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陆家离火车站不远，十二点半，李民朴拉回了粮站拉粮食用的斗车，装上两个丫头的行李，领着两家人浩浩荡荡往火车站去了。

    陆晴川坚持不让他们买站台票，以后，什么都要全靠自己了。

    女儿从来没有单独离开过云市，而且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山沟沟刨地，杨喜莲难过的心都快碎了，死死抱着陆晴川不撒手，边哭边劝，“川川啊，你别去了成不成？就当mama求你了。”

    陆文忠将她的手指一个个掰开，“阿莲，你别这样。川川从小娇生惯养，让她体验一下生活也好。等过几个月，我就和老李把她调回来。”

    前世离别的时候，杨喜莲也是这般难以割舍。看着mama伤心的样子，陆晴川难过极了。

    但是，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的命运，都等着她来改变，她别无选择。

    “爸爸，mama，李大伯，李叔叔，晓芬阿姨，哥哥，”她的视线从他们脸上一一流过，这些，都是她至亲至爱的人，这世，她一定要让他们活得好好的，“你们不要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陈小凤眼泪汪汪的，如果父母尚在，应该也是这般场景吧？“杨伯娘，川川有我呢！”

    杨喜莲才想起忽略了她，赶忙把她搂在怀里，“凤儿，川川就交给你了，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你们都要好好的。”

    “火车已经进站了，你就让她们进去吧！”陆文忠小声提醒爱人，他晓得这时候杨喜莲的情绪很不稳定，要是惹恼了她，估计得骂到他狗血淋头。

    杨喜莲确实想找个人出气，但这里是火车站，亲家一家也在，她不能让旁人看了笑话。等回家了再慢慢出气不迟。

    她揉着眼睛交代着，“川川，凤儿，你们进去吧！路上小心，到了那边要时常写信回来。千万别硬撑，吃不消就写信说一声。”

    两个丫头顾不得多说，再不进站就来不及了。

    陈小凤是头一回出远门，也是第一次坐火车。进站之后就傻眼了，到处都是人，该往哪里走？

    那时候的火车站管理不规范，没有工作人员指引，标示也让人看得稀里糊涂，好在陆秦川前世来过，多少有点印象。

    她提着两个大袋子吭哧吭哧地顺着记忆往人堆里扎，“凤jiejie姐，跟紧点，别走丢了。”

    陈小凤个子小，力气却不比她小，“川川，我跟得上。”

    因为不是同一个时间段买的票，她们俩不在同一个车厢。陆晴川担心陈小凤找不到座位，先送了她进去。

    “哎哎，晴川，你怎么也来了？”莫宝珍看到她们高兴得不得了，她的座位在陈小凤后一排。

    这让陆晴川放心了不少，虽然她人品不好，可有个人聊天，陈小凤不会无聊。

    放好行李，陆晴川扫了一眼前后几排的人，这些人她基本上认识，不过大部分叫不出名字。因为前世到落烟坪后不久，她就住进了林家，很少跟他们打交道。

    与莫宝珍旁边的那个男孩子四目相对时，对方勾了勾唇角，邪魅的笑容里隐藏着一丝霸道。

    他叫胡向前，是这些人当中印象最深的一个。前世陆晴川像躲瘟神似的躲着他，总觉得他是个小流氓，今天，她却大大方方冲他一笑，“同志，可以换下座位吗？”

    胡向前痞里痞气的吹了吹口哨，从这个小丫头进车厢时，他就一眼认出来了，长相甜美，气质不俗，比照片上的更漂亮。

    “丫头，想坐我旁边就直说嘛，何必拐弯抹角的？”

    他流里流气的样子气得陈小凤脸都红了，虽然她不善于与别人争执，可川川如同她的亲meimei，她绝不允许那个下作的家伙欺负她。

    她像老鹰护小鸡一样把陆晴川护在身后，“同志，你嘴巴放干净点。”

    “凤jiejie，没事的。”陆晴川轻轻拨开了陈小凤，前世，她也习惯以外表来将人分门别类，所以吃了太多亏。如今的她，再也不会这样了。

    “这是我jiejie，坐在你旁边的是我朋友。我想让她们坐在一起，好有个照应。可以吗？”

    胡向前平日里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欺负女孩子。然而，当他面对陆晴川时，却有一种想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着的冲动，“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就答应你。”

    陆晴川没有像前世那样扭扭捏捏，就算她不说，别人迟早也会晓得的，毕竟他们去的同一个生产队。

    “我叫陆晴川，很高兴认识你。”

    很有个性、很有气场的小丫头！胡向前对她更加满意了，学着她的语气说道，“我叫胡向前，很高兴认识你！让你jiejie坐过来吧！”

    陈小凤呆愣在原地，原本她生怕陆晴川吃了那个下贱坯子的暗亏，没想到凭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就把人给收了。川川好厉害哦！

    陆晴川推了她一把，“凤jiejie，快进去吧！火车快开了，我也得去找座位了。”

    胡向前见她四个大行李袋往行李架上搁，便吊儿郎当的说道，“要不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我给你放？”

    袋子里面的衣物不重，陆晴川能放好，“谢谢你，不用了。不过，麻烦你帮忙照看一下我jiejie。”

    “好！”胡向前满口答应下来，他自己都觉得奇怪，平时总拿女孩子取乐的他，为什么对眼前的小丫头言听计从？

    有他在，陆晴川终于放下心来，别看胡向前像个小流氓，可只要他答应的事情，就百分之百可以做到。

    陆晴川的座位在最后一节车厢，刚刚坐下，火车就出发了。

    落烟坪生产大队，我回来了！不一样的陆晴川回来了！

    第四十六章 把她拐坑里了

    绿皮火车一路停停走走，眼前的风景由房屋密集的城市，变成了一望无际的原野，或是连绵起伏的群山。

    接连坐了12个钟头，一阵阵倦意涌来，陆晴川实在支撑不住，双眼一瞌，便进入了梦乡。

    火车上铿铿哐哐，难以进入深度睡眠。陆晴川醒来时，还不到五点钟，全身上下都像散了架似的。特别是屁/股和背，简直要断了一般。

    离湘省流云市还有二十多个小时的车程，想想就可怕。再这么坐下去，人非得瘫痪了不可。陆晴川起身洗了把脸，回来见胡向前站在她座位旁边的走廊里。

    “是不是我jiejie有事？”这是她能想到的胡向前找她的唯一的理由。

    胡向前无奈的耸耸肩，做了个极夸张的表情，“她吐得一塌糊涂，直接蹲在厕所不敢出来。”

    这么热的天，火车皮里又是汗臭味，又是脚臭味，不晕车就怪了，“你等着，我去一趟餐厅。”

    “不不不，她苦胆水都吐出来了，估计什么都吃不下，你买吃的也是白搭。”胡向前没明白她的意思。

    陆晴川解释说，“我是想去厨房要些生姜，含在嘴里可以治晕车。”

    晕车还有得治？胡向前觉得不可思议，却又不愿意错过这个自我表现的机会，“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帮你去要。凭我这么迷人的外表，对厨房大妈抛个媚眼，别说一块生姜，就是要块猪rou，相信她们也不会拒绝的。”

    凭良心说，胡向前确实帅的比较过分，但在陆晴川的眼里，仍然比李远征差了那么一丢丢，“行吧，你先对厨房大妈放电吧，问题等你成功拿到生姜再问。”

    胡向前打了个响指，甩了甩头发，潇洒的去了。

    前世，这个人是所有知青中发展得最好的。陆晴川琢磨着，如何跟他保持合适的距离，既不远，又不近，可以是一辈子的朋友的那种。

    正想得入神，胡向前举着一大块生姜出现了，“小丫头，你多大了？”

    这算什么鬼问题？“十五。”

    年纪挺小，肯定没有男朋友，他得好好把握。胡向前笑的痞痞的，“让你jiejie把整块姜吃下去？”

    这么大热的天，整块吃下去，那不得辣得冒烟？“含在嘴里就好了，我过去跟她讲！”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卫生间前，陈小凤已经吐得脱水了。她咬了块生姜含在嘴里，辛辣的味道压住了胃里不停往上冒的酸水。

    “川川，真的不吐了，还是你有办法。”陈小凤而且惨白的小脸，虚弱一笑。

    陆晴川把她扶回座位上，“不要说话。等舒服一点后，我们去餐厅找点吃的。”

    越晕车越得吃东西，这是她的经验之谈。

    陈小凤眯了个把钟头，晕车的症状消失了。她睁开眼睛，见陆晴川和胡向前一左一右坐在旁边，便问道：“宝珍呢？”

    “我们换了座位。”见她脸色好多了，陆晴川提议带她去吃东西。

    说实话，这节车厢臭烘烘的，她都忍不住想吐，不如去餐厅吃舒坦。

    为了表达对胡向前的谢意，她特地问他要不要一同去。

    胡向前摇摇头，他去了谁看行李？要是衣物丢了，只得哭天无门了。

    陆晴川也不勉强，经过她那节车厢时，叫上了莫宝珍。

    莫宝珍终于等到了这一刻，火车摇啊晃啊，她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上车前，她的大麻子老娘交代过她好多遍，车上东西贵，让她跟着陆晴川蹭吃蹭喝，陆家、李家都是有钱的主，不吃白不吃。

    一个盒饭下肚，她只吃了个半饱，又不好要的太直接，便盯着陈小凤面前的半盒剩饭，“小凤，剩饭可以给我吃吗？”

    这年头，乡下吃剩饭的人多得去了，每回莫宝珍吃不完的饭，她老娘都吃了一粒不剩。

    虽然陆晴川不大喜欢她，可她知道她们家的条件，火车上的盒饭对莫宝珍来说，的确太贵了。

    于是，她又买了一盒，跟陈小凤看着莫宝珍狼吞虎咽。

    这时，一个人踉踉跄跄地走到她们身边，猛地扑倒在了餐台上，把莫宝珍没吃完的饭打翻了。

    “这谁呀，怎么这样啊？”

    到嘴的食物飞了，莫宝珍气不过，使着蛮力，将餐台上的人翻过来。

    “马南湘？”三个人异口同声地喊道。

    上车后，陆晴川把能找的车厢都找了，没有见到马南湘，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生怕出了什么变故。原来她晕车，跟陈小凤一样，躲在厕所里大吐特吐！

    她的情况比陈小凤更加严重，这阵子已经站都站不起来了。

    眼下还不是马南湘死的时候，万一康有志的事还需要她作证呢？陆晴川让莫宝珍扶她坐下，自己去厨房讨生姜。

    “今天撞了邪了？怎么这么多人要姜？”厨房的胖阿姨用围裙擦擦手，捡了块生姜放窗台上，“两角钱。”

    呵呵，胡向前讨的那块比这块大多了，不用钱，怎么到她这里就两角了？不摆明了性别歧视吗？陆晴川也不生气，软糯糯地问：“阿姨，为什么男同志拿姜不用钱？”

    胖阿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哪只眼睛看到男同志不用钱？”

    “他个子高高的，长得挺帅的。”

    陆晴川刚形容完，胖阿姨笑了，“你是说小胡吧？他是个好同志，我只要两角，他硬给了我五角。”

    呃……说好的不要钱呢？胡向前这逼装的，把她都拐坑里了。

    陆晴川拿出一角毛票子，“阿姨，这块还不够小胡那块一半大呢，一角钱可以了吧？”

    出门在外，省一角是一角，往后需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行，你拿走吧！”胖阿姨倒是蛮爽快，反正这钱进了她自己腰包，能挣一角是一角。

    陆晴川让她帮忙把姜切成了片，掰开马南湘的嘴，塞了一片进去。

    马南湘慢慢缓过劲来，眼前甜美的脸庞让她瞬间心理平衡了，有蠢婆娘在，她在落烟坪的日子不会太差。

    “川川，你怎么在这里？”

    还不是你干的好事？陆晴川笑得满脸桃花开，用敌人的手段来对付敌人，那种感觉，透心凉，透心亮，“我陪凤jiejie去落烟坪刨地啊！对了，你这是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