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不过跟着齐南枫回家，好像也不是多么妥当的主意。

    “这不太合适啊……我也不认识你家人，会尴尬……”

    “我不跟齐家人住一起，我自己住。”他果断终止了她的顾虑，“所以你可以放心，不会尴尬。”

    尹华珞迟疑片刻，终是乖巧点头，她迎着他的眼神，稍稍松了口气。

    在她如今的认知里，他是绝对不会伤害自己的人，所以有他陪着，她觉得安心。

    *

    尹华珞给尹志国发了条短信，说自己今晚去同学家住，然后就跟着齐南枫回了家。

    她知道尹志国不会回复的，尹志国自己都经常夜不归宿，自然也不关心她到底去哪里。

    齐南枫住的地方在c区的一所老式居民楼内，六七十平米的户型，房间布局很简洁，但东西摆放得略显杂乱，是男孩子独居的散漫风格。

    他打开了客厅的灯，尹华珞一眼就看见了墙上挂着的小相框，那是齐南枫与一位美丽女人的合照。

    她想起了年级里的那些传言，猜到这是齐南枫和母亲曾经的住处，他的母亲去世后，齐董事长想把他接回家去，但现在看来，他虽接受了齐小少爷的名号，却始终融入不了那样的环境。

    齐南枫见她一直发呆，索性把她抱起来放在了沙发上，他回身从柜子里取出药箱，蹲在她面前抬眼看她：“手给我。”

    尹华珞莫名有些紧张，她本能地往后躲了一下，却猝不及防被他攥住了手腕。

    她白皙娇嫩的掌心和手臂外侧，有好几处因摔倒而磨破的血痕，有一处甚至还在渗血，当齐南枫用酒精棉球替她擦拭的时候，她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齐南枫神色微滞：“疼？我轻点。”

    “不疼，没事儿。”尹华珞眨了眨眼，看着他笑了，“你做这种事居然很熟练啊。”

    “以前经常打架受伤，上药是难免的。”

    “唔……那现在呢？”

    他轻描淡写地回答：“现在打架已经没输过了。”

    客厅暖黄的灯光落在他发梢，光影细碎，他低头屏住呼吸为她涂药，动作一再放轻，格外认真，和平时那副桀骜叛逆的模样判若两人。

    换作是他自己，可能压根都不会在意这种小伤，但她不行，她像个水晶娃娃似的，要是因处理不当而落了疤，该有多遗憾。

    想到这里，齐南枫又低声安慰了一句：“别怕，伤口浅，不会落疤。”

    尹华珞声线温软地回答：“我没怕啊。”

    她这会儿工夫很乖，任由他攥着自己的手没挣脱，那只手温度冰凉，掌心却似沁出了微微汗意——她想，真看不出来，他怎么好像比自己还紧张呢？

    “你胆子变大了不少。”说这话时，连齐南枫也觉得不可思议，“你怎么想的，敢和乔月曦混在一起？还陪她打架？”

    尹华珞小小声反问：“我就不能打架么？”

    “没听说过好学生打架的。”

    “可我不想做好学生。”她垂眸，注视着手臂上那几道涂满药水的伤痕，唇角微抿，“做好学生有什么意思？看到讨厌的人又不能给他讲道理，只有动手才最管用。”

    她这么一说，齐南枫回忆起之前赵先林那满脸鲜血的狼狈模样，似乎明白了什么：“赵先林的脑袋是你砸的？”

    “嗯，他活该。”

    面前少女那双温润无辜的鹿眼里，恍然间光芒摄人，神色自信又坚定，有那么一刻，齐南枫突然发现，她和自己最初认识的那个小丫头不太一样了。

    之前段雪烨也无意中提过一次，他还没太往心里去，直到此刻他终于迟钝地意识到，她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两人初遇时那种胆怯柔弱的影子了。

    若非如此，恐怕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愿意与他接近，须知那时她视他如豺狼，连远远望见都要退避三舍的。

    她到底是怎么了呢？

    “我以为你的人生目标就是好好学习。”

    “好好学习的未必就是好学生。”尹华珞看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去，“好学生也不一定就活得高兴。”

    或许她和他一样，活得都不高兴。

    齐南枫一瞬不瞬盯着她，眼底墨色渐深，不晓得在想些什么，他沉声道：“所以你才羡慕乔月曦活着的方式，喜欢跟她相处的感觉？”

    “大概吧。”

    “那我呢？”

    “……嗯？”

    他加重语气又重复了一遍：“跟我相处，你有什么样的感觉？”

    他的视线锁定她，教她避无可避，只能给一个答案。

    尹华珞在他眼底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像是拂开尘埃渐渐清晰的上一世，那时候她不曾给过他朝自己靠近的机会，也不曾想过他能坚持喜欢自己这么多年。

    她忽而笑了一笑，认认真真回答他：“很高兴。”

    谁又能料到呢？重活这辈子，他竟成了唯一能牵动她情绪的人，徘徊在他身侧，她不再觉得忐忑不安，而是由衷觉得安定。

    感谢他，这辈子也还是喜欢她。

    这短短三个字，轻而易举点亮了齐南枫漆黑的瞳眸，他低头合上药箱，适时掩去了眼底的一丝笑意。

    “嗯，那就好。”

    无论她是因为什么而做出了改变，总之这一刻对他来讲，再好不过了。

    第7章 小心思

    当晚在处理完手臂伤口之后，尹华珞被齐南枫安排在了唯一一间卧室睡觉，他帮她换上了全套干净的床单被罩，为避免她认床睡不着，他甚至还从壁橱里给她翻出了一只破旧的大熊玩偶，让她搂着睡。

    说实话，在母亲去世之后，尹华珞就再没体会过这种被人照顾的感觉了，她以前在家都是自己刷碗、洗衣服、拖地，包揽了各种琐碎的家务，像个为了生计勤勤恳恳的小保姆。

    她上辈子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会住在齐南枫家里，还被他细心关照。

    齐南枫的床很软很舒服，被子上还带着柑橘洗衣液的香味，加之她刚破天荒地参与了一场群架，体力消耗严重，所以刚躺下就睡着了，且这一睡就睡到了转天清晨。

    当她从朦胧中睁开眼睛，见阳光正透过窗帘照进屋来，明亮而温暖。

    她翻了个身，打着哈欠迷迷糊糊披衣下地，想去窗台上拿自己的书包。

    路过书桌前时，她无意中被桌上那本卷了边的深蓝色画册所吸引，出于好奇，她俯下身去，悄悄翻开了画册。

    她从前可不知道，原来齐南枫还有绘画的天赋。

    厚厚的画册有上百页，以素描为主，大多勾勒的是山水风景或者城市建筑，偶尔也临摹两张动漫人物，但是……

    在翻到其中一页时，尹华珞蓦然凝住了目光。

    他用彩铅画了一幅女孩子的肖像，那女孩穿着西城中学的校服，用浅粉色的发带束起低马尾，正微微仰起头，鹿一样的大眼睛里含着泪，委屈又惹人怜爱。

    毋庸置疑，这是齐南枫以第一视角画的，画的是初见时候的她。

    尹华珞连忙合上画册，将其放回了远处。

    外表那么桀骜不驯的少年，竟也有这样一笔一笔细致勾勒的小心思，全都好好地藏起。

    她小心翼翼推开房门，见齐南枫睡在客厅的沙发床上还没有醒，她轻轻踮着脚步靠近，难得居高临下地观察他。

    睡梦中的他安安静静阖着眼帘，锋芒尽敛，他的睫毛很长，唇色很淡，但却拥有着硬朗而英气的脸部轮廓，好看又不会显得阴柔。

    尹华珞想，即使抛开齐家小少爷的光环不提，单是这张脸，也足以令无数女生魂牵梦绕了。

    可这样骄傲的他，偏偏在那个血色弥漫的雨夜里，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抱着她泣不成声。

    心口有点发酸，她犹豫着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他的脸。

    谁知就在她即将触上他脸颊的前一秒，齐南枫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住了。

    还好尹华珞反应快，她当即转身，装作若无其事地提醒：“快起床吧，上学要迟到了……诶？”

    齐南枫攥住她的手，将她又重新拉回了身边，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她，嗓音还带着沙哑的睡意。

    “想摸我脸啊？摸吧。”

    尹华珞：“……我没有。”

    他挑眉轻笑：“小傻子，撒谎也得有天赋才行。”

    他原本不是个很爱笑的人，但在她面前时，情绪似乎总是格外愉悦。

    “谢谢你昨晚收留我。”尹华珞迅速岔开了话题，她低着头快步走向洗手间，“我要去洗漱了，真的要迟到了。”

    齐南枫懒洋洋应了一声，他仍坐在原处没动，只注视着她的背影，眼底有光。

    很久没有经历过，这么神清气爽的早晨了。

    *

    鉴于段雪烨昨晚也参与了那场群架，导致今天尹华珞见了他，还隐隐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原来班长发起狠来，比起那些不良少年也不差啊。

    由于她总盯着段雪烨看，引起了同桌康婷的疑心，康婷问她：“班花，你该不会是对班长有什么想法吧？”

    “嗯？”尹华珞略显尴尬，忙摆手否认，“怎么会呢？你想多了。”

    康婷一本正经地点头：“也对，毕竟咱们班长和齐南枫是好哥们，如果你看上了班长，岂不是要害得他们兄弟反目！”

    尹华珞哭笑不得：“你是不是狗血言情小说看太多了？”

    不过话说到这里，倒让她突然想起了乔月曦。

    昨晚场面太过混乱，她都没来得及打个招呼，乔月曦就离开了。

    于是趁着午休时间，她又一次上了顶层，径直来到了十班门口。

    她是公认的一班班花，以前又总来十班送资料，所以十班大部分人都认得她，有几个好事的女生赶紧去叫章雁：“你那班花meimei来了。”

    不一会儿，章雁就趾高气昂出现在了她面前，存心要折她面子：“有废话就说，没事就滚，我挺忙的，没空搭理你。”

    尹华珞平静一笑，以周围人都能听见的音量回答她：“我不找你，我找乔月曦。”

    “你脑子出问题了？”章雁不耐烦抬手戳着她肩膀，“你跟月姐很熟？想找人家就找人家，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谁脑子出问题了？”熟悉的清越女声传来，乔月曦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了身后，正环着手臂满脸不悦之色，“章雁，你干什么呢？”

    章雁惹不起乔月曦，气焰顿时消了不少，忙低声道歉：“对不起，吵着你了吧月姐？我妹不懂事，我这就让她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