” 把卷子小心放在桌子上后,直起身,在看到主考官脸的那一刻,田仲瞬间瞪大了眼睛。 这不是当初那个算命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 钱尚书: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第28章 高温加特大暴雨 田仲瞪大眼看着窗外昔日那个算命的, 现在的乡试主考官, 或者更确切的说,吏部尚书钱郴。 钱尚书察觉到田仲的目光, 对他笑了笑,还没等田仲说什么, 就带着两个副考官接着去给下一个号房发卷了。 田仲:………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田仲才反应过来, 好像没人规定算命的就不能是当朝吏部尚书吧? 万一人家只是想体察民情来个微服出巡呢,这不是也挺合情合理的么。 想到这,田仲决定先把这事放在一边, 如今最重要的是考乡试, 别的事都等考完试再说。 田仲因为心系考试, 很快就把事扔到脑后,静下心来,可对于跟着钱尚书后面的两个副考官,可就没这么容易平静下来了。 刚才他们看到的谁? 两人对视一眼, 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惊惧。 还没等两人开口,就听到前面正在发卷的钱尚书悠悠的说:“你们看到了什么?” 说完, 钱尚书转过头, 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人。 两人顿时压力倍增,微微躬身, 不敢随便答话。 钱尚书回过头,接着发卷。 两人忙跟上,只是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尚书大人是知情的, 那位真的是! 难怪堂堂吏部尚书会来亲自监考,什么回乡祭祖,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两人想到当初被点为副考官时的惊喜,恨不得回去抽死自己,和吏部尚书一块监考,这天上掉馅饼的事,要是没点缘由,怎么可能落到他们身上。 钱尚书把所有号房的考卷发完,回到正堂,拿帕子擦了擦头上的汗,看着两个副考官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不由皱皱眉,呵斥道:“尔等在监考,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两位副考官一哆嗦,他们俩只是翰林院的翰林学士,平时窝在翰林院,没事给朝廷写个文章,吹捧吹捧圣上,既清贵又自在,谁想到有一日,居然要直面那位,那位可是敢在圣上脖子架刀子的人,他们对上,那哪还有活命一说。 钱尚书看着两人如此模样,也不好再骂,昔日田仲名声太盛,后又因其父母接连过世行事有些疯狂,弄的整个朝堂上下对其避之不及。 不过想到还得用两人做事,钱尚书说道:“行了,看你们的样子,那位现在已经失忆,别说你们,连本官他都记不得了。” 两人瞬间看向钱尚书。 “脾气也挺好,温文尔雅,待人有礼,就像十年前的他。” “那位的”其中一个人忙指了指头,小声问道:“好了?” 钱尚书抬了抬眼皮,说:“他都失忆了,连爹娘是谁都不记得了,癔症能不好么。” 两人顿时松了一口气,那位只要不发疯,正常的时候人还是挺不错的。 “好了,别的不多说了,这次叫你二位一同前来,就是为了保证他乡试中举,你们原来都曾做过翰林院待诏,他的字想必不陌生吧!” 两人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让那位中举,不过还是点点头,其中一个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可是除了大人您,我们俩,还有本地大儒和进士出身的陪考官,他们虽不能监考,但会参加阅卷的。” “无妨,主考官可决定一半,再加上你们二位,绝对过半数,再说,你忘了那位师出何人,哪怕我们什么不做,那位也未必不能中。” 两人一想,觉得他们确实有些多虑了。 号房中,田仲正在挥汗如雨的做题。 如今日头渐渐上来了,号房又小,简直如同蒸笼一般,没写几个字,胳膊上的汗就出来,而草纸本就轻薄,一不小心粘到胳膊上,又被衣袖一碰,就撕成了两半。 气的田仲把笔一放,直接把外袍一脱。光着膀子开始做题,而被丢在桌子上的外袍,则被他当做布巾,用来擦汗。 在远处巡视的钱尚书不小心看到,嘴角抽了抽。 还没等钱尚书在心里感慨两下,就看到不少号房的考生也不约而同的开始脱衣裳,有的甚至脱到只剩一下面那一点布。 钱尚书扶额,看着斯文扫地的众考生,对旁边一个军士召召手,说:“带人去后面的井里打水,把每个走道都泼上井水。” “是。” 很快,军士们就用一个个桶对着号房外的过道泼了起来,井水寒气重,号房的闷热顿时轻了不少。 可即便如此,等到中午时,还是有几个年纪大的中了暑,甚至有一个还陷入了昏迷。 胡尚书和两个副考官过去看了一眼,就叹了口气离开了。 乡试不比院试,一旦入了号房,除非一场结束,否则号房门绝不能开,至于考生在里面是生是死,那全凭各人造化,哪怕他们身为考官,也无可奈何。 等到下午,那个昏迷的门外的军士来报,说那个可能不行了。 钱尚书闭了闭眼,说:“知道了。” 田仲这些考生们还不知道他们考场已经去了一个,一个个正被热的脸红脖子粗,而田仲,则正在拿香枣塞鼻子。 昔日两晋以香枣塞鼻斗富,如今田仲纯粹为了不被腌臜味熏死。 实在太难闻了! 院试时如厕是去两旁的茅房,还好,可现在,吃喝拉撒都得在号房解决,时间一长,味道自然算不上好,再加上天这么热,更是……… 田仲手下运笔如飞,他现在总算明白,张苻为什么告诫他一定要在第一日把题尽量做完,因为第一日不做完,以后两日只怕也没心思做了。 一直到傍晚,田仲终于把第一场的所有题打草完,又沉下心从头检查一遍,改了几个错字,看着天色暗了下来,就放下笔,打算等明天再誊抄。 田仲把考卷收好,放到考篮,看着考篮里的饼,正犹豫着要不要扛着异味再吃点,突然感到有一丝清凉的风吹了进来,不由诧异看向窗外,只是这一看,顿时眼一凝。 忙把手中的考篮放下,田仲起身走到窗口,扒着窗口往天上望去。 正看的认真,号房外的军士看到伸着头的田仲,还以为他要干什么,直接过来呵斥道:“干什么呢,不许随便朝外张望!” 田仲扭过头,看着军士,欲哭无泪的问道:“军爷,咱这破号房能扛住特大暴雨么?” 军爷:……… 作者有话要说: 田仲:到底是谁挑的日子,又是高温又是特大暴雨!! 众文官:老祖宗! 第29章 那混蛋抢我功劳 大堂中, 钱尚书和两位陪考官正一边扇着扇子, 一边喝着茶。 其中一个陪考官郑莘瞅了一眼外面,对钱尚书和另一个陪考官石进说:“这日头终于快要落下了。” 石进放下茶水, 把扇子扇的呼呼响,说道:“好歹落下了, 再不落下,别说号房的考生, 就是咱们三个,也撑不住,这天也忒热了。” 钱尚书看着外面的天, 眼中闪过一丝忧色, 说:“也不知道这天要热到什么时候, 往年虽然也有秋老虎,可真没这么狠过,而且最近北方几乎没怎么下雨,各地已经陆续出现秋旱, 要是再不下雨,只怕……唉!” 石进忙劝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 定不会忍心看黎民百姓受难, 礼部上下已经准备祭天大典,请圣上主祭, 相信上苍定会被圣上的仁德感化,降下甘露。” 钱尚书听的嘴角一抽,圣上亲自祈雨, 朝中有脑子都知道这不过是安抚民心的一种手段罢了,要真指望这个,那离亡国也不远了,当然这话肯定不能说出去,钱尚书端起茶,喝了起来。 石进看着钱尚书突然不说了,知道自己不小心说错了话,不由有些讪讪,其实他自己也明白祈雨是怎么回事,只是想在钱尚书面前表表礼部和翰林院的功劳,谁知道钱尚书连句客套话都懒得说。 石进讨了个没趣,不好再说什么,就端起茶,也喝了起来。 至于郑莘,另外两个都不说话,他自然也不好一个人说,于是,也端起茶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