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这段历史若不是听翎栖亲自说，恐怕其他人来告诉微尘，她所仰慕敬爱的师父是一个半神半魔，微尘一定会不顾一切，拼死与之一战也要杀死他，而现在说这话的是翎栖，青离的父神，她们祖先女娲的师兄。微尘想不到他会有说谎的理由。 两人走了很久，断断续续翎栖说了一些微尘不曾了解的关于他们那个远古的历史。撕开沉封了许久的尘埃，微尘似乎看到了那时年少的陆压如现在一般桀骜。 “我就送你到这里吧！”翎栖停下脚步，唇角含笑淡然地看着微尘。白发长袍，悠然随意。这才是神应该有的样子，而微尘难过的是，在青离还没有遇到她时，本来也是这样子的。 微尘站在原地目送他离云，大约走了五六步，翎栖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树隙间的阳光撒在他发间，泛起淡淡的金色，整个人空灵得不真实。含眉浅笑，温暖轻柔如春风的声音说的应该是时间最慈悲的话，然而他波澜不惊说的却是世间最恶的话。 “微尘，你既然已经入魔。那便安心做一个魔罢了，不要在想着什么苍生天下。随着罗候遇神杀神，佛阻杀佛。做一个魔应该做的事，世间万物不过蝼蚁，生死皆由你一念之间。”他眉眼舒展，“而我定当袖手旁观。” 微尘一愣，默然看着翎栖忽远忽近的身影慢慢淡去，直至最后消失。 远处白泽狂奔而来，“我下去了多久？”她如是问道。 “两个时辰。”白泽上下打道微尘，见她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翎栖神君呢？微尘上仙？” 微尘没有回答他，而是蓦然前行。脚下软软的落叶提示着她，她还在这处原始森林，而短短两个时辰她所认知的世界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来魔也可以渡尽诸生。 身后她走过的地方，苍翠的大树纷纷伸展肢体，褪去树形，慢慢睁开眼睛，一只只兽形或行走，或卧或盘旋一一浮现。不过片刻整个森林响起了百兽的长啸怒吼，枝头的树叶也幻化成一只只小鸟，所有的一切在微尘走过时苏醒。 “我突然想起，我曾经是去过洪荒的。”白泽震惊地跟在微尘后面，他看到她长长的裙裾划过脚下的枯叶，划过刚刚长出来的嫩绿的小草，有蝴蝶绕着她的裙摆飞舞。微尘像什么都没有发现一般，依然淡漠至无情的声音响起。“我曾经去过洪荒寻找陆压，但是为什么我会忘了洪荒的路？”声音慢慢破碎，“我知道，大约是我师父抹掉了我的那一段记忆吧！”细碎晶莹的眼泪如上好的珍珠一串串落下。“他也不想我去找他吗？” “他们一个个的为什么都要躲着不愿意见我？”微尘额间彼岸花初现，而更令她痛苦的则是锁骨处，那一朵鲜红如血的彼岸花，微尘感觉到那朵浮于皮肤底下的彼岸花，已经溶于她血rou，在她体内生了根。她自说自话，始终不停的行走。 白泽担心的跟在她身后，而不久之后脸色大变。原本恢复生机的森林突然瞬间安静，白泽惊恐地看向四周那些怒吼咆哮的野兽已经躺在地上，气息全无，而那些参天大树则纷纷枯萎。纷纷扬扬的落叶，像对这场死亡的一场最盛大的祭奠。所有一切都无声无息，生或者死，皆在微尘的一念之间。 “微尘上仙。”白泽惊恐大叫，伸长手臂希望可以抓住微尘，然而只抓住了她的一片衣角。 就在这片森林死亡时，白泽看到微尘已经变成了人身蛇尾的模样，额间的黑色彼岸花，以及身上围绕着的黑色煞气，还有周围生灵死后的怨气皆化作丝丝缕缕黑雾被微尘吸入体内。 她身影消失之前，白泽隐隐约约听到一句。“众生生死皆在一念之间吗？地狱才是入口吗？那便将这里变做地狱罢了。” 白泽不知道微尘凭空消失去了哪里，而微尘慢慢睁开眼睛，入眼之处是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洪荒。 她眸子里只余平静到冷酷的光。 陆压最终还是没能将风珈送回青丘，他将风珈送回民间她的那个家之后。便离去，任由风珈如何哭泣，挣扎。陆压头也不回的离开，这是他对风珈的最后一次仁慈。 返身回了桃花谷，桃花谷外有一个人等在那里。 罗候。 罗候一身黑衣端坐在莲台，唇红齿白温良无害的少年模样，一见陆压他坐直了身体。笑眯眯地看着他，“陆压你怎么才回来？我等你很久了。” 陆压挑眉不解，似笑非笑地看着罗候。什么时候他这么听话呢？竟然没有直接破开结界进去。 “何事？”陆无忧桀骜一笑，眉目一转。“莫非你有什么好消息告诉我？” “什么好消息？我替你杀了青丘帝姬风珈算不算？” 陆压眉目一冷，刹那间冰雪又消融。笑容再次回到他脸上，他倒是忘了若风珈真的死了，他一定第一时间会知道。打开结界踏进桃花谷，罗睺也跟在他身后。 “先跟你说好了，罗睺我欠风珈。这一世我定当护她，你最好不要招惹她。” 罗睺只是呵呵一笑，也不在意陆压言语中的威胁之意，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聊天。说得陆压烦了，停下脚步直瞪着他。“有事说事，没事滚回去，陆爷今儿个没心情和你掰扯。” 罗睺对陆压永远好脾气，他嬉皮笑脸的从莲座上跳下来，站在陆压面前。拦住他的去路，“陆压，那我就直说了。”陆压不发一语看着他。“那个你把狐羽给我吧。” “那个么小东西，你要去干什么？”陆压皱眉不悦，“今儿个我正想吃狐狸rou，你若想吃便留下，不想吃麻溜滚。别吓到我桃花谷里的人。” “不是，你听我听。”罗睺淟着脸，缠着陆压。“那狐羽身世很可怜的......”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陆压打断。“你说这话，真可笑。” 罗睺摸摸鼻子，说完自己都觉得可笑，想他堂堂魔族魔祖，杀过的人妖鬼神无数，这突然的发起慈悲确实挺恐怖的。“那我就实话实说吧。”罗睺神色一凛，“我曾经答应过狐羽，只要他归附于我。在他未报完仇之前，我要保他不死。” “说吧，以你的实力为什么会看上一只小小的狐狸，你到底有什么阴谋。”陆压干脆不走了，双手环胸，倚着桃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桃树上的桃花纷纷扬扬飘落在他们两人身上。 “这个说来话长。”罗睺挠挠头不好意思看着陆压，一双漆黑的眸子看起来纯洁无暇。陆压忍不住吐槽，大爷的这个大魔头，竟然看起来像个单纯的少年。一定是自己眼瞎了。 他不忍再刺激自己的心脏，将头偏向一边，避开他的眼睛。恶声恶气道：“那就长话短说，短话不说。” “那我没话说。”罗睺闭嘴，乖乖看着陆压。 “给你给你给你。”陆压一把推开罗睺，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罗睺，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还是忍不住咆哮。“罗睺，你大爷以后不要在我面前露出那副恶心的样子。” 罗睺不气，他微微一笑，又露出那副人畜无害的表情。“你是说这样吗？” “该死。”陆压快步走到放置狐羽的木屋里，撤了结界，拎起半死不活的狐羽丢在罗睺身上。“赶紧给我滚。” 罗睺一把接过狐羽，随手就丢在莲座上。又笑眯眯地靠近陆压，“最近都没有你家小微尘的下落，她哪里去啦？” “你走不走？”陆压斜着眼，看着罗睺，看来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罗睺也是一个识趣的主，在陆压反悔之前拎着狐羽离开。只是还没有到谷口，就被陆压追了上来。寻思着要几下才能撞开这个结界，后来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还是不要惹怒陆压的好。他转过身笑眯眯地看着陆压。 “还有啥事？” “去人间替我保护风珈。”陆压抱着一坛酒倚坐在桃树枝桠上。“就人间这短短一世。” 罗睺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人间不过短短一弹指。左右他现在也没事，去人间走遭也没什么。 陆压一直看着他离开，独自一人饮着坛里的好酒。凉风慢慢吹动着他的衣衫，又有大片大片的桃花落下，整个桃花谷沉寂在一片花海里。陆压目光落在虚处，活了这么久，竟然有某种孤独感慢来慢强烈。 熠彤站在桃树下，仰头望着陆压。“陆压道君，您今晚想吃什么？”熠彤前辈子是人，即使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小小的桃花妖，却依然改不了做人的习惯。 “多谢，不用。”陆压轻笑道：“以后都不用做我的饭了。”他本来就不需要吃什么东西。跳下树，衣衫翻飞，他稳稳落在熠彤面前。扬了扬手里的酒，“谢谢你酿的酒。”说罢越过她进了桃林。 熠彤抿抿唇，看着陆压渐渐隐入桃林的身影，失落的垂下肩膀。 其实她知道自己不应该有妄想的。 (亦渔：微尘可以和陆压在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