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怎么回事?”那位黄统领冷笑一声,“傅大人和前朝的人有牵连,你说是怎么回事?” 说着,他已经拎着刀带人走了,身后傅家人谁都没敢去拦。 次日,国公爷醒后知道这事,气得大骂儿子,“那是你亲弟弟,他怎么可能会做谋逆的事?你们这些个当哥哥的,不说跟着去监狱,哪怕帮着去打点一下也行,至少他在里面能少吃些苦头。” “爹,”世子沉吟着开头,“这事儿子昨天想了一晚上,恐怕没这么简单。老四在外面和谁有过走动,我们谁又能真正的知道呢?之前陛下就突然当廷训斥了老四,现在又是督查司的人半夜上门来带人。老四若是真的做出什么事来,那我们傅家可就真的完了。” “对啊。”另外两个兄弟这会儿也跟着老大站一条线上,“这老四做了什么,我们都是无辜的啊,我们不能让圣人把火烧到我们头上。” “你们……”国公爷瞪着儿子们,正要骂他们,这时世子突然又道:“爹,如果我们都被牵连的话,国公府的这块牌匾肯定也会保不住。” 因为这句,国公爷所有的言语全都被卡在了嗓子眼。 见父亲不说话,傅三忙趁热打铁道:“对啊爹。我们这些人被牵连了我没什么关系,但是这爵位是太爷爷拿血换来的,我们如果丢了,这回头哪有脸去见他老人家。而且老四也真的是,他入朝为官这么多年,有很多事都不给家里通气,一切都自己做决定。这些也就算了,就连提携自家人都不愿意帮。我是他哥,他要是肯帮忙,我现在说不定也是个大官了。他就是看不得其他人好,现在好了,还要牵连到我们。” “你胡说八道什么!”国公爷抓着茶杯朝着他砸了去,“你给我滚出去!” “爹……” “都给我滚!”国公爷冷声道。 世子三人见说不动爹,他们只好先退了出去。 见三个儿子都离开后,国公爷有些颓废地坐在了椅子上。他只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突突地跳,像是随时会爆开一般。 他抬头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突然长长叹了口气。 …… 傅侍郎被关进诏狱之后,没有人来问他话,他像是被遗忘了一般,时而有人走过,但却都不是来提他出去问审的。同样的,他想问狱卒,得到的也是无视。 在进诏狱的第一天,他以为家人能进来。但是第一天第二天都过去了,他却始终没有见到家人的影子,隐隐的,他也感到事情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别的他都不担心,他只担心府里的女儿,希望她没有被吓到。 第三天,他的监狱门前,终于来了一个人看他。 “爹?”父亲会来,傅侍郎不算太意外。毕竟父亲虽然没有实权,但资历摆在那里,如果他去求陛下,陛下一般都会给他一分颜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以为父亲是来给他外界的消息的。 然而苍老了许多的国公爷却是看着这个最优秀的儿子,道:“我把家分了。” 傅侍郎万万没想到,等了三天等来的却是这句。 为什么要分家? 无非是担心他牵连到了家族,所以才想在判决没出来之前,先把他给踢出去。 傅侍郎看着面前的父亲,他握着狱门的手紧了又紧,最后还是勉强问道:“父亲可有打听到我究竟是犯了什么事?” 国公爷道:“黄统领不是说你了你同前朝的人有勾连?” 听到这话,哪怕傅侍郎能理解父亲舍弃他一个保住全族的想法,但此时他也忍不住涌起满满的失望。 只因为黄统领的一句话,都没去调查,就先朝廷一步定了他的罪,然后放弃了他。 他若是真的犯了不可饶恕之罪,被放弃他绝无怨言。可现在事态都没有清楚,身边的亲人却急着和他撇清关系,这让他感受到的只有寒心。 “爹,”傅侍郎突然明白了,“在您的心里,定国公这爵位是不是比我这个儿子还要重要些?” 国公爷避开了他的目光,道:“这事是我对不起你。原本属于你的那份家产,为以防万一,我先分给了你几个哥哥。日后你若是有机会出去,到时候东西再还给你。”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傅侍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在他还未出这些事之前,府里的所有大小事都是他出面维护着。而现在他出了事,家族却是在第一时间舍弃他。 这不得不说,有些讽刺。 “爹,以后无论我发生了什么,替我照顾好九娘。她已经没有娘了,很可能会再失去我这个爹,到时候她能依靠的就只有您这个爷爷了。”傅侍郎郑重地托付道,“这是儿子唯一求您的一件事。” 家产他可以分文不要,他只要他的女儿平安无事。 见儿子没有怨言,国公爷心里亏欠,应道:“好,我会好好照顾她的。将来再给她找个好人家,你就放心吧。” 诏狱不能久呆,父子俩把该说的都说了,国公爷就被请离了这里。 傅侍郎站在栅栏后,许久才重新坐回了草堆上。 太多的不公,只能自己慢慢去抚平。 他现在,就是希望自己能活着回去见到女儿。她还那么小,没有了他可怎么办。 靠在草堆上,本来这么热的天应该会热,但是诏狱在地下,除了味道难闻之外,倒也不算很热。 傅侍郎靠着草堆,加上吃得不多,人渐渐睡了回去。 这一回,他做了个梦。 他梦到自己回到了定国公府,不过府里的人似乎都看不见他,每个人都在做自己的事,目光都没在他身上停留片刻。 他稍微适应了一会儿后,就朝着女儿的院子走去,想看看女儿如何了。 结果进门就见一眼生的小丫头坐在门口煎药,房间里面,有个女孩儿躺在床上,病恹恹的。 他愣了下,面前这个女孩儿是他的女儿不错,看着眉眼身量,却不是九岁的孩子,而是长成了十四五岁的少女。 “咳咳。”床上的人又咳了起来,但是里里外外却没半个丫头伺候着,只有一个小丫头在煎药。 傅侍郎退出来一看,才又发现这院子已经不是女儿单独住着了,旁边还有三哥家的两个庶女一并挤在这个院子里。 联想到女儿的年纪,傅侍郎隐隐地猜到了什么。 他又去了正院,正院现在是大哥住着,二哥三哥各自左右的院子住着。这会儿他们几个正坐在正院里,似乎在商量着什么。看年岁,也更老了几分。 “大哥,这如今府里已经拿不出银子来了。我们还有几个女儿要出嫁,我儿子都还没成亲,你还要修缮府邸,这银子又打哪里来?”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这不是在为难我们吗?” 听他们在谈钱的事,傅侍郎本想去看看自己又在做什么,竟然让女儿被这样欺负都不吭声。但接下来,他却听到旁边三嫂道:“我们都拿不出银子,但是府里却还藏着一座金山哪。” “什么金山?” “九娘不还是有些嫁妆嘛?我们现在也是没了办法,不如先借九娘的嫁妆来周转下,回头再填上不就行了。”二夫人道。 一听道她们竟然在打女儿嫁妆的主意,傅侍郎顿时火冒三丈。 为人长辈,竟然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他按捺住怒气,想听听哥哥怎么斥责她们,谁知,他见到的却是一阵沉默。 许久之后,世子开了口,语气有些犹豫,“这不太好吧。” 听到这话,傅侍郎顿时就明白了。不太好不是说占侄女的嫁妆不太好,而是被人知道了戳脊梁骨会不太好。 “四弟夫妇都不在了,四弟妹娘家那边又是独女。我们这些当伯伯伯娘的也没少照顾九娘,只是借用一下,又不是不还,九娘应该不会这么小气。”三夫人理所当然道。 “我们也是走投无路了,不然谁又愿意背这样的骂名呢。” 一番商量后,最后由二夫人出面提这事。 傅侍郎这会儿已经气得手都捏紧了拳头,他跟着二嫂一路朝着女儿那里走去。他倒要看看他们能无耻到什么程度! 然而,在进了女儿的院子后,他却见二嫂并没立即进去,而是支开了煎药的小丫头,自己倒了药,又用头上的金簪在汤药里搅了搅,这才端着进了屋。 这一番举动,什么含义,不言而喻。 傅侍郎眼前一阵发黑,他高度这些人的良心了,他们根本打得的有借无还的主意。 急匆匆的进了内室,他想提醒着女儿不要喝那带毒的药,然而其他人根本看不到他,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将那碗药一口一口喝下…… 第83章 傅侍郎此时深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同时心里又生起不详的预感来。 这真的只是梦? 还是说,几年后的女儿没了他的照拂,过得真就是这样的日子? 眼前,女儿喝完药之后,三嫂已经在同她说嫁妆的事。他见女儿一副懵懂的样子,一直点头,说任凭长辈们做主。在话说到一半时,人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许是侄女态度很好的缘故,傅侍郎见三嫂满意地离开了内室。他本想再看看女儿如何,谁知原本眼睛闭着的女儿却突然睁开了眼睛,侧身在窗边抠起喉咙来。 看着她尽量不发出声音呕着药水,傅侍郎顿时明白,很多事女儿不是不清楚,只是现下的情况,她只能装作糊涂,才能勉强保全自己。 越是清楚这些,他就越心疼。 他从小捧在手心里的人,又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头。 眨眼间,梦境到了深夜,外面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看样子应该是在春节里头。守着的丫头婆子这时候大多都出了府,留在府里的下人也都心不在焉守着,更多的是聚在一起赌钱喝酒。 傅侍郎见到女儿穿了件小丫头的衣裳,拿了银子,转身将蜡烛滴在被子上,用火点了,这才飞快地出了院子。 这又是纵火又是穿下人的衣服,想要做什么已经很明显。傅侍郎心里很清楚,再这样待下去,迟早都是一个死字。若是能离开去寻到来送年礼的外家那去,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看着女儿瘦小的身影,他很期待她能从这个绝境中逃出去,同时也隐隐有些庆幸,他没有把女儿养成懦弱的性子。 若是平时,想要内院逃出去几乎不可能。但眼下正是府内最松弛的时候,加上夜里难以看清楚脸,能顺利走出去的机会要大上许多。 果然,内院一路并不算森严。毕竟除了正院和二门那边,其他的丫鬟婆子可没这么尽心。 傅侍郎见女儿一路畅通无阻到了二门,却没直接过去,而是耐心等了会儿。等听到里面传来“走水了”的喊声时,她忙急匆匆跑到二门,对守着门的婆子一脸焦急道:“黄mama,院里走水了。二夫人三夫人都去赴宴了,现在只有国公爷在外院,得快点去知会一声国公爷才行。” 守门的婆子见远处火光闪烁,知道情况紧急,也不做多想,立即让她去,“我得守着门,你快去前面找管家。” “我这就去。” 眼见着女儿顺利出了内院,傅侍郎就知道女儿这一行算是顺利逃出来了。 内院的丫头很少在外面露脸,外面的人大多数都只听个名儿,脸认不太全。再加上现在当家的人这个家管得实在松散,想出侧门,太容易了。 而就在傅侍郎以为女儿即将从侧门出去时,外面突然鬼鬼祟祟摸进来一人。他们两个打了个照面,外面来的人一愣,忙叫道:“九娘?” 一被发现,这回是想跑都跑不成了。傅侍郎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坏在这里,他看着门口抓着女儿的侄子,气得想去扯开他的手,但可惜他只能从他们身上穿过去,根本阻止不了这一切。 接下来,他只能见这女儿心如死灰地被带回了内院,然后被单独关在了一间房里,同时门口还有两个大丫头专门看着她。 “既然都病了,那就该好好养病才对。”二夫人冷笑着,让人每天定时来喂药。 时间一天天过去,在上元节那天,傅侍郎见女儿吐了一大滩血。殷红的血迹顺着她的嘴角滴落,她睁着眼睛,目光涣散地盯着虚空,最终闭上了眼睛。 侄女的死并没有让谁良心发现,或者说每个人都在等着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