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总所周知,茶楼酒肆打探消息最方便。他们怕是吃饭是假,来寻人是真。 抱着不得罪的态度,掌柜的把最近出现的来寻人的人,大概都说了一下。 其实大多数都是寻子寻女,但八成人都找不到。 “难道就没人向你打听两个月前,有一队说着京腔的人打这路过的事?”傅杳道。 “这个嘛……”掌柜的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没有。我记得当时那两位京中贵女还曾慕名来我们酒楼吃过饭,但是那日之后,后面就再没人来打听了。” 县城就这么点大,经过的商人虽然多,但是那两位贵女却让她记忆犹新。虽然她们都戴着帷帽,但是她们身边丫头的衣着都比得上县里的富家小姐。 再加上他们那些护卫都一口的京腔,她在敬酒的时候,也曾打听过,似乎是某个大官家的千金,回扬州探亲。至于为什么只有两位贵女而无长辈,她就没有多问了。 “是吗?”三娘坐在那,脸色还是僵僵的,看不出表情,但语气却很落寞。 这时,酒楼外面又有动静。 大郎扭头一看,见是两个人扛着一个喝醉的人走了进来。 “江掌柜,你家大郎又喝多了,如烟姑娘让我们把人给你送来。” 掌柜的对傅杳告了声罪,皱着眉头让那两人帮忙送去后院,别影响客人用餐。 在这档口,那位喝醉的大郎却突然发起了酒疯,骂道:“我不走!你是不是想我走了,然后继续和客人调情?” 这突如其来的话,让掌柜的脸色一变,强忍着情绪,亲自押着儿子往后院去,“你喝多了,快去醒酒。” “我说了我不去!”喝醉酒的人哪知道轻重,一推就把掌柜的给推倒在了地上,偏偏他还半点都没觉得自己不对,“今天又有人骂我是婊1子养的,哈,早知道就应该让我娘死的时候带着我一起了,何必让你在这里假惺惺的当好人。” 一阵又一阵的难堪让掌柜的脸都扭曲了,她站了起来,对那两人道:“我们一起把他送去后院。” “好好。” “你家大郎多喝了,就会发酒疯,江掌柜你别吃心。” 这样可有可无的安慰并没有让掌柜的好受一些,在她给那两人打赏了一些大钱后,又收拾了一下自己,摆正了笑脸,回到了大堂。 “让你们见笑了。”她将耳边垂下的头发撩起,这神态确实有一抹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风情。再加上她自己也才三四十岁,正是成熟的时候,会被男客喜欢,也实属正常。 傅杳将茶盏放下,道:“我的菜大概还有多久上?” 掌柜的像是得到喘息一口的机会般,当即道:“这我先去后厨看看,诸位先喝茶。”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大郎愤愤道:“刚刚那个人真不是东西,怎么能这样对自己的娘。” 他的话并没有得到另外两人的赞同,对面的三娘显然心不在焉,而观主又端起了茶盏…… “观主……”大郎软绵绵地唤道,想让她帮忙出气的意味十分明显。 “大郎,”傅杳道,“你有没有读过书?” “没……” “那好,我今天就教你一句话。将来会写的时候,把它挂在墙头。” “嗯!” “关我屁事,关你屁事。记住这句话,相信你将来能省掉很多事。” 正说着,后厨伙计已经端着第一道菜过来了。接着,掌柜的和一胖的一看就知道是厨子的男子也端着菜过来了。 一共是四道菜,一道汤。菜是水煮rou片、盘龙茄子、松鼠鱼和一道红白相间的不知名的菜。汤则是简单的豆腐汤。 “客人,暂时就只能做出这么些了。”厨子从这些客人的装扮中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道。 “已经可以了。”傅杳从三娘手里接过筷子,慢慢品尝了起来。 不得不承认,这几道菜的味道确实不错。 水煮rou片口感十分的柔嫩,在咀嚼时,又不失rou的弹性;松鼠鱼脆香甜鲜,那酱汁配rou,十分勾人食欲。 盘龙茄子的味道又比前面两道更有风味一些,里面的rou大概不是猪rou,饱满的rou汁浸透了茄身,一口咬下,万分满足。 而让傅杳感到最惊喜的还是最后这道红白菜。先入口,味道清香,口感爽脆,滋味却是不同前面的厚重,完全是一种清新的酸甜咸口感。 “原来是西瓜皮。”傅杳吃后,突然感叹道,“难为你了。” 厨子憨憨一笑,“后厨的食材没了,我瞥见旁边还有个打算晚上吃的西瓜,就挖空了瓜瓤,用瓜皮炒了个菜。” “食材不分贵贱,这四道菜有浓有厚,难得你有如此心思。”傅杳道,“这样说来,我倒是更想尝尝你的拿手好菜了。” “这没问题,明天客人你们要是过来,我就提前给你们准备着。”厨子虽然每天都给人夸手艺好,但是这种夸赞,又怎么可能听的腻呢。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傅要在酒楼三人惊愕地视线中,把四菜一汤全都扫荡完毕后,赊账离开了酒楼。 而作为抵押,她将一枚玉佩押在了酒楼。 一直到客人离开,掌柜的才拿着那玉佩翻来覆去地看。 旁边厨子有些不安,他不认识货,但能感觉这玉很好,“这东西怕是价值不菲。” “嗯。”掌柜的是个玲珑人,她想了想,把玉佩挂在了腰上。 “你怎么还自己戴上了?”厨子道。 “我自己买不起,难道还不能借人家的戴一戴?”掌柜的如此道,但真正的原因她没告诉丈夫。 这位客人特地问了有没有人来询问京中的贵女,最后又抛出价值远远超过饭钱的玉佩给她。 她琢磨着,这位客人怕是故意这样的。 这玉佩她先戴着,万一到时候有人真的寻人…… “这么贵的东西,我这不是怕你弄丢了或者被偷了吗?”厨子道,“算了,你喜欢就行。回头我也去帮你买一块。” 听丈夫这么说,掌柜的先是一喜,旋即又道:“还是别了,买这些花里胡哨的有什么用。大郎参考也要不少银子打点,这是大事。等以后大郎有出息了,你再给我买。” 第8章 不提杨氏夫妻感情如何好,傅杳这边约好了次日要来,第二日便没有食言。 依旧是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杨厨子捧着热腾腾的砂锅放到了她的面前,道:“这便是我最拿手的一道菜了。” 配合着掌柜的揭盖,热气腾腾的香气弥漫开来,一碗红亮亮、油汪汪的红烧rou出现在众人眼前。 单单是看这品相,就已经不俗。 傅杳轻嗅了一口,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入嘴中,细细品尝起来。好一会儿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后,她才道:“我记得扬州城的泰安酒家,招牌菜之一就是红烧五花。我在你这道菜里,竟然吃到了一丝他们当家大厨的味道。真是怀念啊,我已经许久没尝到了这么美妙的滋味了。” 这话让杨厨子脸上的期盼变成了震动,“客人您原来也尝过赵瑞安大厨的手艺?实不相瞒,我曾在泰安酒家当过十年的学徒,当时的掌厨正是赵大厨,不过在我当学徒的第三年,他人就去世了。” 他也只有幸在干活到深夜的时候,品尝过一次赵大厨为他做的红烧rou。 那个味道美妙到让他久久难以忘怀,以至于后来所有的心思都花在这一道菜上。这也是为什么他最拿手的只有这一道菜的缘故。 现在距离赵大厨去世差不多过去了将近二十年,没想到他会在多年以后,听一位客人说从他的手艺里品尝到了赵大厨的味道。 这句话,是他整个厨艺生涯里最高的评价。 傅杳听着他激动的语气,知道他是误会了。 泰安酒家,传承百年,主要靠两位赵大厨。 第一位赵瑞安,奠定了泰安酒家的基础,甚至给淮扬菜特色定下了基调。毕竟赵瑞安时代的食客,都只认最正宗的淮扬菜,只在泰安酒家。 至于第二位,算一算年纪,现在大概还在赵家后院,为复兴泰安酒家练习炒锅吧。 没了赵瑞安的泰安酒家,现在泯然众矣。 “曾路过扬州吃过几回。”傅杳也不多做解释,继续品尝起这碗红烧rou来。 饭毕,她也没付账,继续用玉佩顶账,直接带着人就走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傅杳隔三差五的都会到酒楼来打牙祭。她也不挑,杨厨子做什么,她就吃什么。 渐渐地,杨氏夫妇也都习惯了这个半夜出没的客人。每次她来,都会提前准备好香茶来招待她。 与此同时,何木匠夫妻已经将道观的主观给修缮完毕。当然,这虽然称之为主观,但实际上空间并不大,进门就是三清像,周围一圈点蜡烛的地方,其他就没了。 主观修好,其余最基本的设施,比如伙房、厢房、客房、院墙等也需要一一修缮。 “让何木匠先盖伙房。”傅杳吩咐道。 三娘应是,大郎却有些好奇:“我们观里都没人,为什么要先盖这个。” “因为你家观主我很穷,又不能一直吃霸王餐,只能我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咯。” “您很穷?”这点大郎不敢苟同。很穷的人,能刚刚拿出一缸白银来?他可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银子,就是其中一锭都没见过。 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一样,傅杳黑了脸道:“那银子是我问我们邻居借的,还有门口那个鼎也是。” “我们还有邻居?”这回另外两人都看向了傅杳,他们可再没见过之外的人。 “对,是个特别特别小气的吝啬鬼,碰他一文钱都跟你急的那种。”傅杳显然不想多谈他,“总而言之,你们回头想办法搞点银子。” 三娘大郎:“……” “以,您的能耐,赚钱不是,轻而易举?”三娘不解道。 大郎跟着点头,“就是就是。” 傅杳语气变得沉痛起来,“没想到认识这么久,你们竟然还这么不了解我。我怎么可能因为钱财外物,而抛弃我做人的原则。不要说现在,就是以后,未来,我都不可能用我是法术去换取那肮脏的金钱。” “……”虽然这话听上去很义正言辞,但他们怎么就觉得很没说服力呢? 不过几日后,道观三清像前,还是多了个功德箱。同时,道观门口,方二家的三个女儿在那摆了个香烛摊。卖香烛的收入,道观得一成。 这些都是三娘的办法。傅杳知道后,大大夸奖了三娘一番,并答应给她一个小奖励。 不过三娘却有别的想法:“观主,若是给您,赚很多钱,我能复活吗?” 这是个意料之外,但又在清理之中的要求。傅杳有些玩味道:“大郎都能重新回到人世,你自然也能。不过要给我赚钱,会很困难。你确定以这个位交易?” 没想到请求能被接受,三娘神色难得激动起来,“我确定!”她无比确定! 虽然死亡是以另外一种形式活着,但她仍旧无比怀念阳光和雨露,怀念那些鲜活的时光。 “好。”傅杳点头,“那我祝你一切顺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