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他说了一句话。只有最后几个字令她印象深刻。他说：“求亲一事，望你以后莫在提起。”

    接着她便出了高上玉霄王府，微尘对她此刻的心情感同身受。这个不善言辞的微尘上仙鼓起勇气求亲被青离拒绝之后，心里虽然难受得厉害，但并没有任何想去纠缠的意思。她只是安静的走出王府，坐上白泽回宫之前突然间想去看一看她喜欢的人的未婚妻。

    在青丘她见到了那只小狐狸，小狐狸法力不够，不能长时间化做人形。她名唤风珈是一个蛾眉皓齿柳夭桃艳，目若秋水盈盈身着白衣的小姑娘。她俏生生站在树下，歪着头好奇地看着微尘与白泽，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

    临走时她割下了自己的一缕头发，让微尘上仙带给青离。

    微尘越来越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她似乎与她融为一体。她的每个心情，她都感同身受。就像此时将自己关在大殿里痛苦的挣扎，那蔓延了满殿的血雾都是从她体内散发出来的。微尘随她着一起痛极，便也忍不住用蛇尾紧紧缠住殿内巨大的柱子。所有一切仿似昨日重现。

    她被困在自己的绝境里重温微尘上仙的过往，或者亦是她自己的过往。

    凄厉的啸声透过玲珑宝塔，声声直抵心脏。塔剧烈的晃动，万丈光芒势不可挡从玲珑宝塔的每一个缝隙射出。耀眼的光芒凄厉的啸声让塔外的陆压心神不宁，他所有招式在一瞬间收得干干净净，目光追着那座落在角落剧烈晃动的光芒万丈的塔。有锋利的剑刃穿膛而过，喷涌而出的血溅满他自己一身。

    整个东海一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目光聚集在插入陆压胸膛的那柄利刃。锋利的剑刃上沾满红色的血液，一滳一滳顺着剑锋滴在海水里。陆压吐出一大口鲜血，手腕翻转以混沌撑地。他眸子越发清亮，脸上已是布满血污。

    “呵呵。”他站直身体，勾起唇角目光如炬，轻声冷笑，抬手拭掉唇边血渍。他发狠道：“那你们都给她陪葬吧！”

    毫不犹豫拔出体内的剑，再一次血喷溅而出。他体力本已接近极限，此时又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力量涌入体内。身体里破的那个大洞连同微尘渐渐平息下去的啸声而渐渐空洞，痛已不痛，麻木到只有一个想法杀尽这些卑伪的神仙为她报仇。桀骜的笑声回荡在已经被成血染成的东海里，这一次天地将为他而变色。

    玲珑宝塔的震动震碎了青离的幻境，他站在一片沙漠的洪荒中央，眼睁睁看着大片大片的天空在眼前坠落，脚下的沙漠亦分崩离析寸寸碎成片。他茫然四顾待一切平静消散时，终于看到了微尘。

    满目苍白的微尘，站在诛仙台上的微尘，对他漠视的微尘，和她求亲的微尘。

    她站在那里没有丝毫犹豫回头，毫不犹豫的纵身而下。

    青离从来没有这么心慌过，他竟是随着她一起跳了下去。

    一瞬间清醒，睁开眼睛哪里有什么洪荒诛仙台，身边躺着的正是微尘。

    “微尘，醒醒。”他抱起她，轻轻摇动着她的身体。

    微尘在他的呼唤下也慢慢睁开眼睛，她目光清澈直直看着焦急的青离。这模样这模样分明就是女娲后人微尘上仙才有的。果然她道：“青离帝君，一别千年之久，你可还无恙？”

    青离慢慢松开手，勾唇无奈一笑。“不好。”

    微尘挑眉亦是勾了勾唇角，“青离帝君退后几步可好？”

    青离大概明白微尘的意思，他退后几步，只是目光一直跟随着她。她额间那朵彼岸花在她苏醒时已经消失，除去一身狼狈的血渍她看起来并无不妥。听得低低的咒语在她口中浮现，手中女娲剑亦拿在手里。长空一跃长剑直指长空，刺眼的凌厉的剑光将她笼罩其中。青离看着此时的她觉得有莫大的悲伤。

    她大喊一声：“破！”可收伏所有妖魔的玲珑宝塔应声而碎，无数的碎片四分五裂。将包括陆压在内的所有人一并震出去极远，还有一些更是当场殒命。

    她踏着万丈光芒一步一血印走到陆压面前，倾身扶起遍体鳞伤的陆压，接过他手中混沌。“陆压我们回去吧！”

    “呵呵。”陆压站直身体笑道：“小微尘，你醒了？”

    微尘点点头，转身目光落在身后与她一同出来的青离，他站在她几步之外看着她。微尘想了想，这模样应该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的表情吧！虽然眸子看着你，却疏离得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青离帝君。”她说：“保重。”

    转身扶陆压时，他却不动。微尘疑惑地看着他，“怎么啦？”

    “我师兄来了。”陆压笑道：“倒是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我师兄，这都是你的功劳呀！小微尘。”

    “你们走罢。”青离道：“我来拦住我父神。”说罢他已经转身，血红的海水分道两边，他踏着满地尸体一步一个血印步伐坚定地朝海面走去。

    外面陆压笼罩在东海上方的结界早就在微尘破塔而出的那一瞬间碎裂，几丈高的海水翻滚咆哮着灌入人间，这一次再也没有神下来救他们，尸横遍野沉沉浮浮在血色的海水里。

    这一场杀戮因谁而起又会因谁而结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切终究会记在微尘头上。

    她与陆压跟在青离身后亦出了东海。

    在东海上空，早就有人有等在那里，所见之人一头白发在阳光下闪着朦胧的光，容貌却是十分年轻，他双手负在身后长身而玉，目光一直温和悲悯看着朝他而来的青离三人。

    “参见父神！”从来没有下过跪的青离屈膝跪在他脚下，他俯身轻抚青离头顶，那模样倒是向看一个年幼无知的孩子，眸子慈爱中带着浅浅的责备。

    随后而至的陆压亦带着桀骜的浅笑，眸子亮晶晶地看着他。“翎栖师兄，好久不见。”

    他浅笑道：“许久未见，小师弟还是一如往日。”他目光上下打量了陆压一眼取笑道：“一如往日顽劣。”随后目光一转又落在微尘身上，笑容不减。“这便是师妹唯一存于世间的后人吗？”

    微尘目光一直落在跪在他脚下的青离，见他问道自己这才抬眸与他对视。“我已经入魔。”随后又问道：“为何不让青离帝君起来？”

    翎栖笑道：“做错了事，自然需要受惩罚。神与人都是一样的。”他顿了顿看着微尘又说了一句：“魔亦是。”

    陆压将微尘拦在身后，笑道：“翎栖师兄，你若要动手可要想清楚了。”他虽笑着语气里却带着凌厉，眸子亦是冰冷。

    “小师弟。”翎栖垂眸轻笑。“你不应该忘记我们神族存在的意义的，神与魔誓不为立。”

    “这一切皆因我而起，若父神责怪，青离愿以身受罚。”青离起身拦在翎栖身前，垂眉低目，代表他身份的紫色袍子腹部裂了一道口子，那里被自己的血染脏。

    翎栖盯着他受伤的腹部，伸出手掌覆在那里，顿时青离便感觉到那道伤口正在极速的愈合，伤口全部愈合之后，疼痛也一并消失。

    “你若愿意为陆压治好身上的伤，我愿意再跳一次诛仙台。”微尘无畏地与翎栖对视，她其实自己身上也受伤不轻。“我以我女娲一族名誉起誓。”那么年轻干净的一张脸庞，其实不该被卷入这样的纷争中来的。

    青离蓦地转身，这一次震惊痛苦毫不掩饰的浮现在他脸上。“微尘不可。”

    而陆压只是拉住她的手，闻言犹自大笑道：“小微尘，我又死不了，何需你用性命来换我？”

    翎栖也笑道：“他受伤太重，一时半会恐怕也治不好。况且我也治不了他。”

    “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他儿子。”陆压先一步说道。“翎栖师兄，师父在世时你们两个师兄还有师姐一直都让着我，这一次能不能也让让我？”

    “小师弟你应该明白此时不比当年。”翎栖道。

    “父神，我愿替她接受惩罚。你可不可以放过她？”

    “青离即便你替她接受惩罚依然改变不了她是魔的事实。”

    “我不需要你们救。”微尘突然道：“我本来就没有罪，为何要你们救？”她看着青离与翎栖道：“我心中并无恶火，为何不能容于五界？”她指着浮现在海灭上凡人的尸体对翎栖道：“你明明可以救他们的，为何还要眼睁睁看着他们枉死？我为神时，并无做恶，为人时亦无愧对天地，为魔时心亦纯净。而你们所谓的神仙在做什么？”

    “我为神，诸位逼我跳了诛仙台;我为人，天庭不问青红皂白便降天谴;我为魔，你们集结数万天兵天将追杀我？”她一字一顿道：“这是为什么？逼我伤我杀我，为什么？”

    陆压一直紧紧拉着她的手，青离站在她对面，这好像就像他们最初的立场。她一直孤立无援的与他站在对立面。

    “我无意与天争，亦无意祸害苍生，但若天要诛我，那我即便永远消失在洪荒，亦要反了这天。”声声句句冷酷凌厉，直达天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