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苦战

    “不拍就不拍了”，赵自强猜到了对方的来意。这种时候放弃拍摄，只可能为了保护自己。由此可见，那位派了一位八段棋手过来的周一翁，心里还是有分寸的，似乎也没什么恶意。他简单和薛舞解释了两句，让小姑娘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脸颊微红的轻声道歉。赵自强看误会解开，这才看向了范东升和周哲远，“我们准备开始吧，什么规则？”

    “快棋吧”，说到围棋，周哲远的话多了些，“你明天还有比赛，我不能占你太多时间和精力。如果你不介意，我们下十五秒超快棋。这样可以在一个小时左右结束，如何？”

    “可以”，赵自强点头，放下了第一颗棋子。

    “请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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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十五秒超快棋，是下棋双方从第一步落子开始，每个人每一步都只有十五秒思考时间的快速对弈。这种形式极其考验棋手对定式、盘面走势的把握，和对围棋的感觉。周哲远选超快棋，节约时间只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也是希望赵自强能认识到自己的缺点。只有那样，才能让这个围棋天才不至于太过膨胀，才能激励他真的去向着那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目标冲击。

    然而，在赵自强这边，对超快棋的判断却和周哲远不太一样。十五秒不长，但是已经足够他计算局部优劣。在他看来，如果下慢棋，给对方一个职业八段足够的思考时间，他真有可能输棋。但是如果下超快棋的话，他反而因为计算速度的原因有了更大的优势。毕竟，正常人下超快棋是在跟着感觉落子，而他，可是经过计算之后的落子。

    所以，与周哲远预期赵自强可能会很快出现失误不同，这盘棋的开局阶段，两个人都走的有模有样。周哲远依靠自己的实力基本做到了正常发挥，而赵自强则并没有太受时间影响。两人你来我往，下的有声有色。

    哎，能赢么？

    薛舞在一旁干看干着急，她看不懂，只得用口型问蔡轩。

    我怎么知道？

    蔡轩也很无奈。他已经很努力的在学棋了，但是对赵自强这种级别的高手，还是完全跟不上思路。而且，今天只是一场非正式的对弈，他们连裁判都没有，又哪里去找两个职业棋手讲棋？就算身旁有个许甜甜，但是观棋不语，她想说，也没有条件啊。

    许甜甜倒是注意到了两人的焦灼，她想了几秒钟，掏出手机，调出灵信，打开自己的二维码。薛舞和蔡轩看到了她的动作，皆是眼前一亮。两人先后扫了许甜甜的二维码，建了个三人群。群一建好，薛舞就迫不及待的开始问。

    “怎么样啊，小强能撑住么？”

    “局势不太好，不过小强……赵自强一直都是后半段发力的选手，所以还可以期待……”

    许甜甜的话说的很委婉，但基本客观。虽然赵自强现在盘面劣势，虽然她总觉得赵自强的棋力也只有五段、六段的样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这个小狂人，总有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信心。

    和围观的蔡轩、薛舞等人不同，赵自强能感觉到对手的实力。那是一种绵软而坚韧，几乎不和自己正面对战，但是却坚定的一步步把自己拉入泥沼的打法。在这种打法下，他的进攻常常无功而返，他的防御很多时候起到的作用也有限。在算无可算的前半盘，周哲远让他认识到了大局观的重要性。这位棋手的落子往往意图深远，落一望四，甚至落一望六、望八都有。这样的长远布局和通盘意识，让他的局部算力无法完全发挥。赵自强在下了十几手之后，就敏锐的意识到了一件事。这盘棋，在没有进入他的绝对计算手数之前，唯一的获胜可能，就是坚守。

    然后，等到某一个时刻，露出自己的獠牙，翻盘。

    赵自强下的不轻松，可对周哲远来说，这盘棋也让他眼界大开。他来之前和陈环打过电话，对方重点提醒了他，赵自强算力惊人，一定小心。他觉得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真的开战之后，他却认识到了自己的轻敌。除了开局的几步，俩人走的还能在棋谱和记忆中找到类似棋型，之后，赵自强的走法就开始和周哲远对围棋的认知越偏越远。更关键的是，他下棋的思考时间很短，几乎从不长考。比起耳熟能详的棋谱和记忆中的上百次对战，周哲远觉得，这个少年下棋的速度和镇定，更像一台高性能的电脑。

    时间在一秒一秒流逝，茶几上的塑料棋布上也渐渐摆了小半棋子。总体略看的话，周哲远大概有四五十目的领先。要在平常，这种数量的领先，如果劣势的一方不出奇招，基本是没有翻盘的可能的。

    许甜甜毕竟也是围棋高手，形势还是看得懂的。她跟随着双方的落子在群里解说，语言简短干练，局势判断也基本准确。而听她讲棋的两位，薛舞和蔡轩可就有些不淡定了。

    “所以说小强输定了？”

    薛舞问这句话的时候直勾勾的看着许甜甜，眼神里有些微的慌张。那个战无不胜的小天才，这就要输棋了？

    “应该也不至于吧……”

    蔡轩继续在群里打字，“小强一直都是后半场选手，之前和陈环下，落后二十多目吧，不也追回来了？这次虽然落后的多，但是应该还是有希望的。”

    “也不尽然……”

    许甜甜一边看棋，一边答复两位好奇宝宝的问题，“官子阶段虽然能够追回劣势甚至翻盘，但那是建立在前期没有出现根本性差距的前提下的。现在小强盘面落后四五十目，对围起来说这已经是非常大的差距了，就算他官子阶段算力惊人，一子不失，估计也很难挖出超过二十目的优势了。”

    “那怎么办？”

    薛舞飞快的打字，“可是我听他们说，小强上次和陈环六段下棋，也是在后半盘追回来的啊……”

    “那盘棋的具体情况我不了解。不过从现在的盘面看，赵自强应该很难追回来了。不过，这是十五秒超快棋，双方都有可能下出俗手甚至无理手。如果周哲远出现失误的话，赵自强不是没有机会。”

    虽然和赵自强接触的时间不长，但是许甜甜心里也不太希望他输棋。所以，她也在从各方面勋在赵自强获胜的可能。

    对于场外观战人们的状态，赵自强并没有关注太多。他现在的所有注意力，都在棋盘上。正如许甜甜所说，在前一百手的落子中，他落后的有些多了。虽然已经尽力计算，但是无法全局计算的缺点在周哲远这样水平的棋手面前暴露无遗。赵自强能算出一个局部的最优解，但是局部的最优解并不一定是全盘的最优解。周哲远来之前显然研究过他，走棋非常注重布局和大局，局部厮杀都在尽量拖延。这种走法，限制了他在快棋规则下的算力优势，暴露了他的棋感不足的缺点。

    “围棋不是单纯的胜负游戏……”

    少见的，在对局的时候，周哲远开口说话了，“更多的，则是考量一个人的布局和谋划。布局、中盘和官子，三个阶段彼此相连。每一步棋，都要知道它的作用，在大局中的位置。如果仅仅是追求局部战斗优势，是很有可能因小失大的……”

    “……”

    听到周哲远说话，几个人都有些惊讶，不约而同的看向赵自强。赵自强并不受影响。他落下一子，笑了笑。

    “等赢了我，再说吧。”

    “好。”

    周哲远点点头，应了一手。他确实研究过赵自强，特别是和陈环，那位在赵自强对局历史上最强的对手，进行了深入的沟通和交流。陈环给他的信息很多，也很关键。据他判断，赵自强会从大概一百四五十手开始，进入强势期。如果想要赢，就必须在一百三十手之前积累足够的优势。周哲远听进去了这个建议，也切实的贯彻执行了他自己的想法。现在，盘面落子一百一十余手，他的优势巨大。再下二十手，他有信心把差距拉大到对方无力翻盘的程度。

    棋局还在继续，房间的气氛却变的有些焦虑和沉重。薛舞和蔡轩担心赵自强，许甜甜也有些顾虑。唯有那位范东升范院长优哉游哉。他这次来本来就是来牵线的，自己的棋力也一般，虽然在很认真的看棋，但是心思却不在棋上。他现在盘算的是，能不能完成周一翁老师的嘱托。

    “……恩？”

    正在想着自己的事情，范东升却突然听到了周哲远的声音。他看向这位江南道有名的职业高手，发现他难得的皱起了眉毛，并且一手握拳，托住了下巴。

    这是他遇到难题时候的表现。

    难道赵自强下出了什么奇招？

    范东升下意识的看向棋盘，赵自强的黑棋局势仍然落后，并没有特别明显的变化。那么，是什么让周哲远陷入了困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