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节
说实话,郑舒自以为自己宛如当代柯南,睿智地看透了一切事实真相:比如说什么“闲来切磋”,说起来不就是婚内家暴的委婉说法。要不是打个两人天崩地裂日月无光,他们这得多凑巧才能干出个虫洞来? 然而直到后来惨遭现实冲击,郑舒这才明白:原来世上有种强,叫做真·随便切磋时随便动用的时间之力和空间之力。 那一刻,一直以为自己在编写贺岁喜剧片的郑舒,恍然以为自己误入了中二少年升级漫画。 ——说真的,这他妈还是人吗? 哦,他们之中有一个真不是人,是龙。 …… 作为一个穿越者,郑舒完全可以理解对方那好奇满满的行为。故而他陪着这位天外来客一起玩了好一会儿自动出水的神奇龙头、会储藏冷气的大白箱、能喷出冷暖两种风力的呼呼盒子,可以浮动各种鲜艳画面的薄长方形,乃至可以卷卷吸水的小型泉眼(是马桶啊,郑舒无奈道)。 但他有点不能明白的是,这位天外来客为何会这么淡定。他看起来一点也不为背井离乡一事着急,观赏屋内各种设施用品的态度悠闲地宛如旅游。 ——要知道的这都不是跨省跨国跨半球,这根本是跨了一整个世界,没准比从地球飞火星还要难啊! 关于这个问题的回答,洛九江相当地有理有据。 “没关系,千岭会过来找我。”这位神秘人物抱着自己的长刀笑答道。他原本一身黑衣佩着银刀,束起发髻的模样神采飞扬、意气风发,一看就是那种江湖里的传奇人物。然而如今他穿着郑舒翻出来的一件松垮的新t恤,还有某次郑舒当做旅游纪念品买回来都没拆封的花花沙滩裤,满头长发披散着,看起来甚至有点搞笑。 正如郑舒判断的那样,洛九江确实是个不拘小节的人物。说真的在听到对方主动要求“给我试试你们这里的衣服”时郑舒都有点惊了,他还以为古代人都会是那种“要我露胳膊露腿简直斯文扫地”的人呢。 “那为什么不是去找他呢?”郑舒奇道。 “因为这很好玩啊。”洛九江快乐地摁了摁手掌下的弹簧床垫,“你们这里真有趣,我想让千岭也来看看。也许下次我们再切磋出类似结果,打开的就不是通往此方世界的通道了呢?” 看着郑舒的眼睛有变为蚊香的趋势,洛九江善解人意地换了个话题:“我听说你们这里有游戏很好玩?据说是把鸟当炮弹弹出去打猪是吗?还有植物们都会吐火和冰球?” 郑舒缓了一会才搞清楚他说的是愤怒的小鸟和植物大战僵尸:“哦,有这两款游戏,你等我给你下……不过现在都不流行玩这个了啊,那都是什么年代的了,十年前了吧。” “过时了啊。”洛九江惆怅地说。 说来真是皮相误人,哪怕已经知道这个在床上盘腿坐着的沙滩裤帅哥是个能随手撕铁皮的狠人,对着他失望的表情,郑舒依然忍不住大脑空白了一瞬。 等他回过神来,洛九江已经把吃鸡、王者农药、我的世界、黎明杀机等等游戏全都玩过一遍了。 而郑舒还在给他下载第五十六个游戏安装包。 郑舒:“……” “对了。”洛九江又想起什么一般偏过头去,“我还听说,你们这里有动态龙阳春宫图可以打包看,三十部五文钱?” 郑舒:“……” 郑舒:“……那个雪子,究竟都告诉过你什么?” “所以真的有?” “……” 在这个具有纪念意义的下午,郑舒,一个钢管直的绝对直男,居然学会了下载钙片。 三十部。 第162章 送归 多年之后,洛九江给旁人讲刀。 他一向不是藏私的性格, 不管提问人修为如何, 只要对方理解能力足够, 他都会尽量为对方讲深一些。 其中一人性好研究幽微之物,连听刀法都向他求问刀道至微, 洛九江斟酌着对方的接受能力,把刀势这一课讲了一些给他听。 “受教了。”那人诚心诚意地躬身行了一礼,随即又请教道:“那敢问这一招叫什么呢?” “……不可说。”洛九江幽幽道。 “啊?” “我的意思是……你就当这一刀的名字叫不可说吧。”当时已经成为刀神的洛九江默默丢下这一句, 在众人或百思不得其解, 或狂热而饱含着“刀神果真高深不可莫测”的眼光中独自走远了。 仔细一看, 背影还有点萧瑟。 后来有人专门收集洛九江的逸闻编成集子,有关这“不可说”的刀招之事自然也就成了一段众口相传的无头公案。 等这故事再兜兜转转重回洛九江的耳朵里, 几乎已经走形到面目全非。一向豁达爽朗的刀神大人一口热茶喷了出来, 无奈和着苦笑一起挂了满脸。 他刻意不说这一招的名字本就是为了防着这种事, 没想到到底还是没防住。 当然, 这一招的名字远比修真界里的那些传言更加惊人而直白,拿封雪的话讲就是堪称信息量极大的微小说典范——因为它就叫“对不住了, 老泰山!” 不提百年岁月之后的久远故事, 暂把话说回此刻洛九江领悟刀势之时。 当洛九江和龙神虚影直面相对之时, 山洞中乌压压地掀起了一阵阴沉的飓风。 这处山洞空闲不大, 几乎每一分都被龙神虚影的身体填满;然而在这条蓝龙影子的每一丝空隙里, 如今都塞满了细小轻薄如蝉翼银针的刀势。 无数刀势上下应和,前后相交,仿佛流动的水, 也如同无处不在的风,它们在不声不响之中已然拧成一体。 飓风呼啸,每粒被其扬起的泥土都蓄满了力道,在山洞岩壁上打出一处处坑洼,而那凝结而起的刀势在方寸之中流转出不可抵挡的气势,磅礴如东海,沉重似泰山。 飓风的最末端,是洛九江稳稳持着刀柄的手。 洛九江握着自己的刀。他攥着澄雪,神色淡然又笃定,就仿佛眼下正被他挥出的不是一把身外之物,不是才配上还不到两年的新刀。他如此信任自己的爱刀,正如信任自己本身。 在如今这种必死之地里,他居然也能以弱胜强,凭自己悟性生生开出一条活路。这也就难怪后来有个关于洛九江的传言:据说灵蛇岛少主洛郎,只要一刀在手,那便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连混沌也敢逞性斩断。虽然单人匹马,但却是无可匹敌。 而这传言……与其说是个谣言,倒不如说是个预言。 它并没有哪里说错。 ………… 飓风般的刀势与龙神虚影僵持片刻,随即几乎是rou眼可见的,那蓝龙影子身上宛如琉璃碎裂一般,蔓延开无数细碎的崩裂纹路。 而反观洛九江,虽然表情依旧凝重,却没有任何吃力勉强之感。 当蓝龙虚影遍身都被那密密麻麻的微小裂纹布满之时,仿佛时间都在此刻停驻了一瞬。在那个至关重要,一决胜负的时刻,蓝龙连疯狂而暴虐的眼珠上都有裂痕延伸开,更给这本来就少活物气的虚影多添了一分“非人”之感。 与它对视的洛九江呼吸都忍不住一窒。 下一刻,蓝龙整条龙躯都再维持不住,那细小的裂纹瞬间扩大,把它分成了四分五裂的一滩。 宛如血rou残破零落的万年以前。 龙神虚影在彻底破碎以前发出一声不甘的长啸,那声浪一层层击打在山腹处的岩壁之上,再一重重地变作回声,再一次涌入洛九江的耳朵。 这一幕恍惚之间与寒千岭的梦境重叠,无论是万年以前,还是万年以后,英雄末路从来都是一般悲凉。 那烟雾一般散发着幽幽蓝光的龙神躯体终于分崩离析,洛九江直到此时才在眼神中透出一抹疲惫之色,他缓缓放下自己的手,又一次轻声地重复了一句抱歉。 伴随着那些消逝的光点一同落下的,还有一滴小小的血珠。 洛九江向后退了一步,错开那血珠将要落下的地点。面对于如此纯净的神龙之血,在亲眼目睹了它是怎么让神龙虚影暴涨身形以后,洛九江神色间仍然不含任何贪婪。 他只是避开那滴血,就如同两刻钟以前,他把这血珠特意让给龙神虚影。 像是无法逃避的宿命一般,万年后的龙神虚影终究走向了和万年前一样的结果;而险死还生在鬼门关前过了一遭的洛九江,本质也依然与亲面灾祸以前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纵使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也总有本性与执着不曾改变,因而就算重来千次万次,大概也只是重复同一个结局。 变化的只是青山绿水,不是人心。 在洛九江的目送之下,那滴血珠默默无声地渗入了山岩之中,没再激起任何异动。 而洛九江则在这一刻许下了一个诺言。 “我不知道您是否还牵挂在意千岭……但同样的事情,只要我活一日,就必然不会让它发生在千岭身上。” “您……一路走好。” 洛九江默立良久,静静送了这片属于龙神残存的执念最后一程。 作为万年以后仍被祂恩典泽被的后辈,作为或许终身也得不到对方承认的家人。 —————————— 少许的休整之后,洛九江又继续向山腹处前进。 此前的山腹虽然光线暗淡,但总算有龙神虚影的幽蓝色光芒照着,凭洛九江金丹修士的眼力,总还能视物无阻。然而等神龙影子消失以后,这里就彻底变作黑漆漆的一片。 山腹重地何来光源,也不知是不是五行之精本身就有吸光的特性,这片黑暗远比外面浓重,几乎达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期间洛九江也试着点过火折子,或是捧出一颗夜明珠,却全然没有效果。 似乎此地只容许某些特殊的存在为人照明,比如神龙虚影,比如寒千岭。 洛九江既然寻不到合适的光源,便也不过多纠结,只放开感知在山洞里小心行走。 原本他从外面看这座椰子球一样的山丘,只觉得滚圆可爱,相比于其他山峰甚至还显得非常矮小。但直到他亲自走进山肚里,才明了其中必然另有玄机。 至少就洛九江自己估算,他从进入此地开始,所有走过的路程相加在一块,怕是绕着这“绿茸椰子球”外围走上三四圈都没有什么问题了。 是这里空间折叠?还是五行之精本身的性质所至?洛九江在脑子里无声思索,但迈开的脚步始终未停。 此时此刻,他几乎已经把全部感知力都放开,每走过一步时,神识都一寸寸滑过身旁山壁。此处岩壁虽然粗糙干燥、千篇一律,但落在洛九江神识底部还是有着明显的区别。 他就这样连续行走了半个时辰,依然没感觉到身侧的岩壁有哪里和之前的路程有过重叠。 这条没有光芒的漫漫长路,就好像没有尽头似的。 洛九江却始终未曾放松警惕,或是为此感到不耐。 他初出茅庐之时忽逢巨变,却也仍能在死地白茫茫一片的雪原上独自走上两天两夜,换到如今,耐性自然只有更好。 他没有放过每一丝可能有异的细节。 大概又过了半个时辰,洛九江突然站定了脚步。 “第三关,就是这里了?”他试探性地问道。 山壁四面八方地把他的声音又推了回来——“第三关,就是这里了?” 洛九江:“……” “在下洛九江。” ——“在下洛九江。” “敢问阁下是谁?” ——“敢问阁下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