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我知道,这段时间事情太多,我也不想的,明明之前都没有发觉,明明都已经离开了,只是医生那一句话,报告上的一行字,我却突然好像感受过他的存在一样。”钟翘的声音很轻很轻,她看着戚承,泪眼婆娑,鼻翼煽动,却又努力咧着嘴,笑的并不好看:“我是不是很矫情?” 戚承起身,用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吻上她的眼睛,尝到眼角的咸湿。 “孩子还会有的,你好好的养身体。” 她的眼泪像是流进了他的心里,像是被加热了的柠檬汁,又烫又酸。 钟翘闭上眼,不想看见他伤感的表情,也不想看见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映出的那个憔悴难看的自己。 “悄悄,辞职吧,你太累了,辞职好好休息吧。”戚承动了动双唇,一直不敢说出口的话却比脑中的想法先一步脱口而出。 他安慰着自己,这事或许也是一个契机,可以让她安心跟着自己出国。 钟翘掀开眼帘,抽出被他紧握的手,将他推开:“说什么呢你。” 戚承的眼底一片柔光,双眼明亮,他单膝着地,蹲在病床边,重新握住她的手,用掌心包裹住那只微凉的手背,语调轻柔又动听:“辞职吧,这份工作太累了,你不必如此努力,你还有我。” 钟翘的眼眸一动不动,仔细打量着他的表情,确定他并不是在开玩笑,也不像是一时兴起才说的话,反问道:“辞职?然后呢?” “我们可以一起出国,我们去英国,我读研只需要一年,你不是一直想去旅游吗?正好你可以出去转转,好好休息。”话一开头,剩下的那些说起来就都顺畅许多。 “去英国?我们的经济来源呢?找你大名鼎鼎的父亲要吗?”她的话像是卡着嗓子眼儿说出来的,尖锐又刻薄。 戚承顿了顿,抿着唇,又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你知道了,早就知道了对吗?” “我不该知道吗?” “我知道我不该瞒着你,但你不也没跟我提起过家里的事情吗?”大概是她的语气太让人不舒服,戚承的姿态也不自觉的强硬了起来。 钟翘怒极反笑:“所以你现在是在跟我翻旧账吗?” “我只是在阐述事实。”戚承将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开,盯着病床边放着的药盒,像是一个跟大人僵持犯倔的小孩。 “是,如果你的父亲不是戚尉光,如果你父亲的学弟不是林兴华,我的确不介意你告不告诉我这件事!” 隔壁床传来不满的嘟囔声,钟翘偏头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气,用尽量平和的语调继续说道,“但是!你明明跟林副总熟识,也明知道我是他的直系下属,却不提醒我这件事情,这难道不过分吗?” “就算知道你开始觉得没有关系,但元旦之后呢!我不是没跟你说过林副总对我的态度怪怪的吧,你有那么多机会告诉我原因,却都没有说!” “戚承,我是一个正常生存在社会中的成年人,我的领导对我的态度和看法非常重要!” 她一口气把一直憋在心里的话干脆一股脑的吐了出来。 戚承是真的没想到那一层关系,他低着头,用低如蚊讷的声音道歉:“对不起,我没考虑那么多,悄悄你别生气了。” 他重新看向她,用带着讨好的姿态劝说着她:“我们一起出国好不好,我自己存了点钱,你也有积蓄,只不过是一年,我们可以养活自己的。” “然后回国再让你爸给我们安排工作是吗?”钟翘觉得他想法真的很简单,简单到让她一猜就中。 戚承被她这话一堵,笑的有些僵:“这样不好吗?肯定会比你现在的工作很好,也更轻松。” “不好!非常不好!戚承,我从来没有阻止过你读研,你想在b大读,想出国读,都没有关系,我觉得很好,但我也希望你不要过多干涉我的选择。”钟翘干脆扭过头不去看看,态度十分坚决。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但我也是为了我们的未来啊。”戚承有些着急。 钟翘背对着他,声音也有些发闷:“你是为了你自以为的未来,根本没考虑过我的意愿,你不觉得你很自私吗?” 戚承的眼眶睁大,不可置信的盯着她的背影,站了起来,盯着她的发顶,双手死死攥成拳:“我自私吗?我不觉得,我只是想要你在我身边,想要更多的安全感罢了。” “你真的有想过要跟我在一起吗?没有吧,你只是跟我玩玩,等新鲜感过了后,再找个条件合适的人结婚吧。” 他越说越离谱,听得钟翘眉心都皱成一团,转过身来看着他:“你在胡说什么?” “我说错了吗?我是你的男朋友,但是你流产后陪在你身边的却是另外一个男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掉的是他的孩子呢。” 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彻底烧光了他的理智,所有的话在唇齿的张合间直接蹦出,没有思考,没有逻辑。 “够了。”钟翘冷声打断他的话,相比他胸膛剧烈起伏的样子,她反倒冷静的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你走吧,我要休息了。”她露出疲惫的神态,重新靠回到枕头上。 戚承还想说什么,目光落在与她手背上白色的纱布和胶条,仿佛才想起来眼前的人今天都经历了什么。 “你好好睡一觉,我明天早上再来看你。”戚承的目光闪躲,明知道她不会看自己,却还是害怕对上她的双眼。 “不用了,我们都冷静一下吧。” “你什么意思?”戚承的心在发颤,他隐约猜到她的想法。 “分开一段时间吧,对大家都好。” 第76章 不笑 孙一军下楼后没有马上离开, 而是在楼下跟值夜的保安一起抽了跟烟,聊了一会儿天。 也正是这样,才让他看到了那个一阵风似的从楼里跑出来的戚承。 “诶, 那个不是你刚刚带来的小伙子嘛?”保安指着那个已经跑远了个黑色身影问他。 孙一军刚才就觉得眼熟, 听保安一说,立马就跟了出去, 然后看见戚承拦车的侧影。 还来不及上前问话,眨眼间戚承就已经坐上出租远去。 他不清楚戚承这是出去干嘛, 想到还在楼上的钟翘, 他脚步一转, 回到了病房。 “戚承是去买什么东西吗?”他推开门,见钟翘没睡,轻声的问道。 钟翘看着去而复返的孙一军,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没回去吗?” “在楼下和保安闲聊了一会儿,看见戚承跑了出去。”他注意到她脸上泛着光亮的湿痕,心下了然,也没打算再问什么。 把靠墙放置的折叠床打开, 孙一军直接躺了上去,把外套盖在身上,小声的说了一句:“等你空了请我吃饭啊, 要吃特别贵的那种,不好吃没关系。” 钟翘听见这话,噗嗤笑出了声,心情仿佛也愉悦了几分, 开玩笑的问道:“要不要打开大众点评,价格从高到低排列,让你选一个。” 孙一军朝天躺着,将隔壁枕在脑后,声音听上去美滋滋的:“这办法好,也不用选了,就排第一家那个。” 话音刚落,隔壁床的病人不耐烦的喊了一句:“叨叨叨个没完了!” 孙一军和钟翘顿时都哑了声,然后小声的道了歉。 孙一军冲她撇撇嘴,做了一个晚安的口型,钟翘吐了吐舌头,将尖尖的下巴缩进被子里,闭上了眼。 戚承一回到宿舍就后悔了,可看了眼时间,又担心她会不会已经休息了,也不敢再回去。 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带着特意绕路去买的明火粥赶去医院。却不想因为粥铺人多耽搁太久赶上了早高峰,到了医院又迟迟找不到车位,等停好车后,粥也凉人,人也不见了。 他站在空着的病床前,连忙问着隔壁床的病人。 “人家小夫妻俩一早就出院啦。” 戚承呆呆的站在床尾,面色比医院的墙壁还要白,他走出病房,随手把粥扔进垃圾桶里。 他像是从太平间里飘出的游魂,在医院里漫无目的走来走去,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想要干什么。 医院大楼外人来人往,交谈声、急救车的警铃声、哭声此起彼伏,可像是有个玻璃罩盖在他头顶,隔绝了这一切,只有一个女人的声音不停的在他耳边重复着几个字—— 人家小夫妻俩 人家小夫妻俩 戚承很想笑,也的确笑了,咧开嘴,笑出了声,笑出了泪花。 不知不觉走到回到了住院部的楼下,昨天保安还是昨天值夜的那个。一侧有个小门,门口白色的灯箱上贴着红色的小卖部三个字。仰头用手腕擦掉眼尾的湿意,走了进去。 “给我那一包烟。” 站在柜台后面的老板正忙着帮其他客人拿东西,头也没回的抬手朝门外一指。 “买烟去医院外面那家,我们这里不让卖。” 戚承注意到收银台边一包拆开的烟:“把这包卖我吧。” 老板转过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又注意到这个年纪看起来不大的男孩眼尾发红,想当然的以为他大约是为了家里生病的亲人伤心,叹了一口气,把烟递给他。 “这包烟二十,我抽了几根了,你给我十块就好,微/信扫这个码。”老板用指尖点了点贴在收银机前面的绿色的二维码。 戚承打开手机扫了扫,输完支付密码就拿着东西离开,身后老板的手机响起支付提示消息。 “收到支付款项20元。” “诶!小伙子!你等等!”老板不过是扭个头算钱的工夫,就看见他已经一脚跨出小店的门槛。 戚承顿足,缓缓回过身。 老板扬了扬手里蓝色的打火机:“你没有打火机吧?” ** 戚承给钟翘打了一个电话,电话没有接通,提示对方已经关机。他靠着车门站着,从裤兜里掏出刚刚买的烟。 仔细回想了一下昨天晚上孙一军给保安分烟的动作,他好像曲起手指,弹了弹烟盒的底部。 戚承看着手里的硬壳烟,敛起眉心,顶了顶腮帮,从牙缝里蹦出了一句脏话来。 “真特么的疯了。” 他将车开回了公寓,在单元楼底下转了一圈又一圈,他在找孙一军的车,他害怕打开门看见自己不愿看见的场面。 在楼下磨蹭到了日头西斜,他才终于抬脚上楼,看着玄关地毯上摆放整齐的拖鞋,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刚刚在楼下的担忧是多么的可笑又可怜。 显然是他想多了,她根本就没有回来过,这里和他前几天离开时一样,没有一点人气。 他又给她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通了,过了就很久才被接了起来。 “喂?” 她的声音又冰又冷,像是山间的冰棱,直直的掉下来,往他的头顶上砸。 “悄悄,你怎么不回家?” 他不敢问她什么时候出院的,也不敢问她为什么出院了不告诉他,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慌乱,她又变成了抓不住的风,他看不见,摸不到。 一声轻轻的叹息沿着电波从话筒里传过来, “戚承,我说过了,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 戚承甚至可以想象钟翘在说这话的样子,她揉了揉额角,闭上眼,再睁开。 “你要和我分手吗?”戚承的手在抖,于是手机也跟着抖动起来,收进话筒的声音好像也跟着一起发颤。 “我不知道。”钟翘的声音很冷静,她不想骗他,也不想敷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