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贺程程摊手向苍天,她就看起来这么傻乎乎的吗? 还是老大院, 一切都是熟悉的味道。老首长当年住的小楼给了后面来的一位司令员,贺程程待过的家属楼则重新粉刷, 也搬进了其他人。 时间紧张, 贺建军只是带他们在里面快速转了一圈,看过彼此曾经熟悉的地方, 就立马带着他们去了临时改成食堂的大礼堂。 外面北风呼啸, 阴雨连绵, 屋子里却因为开了空调温暖如春。现加的几个炉子里炭火正旺, 烘得战士们的脸也染上两团红色。 除去少数休假的跟轮流站岗值班的人员,基地里几乎所有人都挤进了这里。大家揉面擀皮做馅, 一个个忙得高兴忙得满足。 老首长跟关首长也都来了, 正被众人团团围住了说话。老首长近来腿不太好,一直要借助轮椅接来回, 今晚坐车的同时, 旁边执拗地放了一杆拐棍。 看到他们,大人之间熟稔地打招呼, 至于孩子们——老首长看到贺程程, 浑浊的眼睛一亮:“漂亮了, 上一年见到还是小孩的样子呢,怎么一下子就变样了。” 贺mama笑着将贺程程推到身前,有人夸奖自己女儿,总是让人高兴的:“毕竟念大学了,现在要好看着呢,眼镜不肯带,衣服也要买有个性的。” “人之常情,以前是太朴素了,现在这样多好看啊。”老首长不吝赞美。 贺mama赶紧拍贺程程一掌:“喊爷爷啊,这么傻愣着干嘛,没礼貌。” 贺程程早就喊过一次了,贺mama这么说,还是笑着再问候:“爷爷好,祝您身体健康!” 老首长向她伸手,将贺程程的手牵过来,说:“囡儿,你来扶我在这儿走一走。” 今天是大年三十,可以说是中国人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 圆桌上已经摆满了各色琳琅满目的佳肴,跟星级酒店没法比,但胜在分量大种类多,已经是炊事班能拿出来的最高水平了。 基地的新首长一直在后面陪着,老首长开着玩笑道:“今天晚上的标准超了吧?” 新首长笑起来,说:“是超了,可这是司务长拼拼凑凑,平时这儿减一点,那儿减一点,才捣鼓出的这么一桌,不算违规。” 司务长听到有人喊自己,点着脑袋地跑过来,喊冤道:“首长怎么把我说得跟黄世仁似的,我平时虽然抠,但我可从来没亏待过战士们。 关爷爷拿着拐棍敲了他们下:“看把你们吓得,今天不管怎么着,都是应该的!” 大家都爽朗地笑起来,司务长是新调过来的一位,之前没见过贺程程,指着她道:“这位是?” 老首长将贺程程往前面送了送,说:“你连她都不认识啊,这是我孙子的儿媳妇。” 贺程程:“……” 贺mama:“……” 关戎:笑笑笑笑。 司务长惊讶地看向站在老首长另外一边的年轻人:“您孙子也不过就二十出头吧,这么年轻就有媳妇了?” 老首长摇着头:“不是……” 司务长喘出口气,看来老首长还有其他孙子,就是嘛,他都三十好几了还没媳妇呢。 老首长说:“他俩是指腹为婚,我孙子两岁多就有媳妇了。” 划重点:两岁多就是人生赢家。司务长抹汗:“厉害了,厉害了。” 老首长继续说:“我孙子七岁的时候头一次见她,就主动拉她小手了。” 划重点:七岁多就牵过手。司务长再抹汗:“比不上,比不上。” 贺程程听得脸红耳朵烫,找了个借口去一边帮忙。 老首长只好扶着关戎,拿拐棍指了指:“小丫头脸皮薄,不好意思了。” 关戎正扭头去看她,这么冷的天,她执意穿了双面绒的长大衣,没有冬□□服臃肿的外形,居然衬得身材有点修长婀娜的意思。 老首长敲了他一下,说:“别看了,没做营长之前,不许祸害人家小姑娘。” 关戎委屈:“我怎么就祸害了?营长?你是不是不想早点抱孙子了?” 另一边,贺程程洗干净了手,正在士兵指导下揉面。贺爸爸早就不知道溜到哪里去抽烟了,贺mama泽刚刚给每个桌上添了自己带的菜。 她擦过手走过来,有点不太高兴地说:“关家又来了,每次都要败坏我女儿名声,你怎么不反驳呢?” 贺程程黑漆漆的眼睛盯了她一下,反问:“你既然听见了,怎么不反驳啊,我毕竟是个晚辈啊。” 贺mama咕哝着:“那我也是个晚辈呢,他又做过我领导。”叹声气:“官大一级压死人哦。” 母女两个苦中作乐地笑起来,贺mama只能把一切往好里想,说:“这样也好,有老首长做靠山,以后你毕业出来,路能好走点。” 贺程程小脸皱着,拿带面粉的手在她脸上划了道:“mama你怎么突然这么势利哦!” “这不是势利,这是正当防卫啊!谁让他们成天占我女儿便宜的,老说我女儿跟他家指腹为婚,多丢脸啊。” 贺程程愣了下,很丢脸吗?关戎听到,恐怕会不答应得跳起来哦。提起关戎,贺程程小声:“怎么好像关mama还没回来呢?” 贺mama迅速回头看了下,关首长正在一边跟人说话,关戎依旧跟着关老首长,其实刚刚老父子两个进来的时候,她就注意到这个问题了。 贺mama不知道该不该跟贺程程说实话:“mama偷偷告诉你,你别自己去问关戎啊。” 贺程程满脸不解,将耳朵凑近她嘴边:“知道了,是我们俩之间的小秘密!” 贺mama声音极低:“关首长要跟他太太离婚了。” 贺程程手里的面差点被她带地上,她赶紧把战场交给士兵,自己拽着mama去一边说话:“为什么呀?” 虽然从小,贺程程就很少见到关戎mama回来,但是她一直是以为关mama是因为工作繁忙才不回来的。 贺mama说:“人就是这样的,太久不见了,感情就会淡了。” 贺程程不敢相信:“那就不要太久不见啊,他mama不应该去国外工作的!” 贺mama给了她一个不成熟的埋怨:“等你再大一点就知道了,两个人再怎么相爱,也不能因此放弃自己的事业,爱情是很美好的一件东西,但它不能给你灵魂。” 爱情不能给人灵魂,难道事业就可以了吗?只是一点很小的牺牲,就可以换来跟丈夫儿子的团聚,为什么关mama就不能让步呢? 贺mama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事,说:“公主啊,你别总把视线放在关mama身上,你多看看关爸爸啊,你说他都换了多少家,有过多少调动了?” 贺程程眉心一下皱起来,军人的生活就是这样的,服从组织,服从上级,调动搬迁完全不可避免。 “难道要关mama每次调动都跟着吗,这不可能,女人不是男人的附属品,我们也是有自己的生活和追求的。况且随军很苦,有些人自己都不舍得老婆来军营。” 贺程程这回才算是彻底想通了,只是……她看了看人群里意气风发的关戎,他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很难想象他知道这件事后会有多难过。 贺mama说:“这么多年了,他们俩谁都不肯互相迁就,要不是军婚很难离,估计早就离了。所以我才不愿意你嫁给军人,军嫂不是那么好当的。” 四周很是嘈杂,电视里正播着“一年又一年”的春晚倒计时节目,士兵们人人都有事干,大声地谈论着今晚的节目单,来年的小梦想。 关戎也微笑着跟大家说着自己的打算:“我已经跟学校里的指导员说过了,我要去西藏,去雪域高原,在那里看雄鹰盘旋,九天蔚蓝。” 士兵们热情鼓掌,说:“好!可是那儿很苦啊!” 关戎说:“当兵的还怕什么苦啊,就怕不够苦!” 又是一阵鼓掌声和喊好声。 士兵们看见贺程程在听,起哄道:“那你不想你媳妇儿了?” 关戎回过头来,恰好与贺程程对视。两个人都觉得心悸万分,关戎深深看她,朝着她笑了一笑,举起手放在左胸的位置,说:“她永远装在这里。” “可你媳妇儿想你呢,怎么办?” 关戎却只有茫然,颓然地垂下了手。 一边的关首长这时候进来,在关戎背上扣了下,跟他说:“你跟我来。” 这一去就是好久,春晚踏着熟悉的旋律来了,贺程程依旧没看见关戎进来。 她趁人不注意,悄悄从座位上下来,跑到营房外面去找关戎。 他跟他爸爸就站在一边树下呢,她刚要走近就听一声清脆的响声划破长空—— 关戎的头偏向一边,半天都没回复过来。 关首长刚刚打了他一巴掌! 第44章 一刻钟前, 关戎被关首长拎到树底下教训。 “你在大家面前胡说什么呢?” 关戎一脸坦荡地看着他,说:“都是心里话, 怎么是胡说?” 关首长气得去点烟,打火机发出烦躁的啪嗒声:“幼稚。” 关戎看那团橘色的火焰,将他一张脸都染成红色,雪白的烟卷被点燃, 随着他的吸动,前端一点时不时点亮。 关戎深呼吸几口, 说:“我不是幼稚, 这是我很早以前就定下的志愿,你可以不赞同我的梦想, 但你不要轻易诋毁它。” 关首长说着就火大:“你到底有完没完, 张嘴闭嘴就是梦想, 你一定要在过年这天, 反反复复地跟我说这个?” 关戎低头看着足尖,说:“既然你这么不爱听, 那我就不说了吧。” 关首长刚刚叹出口气, 预备说些劝勉的话,又听到关戎说:“反正我已经决定了。” 关首长一口气憋得腮帮鼓起, 说:“你这个人, 就是理想主义,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改!你这样迟早要撞得头破血流!” 关戎说:“虽千万人吾往矣, 如果真是头破血流, 那也是我的事, ” 关首长气得抽烟都不管用,往地上一扔,拿脚踏了踏。 关首长说:“你这根本就是浪费天赋。” 关戎说:“当兵能有什么天赋,在这里也能当,在那里也能当。照你的话,去边疆的都是不顾天赋的傻子,你这顶帽子是不是扣得太大了?” 关首长咬了咬牙:“你别跟我玩文字游戏!” 关戎:“是你自己说的话有问题。我知道你已经为我的人生规划好线路,可是你的儿子并不想按部就班地依照那套标准来,他有自己的思想。” “你的思想根本不成熟!” “我说了,你别轻易诋毁它。” 关首长气得叉腰,来回踱了几步,说:“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铁了心地想要去那里,为什么一定要跟我唱反调。” 关戎说:“那儿需要我。” 关首长:“这儿也需要你啊!” 关戎平静看他:“那不如这样,你给个让我留下来的理由啊。” 关首长说:“理由太多,这儿是最适合你发展的地方,是最理智的道路,这儿也有你熟悉的一切,你心里在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