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
齐王这才回过神来,吩咐了那名侍女:“有什么事去找王妃,府中诸事都有王妃掌理。” 那侍女没有想来向来最为重视侧妃腹中孩儿的殿下,在侧妃发动之际,竟是连去望一眼都不愿意,一时无法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仍旧怔怔地站在原地。 “还不快去?!”见她呆呆地站着一动也不不动,齐王不悦地板起了脸,喝斥道。 那侍女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请罪,急急退了出去。 听闻柳侧妃提前发动时,凌玉正陪着齐王妃品茗,见齐王妃起身而去,想了想,到底抵不过心中好奇,遂跟了上去。 她记得上辈子映柳这一胎是龙凤双胎,其中的儿子后来更是被册立为太子,女儿据闻也是深受齐王宠爱,齐王对这个女儿的宠,更是远远超过了对儿子的疼爱。 屋内传出女子一阵又一阵的痛呼声,齐王妃皱眉问:“还要多久?” “回娘娘,离正式生产还早着呢!”自有了解情况的仆妇回话。 齐王妃微微颔首,对凌玉道:“既然如此,咱们便到偏厅处候着便是。” 凌玉讶然。 这齐王妃当真是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这妾室及其腹中孩儿的不以为然,甚至连表面功夫也懒得做,倒真让凌玉大开眼界,只是心里又有几分怜惜。 若是上辈子她也是这样的性子……那一辈子前程明显比这辈子光明,称帝之路亦更为顺畅的齐王,未必会有这辈子的耐心对她。 心里这般想着,她便忍不住劝道:“如今侧妃娘娘正值生产的紧要关头,娘娘不如在此安心等候着,若是有个什么事,也能抓抓主意,好教下人们心里有个章程不是?” 齐王妃似笑非笑地望了她一眼,片刻,并无不可地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便等着吧!” 立即便有伶俐的侍女搬了桌椅过来,侍候着两人在一旁等着。 屋内,映柳的痛呼声一下响似一下,渐渐地也变得频繁起来,可齐王妃恍若未闻,好整以暇地问:“我记得你有个儿子,最是聪明伶俐不过,却是不知如今几岁了?” “快六岁了,是个最淘气不过的性子,偏家中长辈又护得跟什么似的,愈发让他无法无天。娘娘不知,往日在家中他闯了多少祸。”提及儿子,凌玉便是一阵滔滔不绝。 偏齐王妃也没有打断她的话,神情认真地听着她提及儿子那些淘气事,见她话中虽带着抱怨,可神情却是再温柔不过,嘴角微微上扬,分明是欢喜得很。 她渐渐有几分怔忪。 这便是母子情深么?纵是隔着千万里,可只要提及那个人,心里便不由得一阵柔软,仿佛这天底下再没什么能及得上那小小的孩童。 凌玉察觉她的走神,想到她的无子,再听着屋内映柳生产的痛呼声,终于止了话。 “怎的不说了?后来呢?小石头做的坏事被他爹爹发觉没有?”齐王妃见她不再说,笑着追问。 “被发觉了,后来被他爹爹罚站了快半个时辰,只是还没有站够,便又被他祖母给抱了去。”凌玉勉强回答。 齐王妃微微笑了笑。 凌玉见她不知什么时候褪下了那层冷漠,又听着屋里头婴孩落地的啼哭声,一咬牙,硬着头皮道:“娘娘难不成便不曾想过诞下属于自己的孩儿,延续自己身上的血脉么?” 齐王妃脸上的笑容顿时便僵住了。 凌玉见状,连忙请罪:“是我唐突了,还请娘娘恕罪。” “你也只是问出无数人不解的话,何罪之有。”齐王妃平静地道了句,屋内便又是一阵婴孩的啼哭声,紧接着便听以稳婆在里头惊喜地叫了起来,“龙凤双胎,是龙凤双胎,当真是祥瑞啊!” “龙凤双胎?这柳侧妃果真是个有福气的。”齐王妃挑了挑眉,看着映柳身边的丫头婆子们欢天喜地,争先恐后地前去向齐王报喜,倒也不阻止。 是啊,倒真是个有福气的!凌主暗道。 前去报喜的丫头婆子们却没能见着正主,齐王早已经不在府里,一直强撑着身子等候他到来的映柳闻言,满是疲惫的脸上又添了几分根本掩饰不住的失望。 齐王妃动作僵硬地抱着那个小小的襁褓,不经意间睨到她的表情,习惯性地想要再刺她几句,可看到怀中那张红通通皱巴巴的小脸时,那些话又不禁咽了下去。 她把怀中的婴孩交还给奶嬷嬷,淡淡地道:“你也累了,先歇息一会吧!” “是,多谢娘娘!”映柳当下回神,轻声道。 她也不再多言,转身带着凌玉便离开了。 凌玉察觉她情绪有几分低落,不敢再打扰,连忙告辞回了自己暂住的屋里。 齐王妃定定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也不知过了多久,发出一阵低低的叹息。 孩子么?她轻轻抚着腹部,喃喃地道。 曾经,这里也曾孕育过一个孩子,一个来得突然,丝毫不受她期待的孩子。也许是感觉到她的嫌弃,那个孩子只在她肚子里呆了短短不过两个月便匆匆离开了。 她想,她根本不配当一个母亲,这天底下哪有会嫌弃自己亲生骨rou的母亲? 她露出一个充满苦涩的笑容。 “你这胆子可当真是大,竟敢当着王妃的面问她为何不生个自己的孩子!”凌玉回到自己屋里,当年齐王还在长洛城时便侍候过齐王妃的仆妇压低声音道。 凌玉不解:“嬷嬷此话是何意?为何不能当着王妃的面问这个问题?” “你不知道,当年齐王殿下初到长洛城不久,王妃便有了身孕,只是后来当时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一晚,王妃又气走了齐王殿下,不曾想当夜忽觉腹中疼痛,待大夫前来时,那孩子便也保不住了。” 那仆妇叹息着道:“王妃许是觉得孩子是因为自己的不懂事才会掉的,后来好长一段时间情绪都很是低落,便是对着齐王殿下也是不愿再多言。” “再后来齐王殿下便奉诏回京了,接下来之事我也就不清楚了。” 这些年她一直留在长洛城的齐王府,并没有跟着回到京城,故而并不清楚那对夫妇在京中的情况。 不过从这回他们返回长洛城后的种种相处来看,齐王殿下待王妃更添了耐心与包容,而王妃明显也成长了许多。 凌玉没有想到这当中竟有这样一段往事,一时暗悔,知道自己方才那番话必是勾起了齐王妃心中痛事。 齐王一直到夜里才回府,才一进府便听闻自己新得了一双儿女,一时大喜。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晏离等人亦是喜不自胜,连连道喜。 齐王哈哈大笑,这一双龙凤双胎的诞生,将他因为今日阵前承受的那番谩骂而带来的忿闷一扫而空。 “本王瞧瞧孩子们去!”他一拂袍角,大步流星地往后院而去。 到了映柳处,竟是意外地看到齐王妃也在里头,他脸上的笑容不知不觉地敛了几分,倒是映柳看到他的出现,眼中尽是惊喜。 “殿下!”她挣扎着想要下床行礼。 齐王见状连忙上前,轻轻按着她的肩膀:“你身子弱,不必多礼。” “殿下,你可曾见过咱们的孩子?”映柳压抑不住心中欢喜,迫不及待地问。 “还未曾去瞧过。”齐王柔声道,只是眼角余光在瞧见齐王妃的身影时又添了几分不自在。 齐王妃起身,淡淡地道:“我也该回去了。” 说完,朝着齐王福了福,也不等他反应,径自从他身侧走过。 齐王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拉住她,可手指在触及她的袖口一处时便又停了下来,缓缓地垂了下去。 当夜,她对着铜镜,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满头如瀑青丝,神情茫然,浑然不觉齐王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 “你在想什么?”齐王忽地开声问。 她回过神来,抬眸望了望镜中那人,并没法回答。 “假若当年你没有那般意气用事,如今咱们的孩子已经可以落地到处走了。”齐王脸色复杂,缓缓地又道。 齐王妃心口一痛,脸色渐渐发白却仍是紧紧地抿着双唇,一言不发。 齐王见状,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怜惜来,语气也添了几分掩饰不住的柔和。 “我知道,当年你一直抗拒这门亲事,可是为什么?我便当真那般不堪,不堪到夫妻这般多年,你始终不愿正眼瞧我?不愿为我孕育孩儿?” 见她一张俏脸愈发苍白,黑白分明的一双清澈水眸溢满了如同孩童一般的迷茫与不知所措,齐王心里又添了几分郁闷,久久等不到她的回答,终于叹了口气,起身道:“你既不愿说,我也不勉强,时辰不早了,早些安歇吧!” 知道她不喜欢自己留下过夜,而他今晚亦没有心情,只揉了揉额角,叹息着便要离开。 “你可记得段广林?”忽听身后的齐王妃问,他止步回身,满腹疑惑地反问,“段广林?是谁?” 齐王妃死死地盯着他,良久,似是嘲讽似是不甘地道:“是啊,你甚至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可他却因为你而死。” “曹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因为我而死?我连段广林是谁都不知道!”齐王恼道。 “段广林,乃是我娘生前替我选定的夫婿,只是两家来不及下定,我娘便病故了。” 齐王脸色一沉,凭谁听到自己夫人口中提及这样身份的男人,都不会还能心平气和。 “那与本王又有何干?难不成你还想说本王当年对你横刀夺爱?!” “不,你不必夺,你是何等身份,哪需要你亲自去争夺,自有人捧着送到你跟前。”齐王妃亦冷下了脸。 “简直不可理喻!!”齐王终于拂袖而去。 不可理喻么?看着他离去的身影,齐王妃嘲讽地勾了勾嘴角。 她可尝不知道自己是不可理喻,可岁月那般长,她若是事事明理,又如何能熬得过每个彻骨冰冷的夜晚? 父母早亡,爵位旁落,连早就有婚约的未来夫君,也因为自己而死。她想要,从来得不到;她不想要的,有人却逼着她要。 她轻轻地抚着镜中那张既年轻又苍老的脸,年轻的只是这一副皮囊,皮囊之下,却早就千疮百孔,不忍目睹。 “娘娘何苦又与殿下置气,那一位虽说生下了殿下的骨rou,但是殿下心里最重视的还是娘娘您。” “您瞧,这屋里哪一样不是殿下特意给娘娘寻来的?”贴身侍女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轻声劝道。 齐王妃沉默,看着屋内每一个精致的摆设,恍然发觉,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屋里已经置下那人如此多的东西了么?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人已经如此不惧她的冷脸了? 围困长洛城多日,可对方却始终紧闭城门不予理会,赵赟心里不可谓不憋闷。 终于,在这一日,齐王亲自领兵应战,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赵赟一声冷笑,策马上前。 “朕还以为你当真要当一辈子缩头乌龟了呢,没想到倒还有几分血性。” 齐王亦是一声冷笑:“你这鸠占鹊巢来历不明之徒都敢现于人前,本王堂堂赵氏皇室血脉,又有何不敢!” 赵赟勃然大怒,齐王这番话,正正戳中了他心底最为隐痛之处,当下再不多话,驱动战马便朝着对方杀了过去。 城外战况激烈,凌玉却有几分心神不宁,想要着人去探探程绍禟可曾前来,但满府都是齐王之人,她又着实不敢轻举妄动。 终于,在看到唐晋源身影时,她连忙追了上去,左右看看无人,拉着他到了一处隐蔽之处,压低声音问:“外头战事如何?你程大哥可曾来?” 唐晋源脸色有几分迟疑,好一会才摇头道:“我不知。” 紧接着,他的脸色又有几分迟疑:“嫂子是打算跟着朝廷大军回京么?” “若是可以的话,我当然希望如此。” 唐晋源又是一阵沉默:“嫂子,听我一句,留在长洛城,比你回京更安全。” “为何?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你觉得此番朝廷军必然会战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