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他的手都要拿不住武器了,看着对方的嘴一张一合,却听不清她说的话。待对面长/枪/刺来,他根本没用脑袋去想该如何对敌,而是全凭身体本能了。 一招一式,都这般熟悉,仿佛经历过千百次的对练。 是的,他们本就对练过千百次。 相识二十年,他们对对方武功的了解早已深入灵魂,不用思考,只需凭借身体的记忆就足够了。 他垂下了握着匕首的手,眼睛定定地注视着楚夭,是了,这般的镇定自若,这般的飒爽英姿,这是他的双宜。 他伸手揭开脸上的面巾,勾起了唇角,“胖妞,我总算找到你了。” 第35章 楚夭本来酝酿了一肚子的情绪, 就这样被他的两个字打了回去,她笑骂,“我才不是胖妞!”眼泪却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 没有人知道她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内心有多惶恐, 面对着相貌相同, 性格却不同的父母, 面对着凭空多出的meimei,面对着和前世迥然不同的环境和生活。 她不得不定下心来,把自己当成是这个世界的本土人士,犹如海绵吸水一样的吸收着一切自己不知道的常识。 的确,她很早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需要背负着忠勇侯府的重担,可是那并不是她生来就必须承担的东西。 即便她对前世的朝廷失望, 但为了身后的百姓, 为了率领的楚家军, 她毅然守在最前线。 那时的她, 是孤独的,好在还有一个人陪在她的身边。 可是来到这里时,她清楚的意识到,她将那个陪着自己的人弄丢了。 她将头抵在唐时的肩膀上, 眼泪汹涌而下。 太丢脸了, 她想,她在唐时面前哭的次数屈指可数, 可每次都是一点形象都不顾的嚎啕大哭。 唐时僵硬的站在原地, 平时的能说会道仿佛都离他远去了。他缓缓抬起没拿武器的左手, 覆上楚夭的背。 感受到肩膀处传来的湿热,他干巴巴地道:“不胖不胖,我家双宜现在是美妞了。”话一说完,他就想扇自己一个耳光。 明明想安慰她,结果却让她流泪流的更凶了。 只有在她的面前,他才能体会到自己有多么的笨嘴拙舌。 印象里,楚夭只在他的面前哭过两次,这是第三次。 第一次,那是他们刚刚见面的时候,彼时楚夭只是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娃,跟着母亲来庙里上香祈福,她偷偷溜到后山去玩,为了把掉下来的小鸟送回鸟巢爬上树,结果下不来了,最后被当时路过的他救下来。 那时她就是趴在他的怀里哭了半天,后来送了他一只玉做的小兔子当谢礼。 第二次,是楚夭的父亲亡故。他还记得他赶去见楚夭时,对方一身缟素,面白如纸,看到他的时候就红了眼眶。后来当她擦干眼泪,抬起头,眼神坚定的看着他时,他便明了她的选择。 那时他们早已定亲,只等着她及笄礼后就会嫁他为妻,可是因为忠勇侯身亡,她不得不奔赴战场,代父从军。 一晃便是十年,他守着两人的承诺,等着她解甲归田,却没想到等来的是她身陨殉城的消息。 那一瞬间,他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被自家大哥制住了,探听消息的门人依然跪在地上,但脖子上有着明显的掐痕。 那大概是他第一次在家发疯,连大哥都不敢多说他一句。 看着家人担忧的眼神,他本想让他们放心,却发现自己整个人都是僵硬的。 原来真的有一种痛苦,让人连泪都流不出来,连话都说不出来,明明没有受伤,心口却仿佛被利器穿透,疼得喘不过气。 唐时深吸了一口气,当时的情绪他不想再回忆。 幸好,他重新找到了她。 他收紧手臂,将楚夭揽在怀里,“双宜,我很高兴,我……从没想过会真的找到你。”他能够在另一个世界醒来已经是夺天之幸,怎敢奢望还能和双宜重聚? 这些年的寻找与其说是怀抱一丝希望,不如说是执念。 楚夭此时也将情绪发泄得差不多了,她终归不是寻常的弱女子。 将眼泪擦了擦,再抬头时,除了眼圈比平时红了些,别人看见绝想不到她方才哭得那么厉害。 她看着唐时,“我才要问你,你是怎么过来的?”她的死亡可以说是必然的结局,毕竟大梁腐朽,内忧外患,她挡住了多少卖国求荣者的路,但唐时的身份与朝堂又没关系。 蜀中唐门,以暗器家族之名饮誉江湖,彼时大梁对中原以外的地区早已失了实权,仅仅剩下一个名头,而在蜀中之地,更是只知唐门不知朝廷,唐氏族人可称得上是那里的无冕之王了。 不过唐门之人与朝堂没有干系,在江湖上的名声要更大些。 当初唐时来她家提亲,不知被唐家家主和老夫人教训过多少遍,只因她的身份是侯爷嫡女,和朝廷有了联系。 而她爹对唐时更是哪哪都看不上。 在她爹看来,自家闺女长得漂亮,性子温柔,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哪里有人配得上?而唐时那个臭小子一脸花花像,一看就不是好人,像这种狂蜂浪蝶必须被消灭掉! 楚夭当时夹在父亲和唐时之间真是哭笑不得,好在后来她爹总算勉强认了唐时这个女婿,然后……后面的事就没必要再说了。 像唐时这样的家世,只要他自己不作死,怎么也不会出事的,何况习武之人寿命比普通人更长,而唐时的天赋是众人有目共睹的,若不是他整天跑出去,说不定连家主的位子都是他的。 唐时本来还想打哈哈,结果一被楚夭的眼睛盯着,就把实话说出来了,“我那时候脑袋发疯,要去给你报仇,然后就把刘成忌杀了,杀了朝廷命官嘛,肯定会被追捕的,后面就……”他抬头望天,想凭这种姿势躲避楚夭的注视。 但是楚夭的眼神有如实质,他还是没坚持住,低下了头,“你别放在心上,这不怪你,我当时本来就因为练功走火入魔了,没克制住自己也正常。” 楚夭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一巴掌拍了上去,“你是傻瓜吗?”她的心里却是又愧疚又心酸,还夹杂着疼惜。 走火入魔?这话骗鬼去鬼都不信! 唐门的武功她又不是不知道,两人相识那么多年,早就相互把对方的家学了解了个彻底。 说起来,其实唐门的武功和她家的楚家枪很相似,都是偏向于外攻攻击,楚夭擅长各种兵器,唐时则是精通暗器了。 虽说二者都有内功心法,但绝没玄妙到可能走火入魔的地步。 这种一听就知道轻飘飘什么实话都没说的话,他也想拿来骗她吗? “唐时,你说过你不会对我说谎。”楚夭的语气很认真,她正常情况下不会叫他的名字。 唐时叹了口气,“有什么好说的呢?事实就是如此,我当时得知你……的消息,后来接到情报,是刘成忌那狗贼一直压着军情不报,才导致援军来迟。当时也没多想,单枪匹马就杀了上去,不过你放心,我临死前可是把那狗贼的脑袋割下来了,也算是大快人心吧。” 刘成忌位列宰相,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大jian臣。凭借裙带关系和拍马屁坐稳了文臣第一人的位子,哪怕朝廷上下对此人不齿,也挡不住他权势滔天。 他不算聪明,但十分懂得看皇上脸色,而且为人悭吝小肚鸡肠,也因此疑心甚重的梁帝能够放心用他。 那种大公无私、光明正大的人当不上皇帝的心腹,只有这种满头小辫子的人才适合办些不适合皇帝亲自出手的阴私事。 楚夭对刘成忌也是恨之入骨,她后来探查过她爹的死因,表面上是中箭而亡,但其中却隐约有刘成忌的手笔。 因此,她对于刘成忌向来不假辞色,那jian相表面不敢与她相争,但背地里可没少传她的坏话。 楚夭看着唐时眼神复杂,她太了解他了,杀刘成忌或许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唐时若想全身而退也并非不可能,可是他偏偏死了,来到了这个世界。 唐时是以为她想不到他是存着死志去杀了刘成忌的吗? 她将唐时压在树干上,“唐时,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她不希望唐时对自己的生命这般儿戏。 唐时在楚夭的面前从来都是收敛了一身的棱角,对于这句话却反驳了回去,“楚夭,这句话同样还给你。”他抬起楚夭的下巴,“我可以等你十年,二十年,多久都无所谓,但前提是你必须要活着。如果还有下次,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楚夭看着唐时认真的模样,忽然笑了起来,“那你可以放心了,楚上校在晋级成荣誉少将的同时就退役了,现在的我可是个普通人。” 唐时眼中闪过惊讶,他毕竟不属于军部,对于这种绝密的事打听不出来,他本以为他永远都无法从楚夭的口中听到她会离开军队,“虽然我知道你并非因为我,但我还是很高兴。” 每一次,在将他和家国摆在一起的时候,楚夭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他清楚的知道,楚夭和他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楚夭责任感强,她从小接受的是忠君爱国的教育,也是一直这样坚持的;而他本身就出自亦正亦邪的唐门,在唐氏族人中家族观念重于其他,况且他自小离经叛道,连族规都不屑一顾。 说他不在意是假的,他嫉妒得发狂,但却无法把心中的想法跟楚夭诉说,因为他深知这样做除了增加楚夭的痛苦和对他的愧疚没有任何意义。 她本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然而话一出口他却又犹豫了,“如果你想继续从军,我……我也没意见。” 楚夭嘴角翘起,她不是猜不到唐时的心思,但明明不想让她去军部却为了她的心情而忍下自己的占有欲,这样的唐时让她忍不住心变得柔软极了,她看着他,眼睛亮亮的,“可是在这个世界,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第36章 唐时一走,云图的几个大佬就开始聚众八卦了, 当先就是清明, “你们说, 唐时真的能把那个楚双宜给杀了吗?” 小满马上道:“那是肯定的啊, 四少的实力你还不知道?当初虐咱们几个来回都不带喘气的。” 霜降道:“打住!是你被他虐几个来回, 老子可没被他虐过。”被唐时坑从而当了云图的帮主是霜降一生永远的痛, 没有之一。 所以他坚决不承认这孙子有实力!就算有, 也是黑心肝的实力! 寒露瞥了他一眼,“就像你上场能坚持下来几招似的。” 连向来沉默的惊蛰都点了一下头。 清明挠了挠头,“所以说, 你们已经确定四少能帮咱们报仇了?” 寒露摩挲了下下巴, “虽说是这么想的, 但总有种不妙的预感, 这场打赌我弃权好了。” 清明骂道:“靠!你真够jian诈的!我压四少能帮我们报仇, 虐那个女龙牙一顿!” “我也压!”“加上我!”…… 清明扶额, “不是, 你们都和我压得一样,对家呢?” 霜降冷哼一声, “我还就不信邪了, 我压他被楚双宜虐一顿。” 小满道:“竟然有人白送钱,谢谢老板哈~” 霜降啐了一声, “他还没回来呢, 你怎么就知道是他赢了?” 毫无存在感的雨水弱弱道:“其实……我对那个妹子还挺有好感的, 我也压龙牙好了。” 几人正讨论得热火朝天, 人面桃花闯进了会议室。 顿时,整个屋子都安静了下来。 人面桃花仿佛没察觉到屋里的人对她的排斥,径自问道:“四少人呢?”她的语气不符平时的冷淡,眼中满是急切。 寒露嗤笑一声,话都懒得回。 还是好脾气的清明开口:“他就回来了一会儿,然后就走了。” “他去哪了?”人面桃花紧问不舍。 清明犹豫了一下,霜降插嘴道:“他去哪又不会跟我们说,你要是想知道,就给他飞鸽传书,问我们有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