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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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穆被阻在门外, 立于道旁,看见萧永嘉的身影渐渐出现在了视线里, 疾步迎上,口称岳母,向她见礼。 萧永嘉停步,点了点头, 道了句“你随我来”。 她行至江畔一亭前,停下,注视了李穆片刻, 缓缓地道:“我知你来意。阿弥回来几日了,我瞧得出来,对你也很是想念……” 洛神被带走的这几日, 李穆白日忙碌,被事占去了注意力,无暇多想,入夜独卧, 枕畔少了一人, 惟其食髓知味,方知相思之苦。 闭目, 眼前全是她一颦一笑, 声声娇语,肌肤香暖, 又想离别前那一刻, 她胳膊死死抱住自己腰身, 仰脸含泪说不愿走的孩子气举动,更是放她不下。 明日便要上路,实是想她,虽明知自己不受欢迎,今夜却还是忍不住驾舟而来。 李穆目露微微激动之色,待开口,萧永嘉却又道:“她父亲告知了我将她带回的缘故。道你野心勃勃,天生反骨。倘若人人似你,国无宁日。” “我问你,他可有半句的不实之言?” 李穆目中那缕旎色消逝了。 沉默了片刻,道:“李穆亦愿作太平子,但中原陷落,胡獠逞凶,北伐荡寇,不死不休。如此乱世,非霹雳手段,不能成事。若叫岳母失望,李穆之罪。” 萧永嘉慢慢地点了点头。 “我原本还盼着是她父亲是多心。如此看来,是真的了……” 她望着李穆,眼中渐渐地露出一丝伤感之色。 “这个天下,无人能救。我萧家人不行,门阀士族,亦是不行。我的夫君,从前倒是试过。你别看他如今畏首畏尾,惹人厌憎,他年轻时,无论胆魄气势,抑或上马打仗,并不比你逊色多少,更有世家为盾。” “但他如此一个人,也输了。” “李穆,我知你是个有本事的人,也敬你英雄气魄。但我不信,凭你一人,能起死人而rou白骨。更何况,你今日之路,注定是条不归之路。” “我生于皇家,长于宫廷,见多了皇室门阀、门阀之间为利争斗,不择手段,丑态毕露,乃至彼此仇敌。但若有人想要取而代之,或是一枝独秀,他们便又群起攻之。高峤当年之败,便是败于此。你所面对,更是峻山巨海,想靠一己克服,难如登天。便是高峤容你,旁的门阀世家,也不会不动。哪怕他们之前狗咬狗,也定会联手一道对付你的。你便是三头六臂,通天之力,又如何和天下作对?” “义成刺史一职,倘若来自陛下指使,我可代你前去拒之。陛下眼高手低,懦弱无能,无人比我更清楚了。早年便有寒门能臣,因陛下野心而丧命,做了替死之鬼。今日你又何必重蹈覆辙?” “倘若此行,乃你自己所求,我更望你慎重。以你之雄杰,便是不做高氏女婿,地位扶摇,也是指日可待,何必要为无望之事胼胝劬劳,虚耗岁月?” 她顿了一顿,凝视着李穆,加重了语气。 “李穆,我对你很是欣赏,你帮过我,我也很是感激。但身为母亲,我不希望阿弥终身系于一个注定颠沛,乃至奔赴绝路的英雄身上。望你体谅。” “倘若你重新考虑,我今夜就让阿弥随你回。我亦可向你保证,往后,再不会发生如此之事。否则,今夜就算叫你们见面了,也不过是徒增阿弥困扰,又何必多此一举?” “如何?” 萧永嘉说完了。 李穆一直没有开口,身影灰暗,和身后泛着江雾的漆黑江面,宛若化为一体。 沉默了良久,他说:“是李穆孟浪了,先前未曾为阿弥考虑这些。日后,李穆若是有命留下,能偿生平所愿,阿弥但凡有需,必无不应。” 他向萧永嘉长揖为礼,直起身,目光最后望了一眼不远之外那座夜色掩映下的她所居的豪庭,转身去了。 他的步伐起先凝滞而缓慢,渐渐转疾,越行越快,终于消失在了去往渡口的栈道尽头。 …… 洛神无意从一打杂侍女口中得知消息,胡乱裹衣从屋里跑出,狂奔到了渡口前。 扁舟已去,渡口寂寂,只剩暗波涌动,江雾淼淼。 她在江畔,猝然停下了脚步。 阿菊气喘吁吁地追上,往她肩上加衣,担心她又伤心落泪,慌忙搂住她,哄着回来之时,意外见她并未落泪,竟猛地转身。 肩上衣裳,随了她的动作,滑落在地。 等阿菊反应过来,她人已疾走出去了十来步远。 洛神双手紧紧握拳,一口气来到母亲屋前,连门也未叩,在门外几个仆妇吃惊的注目之下,抬手便推,一脚跨了进去。 父母都在。 萧永嘉正坐于灯下,一手扶额,眉头紧蹙,宛若陷入心事。 高峤在旁,双目落于她侧影之上,渐渐亦是神思恍惚,忽听门口传来“咣当”一声,转头,见竟是女儿闯入了,面庞潮红,双目圆睁,怒气冲天的模样,不禁一惊,唤了声“阿弥”。 “阿耶!阿娘!李穆今夜来过?他来,必是寻我!你们为何不让他见我?” 高峤一怔,看着眼角通红的女儿,下意识地还想隐瞒,慌忙道:“阿弥,你莫听人胡言乱语……” “阿耶!你还骗我!你当我还是三岁孩童?” 洛神大怒,再次忍不住了。 “当初是你将我嫁入李家!如今你不由分说,将我带回!带回也就罢了,李穆今夜来此看我,为何不让我见?他是我夫君!” 她的目光扫过面前的父母。 “我自己有脚!我这就回去!” 她掉头,转身就跑。 高峤慌忙追。 “阿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