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大奶奶拍他:“快说,别卖关子了。” 大老爷喜笑颜开:“这次我到汴梁,正好穆家大老爷回汴梁述职,穆大老爷想让他家长子到我家家学念书,我已经应下,穆家小少爷下月就到临安。” 令窈摔了手里茶杯,惊恐万分:“伯父,你说谁要来我们家?” 大老爷:“穆府嫡长孙。” 令窈再也听不见周围任何声音,整个人呆若木鸡。 已经晚了一年,她以为他不会再来。 她以为世事有了变化,她这世不必再遇见他。 令窈过去三年心头卸下的石头此刻又重新垒起来,一块又一块,快要将她压死。 大奶奶出声问:“卿卿,你面色怎地这般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令窈站起来就往外跑。 大奶奶连忙吩咐人跟上去伺候。 正厅偏禺,来迟的郑嘉和推着轮椅缓缓退出去。 刚下过一场雨,廊下皆是泥泞湿润。令窈已经跑远,郑嘉和停下来,眉头紧锁,清俊面庞神情无奈:“难怪年初穆家送礼替她庆生,原来是为了这个。” 飞南听不懂,不敢说话。 四下无人,郑嘉和低声问:“这几年大老爷送往穆家的回帖,不是全被截下了吗?” 飞南:“确实是截下了,穆家送拜帖来,回帖都是由少爷您仿写大老爷的笔迹回信,绝无差漏。” 郑嘉和坐在轮椅上,屋檐垂落的细雨滴落他手心,喃喃自语:“去年一整年穆家都没有再递拜帖来,我还以为,依穆家的处事,不会再送人入郑府念书。” 飞南大着胆子问:“其实我早就想问了,少爷为何要阻止穆家小公子来我们郑府念书?是怕穆家嫡长孙的气焰盖过我们家小郡主吗?若是为这个,大可不必忧心,全天下没有人能制住小郡主,纵是天王老子来了,她也不会怕。” 郑嘉和薄薄的唇长吁一口气,许久,他口吻苦涩:“你不懂。” 飞南歪着脖子问:“少爷告诉我,我不就懂了吗?” 郑嘉和没再开口。 至四月下旬,穆家随侍队伍浩浩荡荡,比原定日子提前半月到临安。 郑府举家相迎。 只除了一人。 碧纱馆。 鬓鸦数数:“第两百零三遍叹气。”她看向令窈:“不就是来个穆家嫡长孙吗,郡主连太子殿下都不放在眼里,作甚在意一个穆家嫡长孙?” 令窈气鼓鼓:“谁在意他!他死了我都不会多看他一眼。” 第42章 临安城门口,热闹非凡。 围观的人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此番盛景, 也就只有去年皇帝赏赐令窈生辰礼的阵仗可比。 自从郑大老爷得了穆大老爷的准话, 欣喜雀跃,本来打算隐瞒, 没忍住,与同僚聊话时提了一嘴, 不久后整个临安城全都知道,穆家的嫡长孙即将到郑家家学念书。 “真是那个幽州穆家吗?” “除了他家,谁家还有这般气派?” “看来郑家总算熬出头了, 能攀上他家, 不比家中出十个郡主还要得意?” 众人皆知, 皇权虽重, 然而受制于各大世家。 世家以穆家为首, 百年前孟家做皇帝时, 他家便是权臣之家, 即便如今改朝换代, 他家地位依旧固若金汤。 有人笑道:“听说这位穆家小少爷在幽州时, 人称鬼见愁, 同郑家小郡主有的一比。” “欸,郑家小郡主临安城一霸的位子是不是得拱手让人了?” “那可未必,一个皇家贵女, 一个权臣之子, 两虎相争, 谁胜谁败,还真说不好。” “郑家迎一尊佛供着还不够,又迎一尊,看来以后临安城更热闹咯。” 众人议论纷纷,郑家大老爷无意听到几句,心中滋味复杂,想要说几句,抿抿嘴又将话咽回去。 懒得跟他们计较。 他就是想攀穆家怎么了。天底下谁家不想同穆家有往来? 有志者事竟成,能攀上穆家,是他的本事。 正午当头,穆家的随从队伍一分为二,先行一队开路。穆家侍从报信:“公子已至三里之外的凉亭,稍后便到。” 郑大老爷命人打赏,唤来管家,问:“卿卿怎么还不来?她虽是郡主,但客人自远方来,她身为主人家,总该出府迎接。” 管家面色为难,说:“四姑娘说,她身体不适,就不来了。” 郑大老爷皱眉。 管家立刻说:“老夫人托我带话给老爷,说是家中贵客虽好,但到底是外人,不及四姑娘是至亲。” 郑大老爷看向不远处停着的四角鎏金大马车。老夫人就在马车里休憩。 为了彰显郑家对穆家的重视,老夫人也来了。本不用来,是他到跟前请,老夫人便应下了。郑大老爷心中有愧,不敢再多做要求。 不多时,人群一阵耸动,“来了。” 郑大老爷伸长脖子朝前看。 浩浩荡荡的车马队伍朝城门口而来,气势磅礴,两列穆家侍从腰间带刀,肃杀冷寒。最前方一个红袍少年,扬鞭驭马,漂亮俊朗的面庞,满透春风得意,尤其是一双眼睛,黑曜石似的,又亮又闪。 见者无不惊艳。 郑大老爷愣愣地看了会,下意识回眸扫视自家几个侄子。 他们郑家虽不及穆家百年富贵,但养出来的公子们,论相貌论气质,各有春秋,并不比穆家嫡长孙逊色。 郑大老爷心中宽慰,回过神,穆家小少爷已到跟前。 “辰良见过姨父。”少年谦和有礼,热情四溢。 郑大老爷受宠若惊,扶起抬手作揖的穆辰良,笑容满面:“都是自家人,何必客气。” 穆辰良抬眸,视线滑至郑大老爷身后的人。 一眼看过去,全是陌生脸孔。 郑大老爷嘘寒问暖:“从幽州至临安,路途遥远,辛苦——”不知该称呼什么才好。 穆辰良:“姨父唤我二小郎就好,我虽是父亲唯一的儿子,但在我出生之前,家中有过一个早夭的哥哥,算起来我排第二。” 为显亲近,郑大老爷吩咐管家:“记得叮嘱下面的人,往后这便是府里的二少爷了。” 城门口拥挤,郑家举家迎客,时刻谨记礼数,再如何热情,也得回了府再献殷勤。郑大老爷不愿在外久呆,没说几句话,牵了马来,骑马回程。 郑家的队伍加上穆家的队伍齐发并进,整个临安城的人都盯着马背上的红袍少年。万众瞩目的穆家嫡长孙,比传闻中更要矜贵英俊,虽年轻面庞略显青涩,但却丝毫不减英姿勃发之态。 从前那些世家子弟算什么,这才是名副其实的贵公子。 众人目光几乎将穆辰良看穿,穆辰良自己浑然不觉。他高骑马背,星眸朗目,眸底皆是期盼。 方才匆匆一瞥,来不及看清楚。郑家的几位姑娘坐在马车里,此刻就在他身后不远处。 她肯定也来接他了,只可惜要回到郑府才能见礼。 待会见面,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认出他? 穆辰良悄悄往后快速探一眼,身后盛载郑家姑娘们的马车帷帘露出一条缝,有人也在看他。 帷帘后,郑家几个姊妹挤作一团,纷纷往外窥,郑令清猛地喊:“不好,他发现了!” 几个人立即坐回去。 唯一没有凑热闹的郑令佳无奈道:“他又不是洪水猛兽,瞧你们一个个惊的,若要看,大大方方掀了帷帘看便是,无需偷偷摸摸。” 郑令清红着脸说:“阿姊,他可是穆辰良,不是随便什么小少爷。”她趴回帷帘边,从缝隙看出去,穆辰良没再回头,骑马缓行,目不斜视。 “我前阵子听别人说,穆家少爷凶得很,谁都不敢惹他。”郑令玉轻掰郑令清的肩膀,“五meimei,这话好像还是你说的?” 郑令清:“我让我娘打听的消息,并不一定是真的。”她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副小像,闷闷不乐:“这也是我娘让人买回来的。” 众人凑过去看。 画上一个少年郎,写着穆辰良三字,相貌却不符合。 郑令佳笑道:“他若是知道自己被画成这样,定要找画师算账。” 郑令玉和郑令婉凑过去看,笑出声。郑令婉拿了画像在手边,道:“其实画中人也不差,只是难以与真正的穆少爷比肩。” 郑令清难掩激动:“本来我以为画里的人已经算是貌若潘安,谁想,他本人生得更俊。”她停顿半刻,认真思忖,为难:“家中几位哥哥仪表堂堂,再加一位穆少爷,一时间我竟无法比较谁更英俊。” 郑令佳提醒:“若论相貌,孟先生更胜一筹。” 郑令清嘟嚷:“孟先生不算是我们家里的人,更何况孟先生虽有副好相貌,但就是生得太好了,看得人不敢近身。” 郑令婉点头道:“还是二哥哥更平易近人。” 郑令清不服气:“二哥哥虽平易近人,但他身体不好,到底不如我的三哥哥英气逼人。” 郑令玉怜惜无人提郑嘉木,轻声说:“四哥哥性子开朗纯善,也很好。” 几个人各执一词,郑令清较真,让郑令佳评选:“阿姊,你评评,我们谁说的更对?” 郑令佳笑道:“这话你别问我,卿卿一向挑剔,若是她说好,那才是真的好,你去问她。” 郑令清这才想起令窈,被新客的到来冲昏头,差点忘了令窈:“四jiejie好大的架子,连祖母都出府迎接,她竟不来。” 郑令佳听不得郑令清说令窈坏话:“卿卿不来,情理之中。按礼数,该是穆少爷向卿卿问安,穆少爷再金贵,也比不得我们卿卿郡主之尊。” 郑令清小声腹诽:“那可未必。我们能容她作威作福,穆少爷可没那脾性惯着她。你且等着看,四jiejie定要在穆公子那栽跟头的。” 郑令佳只当没听到。 又过半个时辰,车马驶入郑府。郑家开了大门,将穆辰良从正门迎进去,繁文缛节之后,大老爷坐定正堂,心里松口气。 还好前两年为迎卿卿回府扩修了宅子,要不然穆家队伍这么多人,他郑家还真装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