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他分明是在向她暗示，齐南枫对家人尚且如此冷漠，将来对她八成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这绝不是她的偏见，她很清楚，齐南枫拒绝跟齐陌亲近是有原因的，这位所谓的齐家哥哥，恐怕才是真正心肠冷漠的人。

    她不相信有哪个哥哥听闻弟弟重伤入院后，会真的忙到连一眼也不曾探望，况且他在评价齐南枫的时候，根本平淡得像个陌生人。

    他脸上笑着，眼底的光却是冷的，能冷到骨子里。

    他大约把她当作了能轻易欺骗的小姑娘，殊不知重活一次，她对人心的洞察力，早已飞升得不是一星半点。

    然而她依然选择了跟随他的思路讲下去。

    “齐先生说得对，阿南这个人，有时确实不太成熟，也过分任性了。”

    “恕我直言，你认为南枫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吗？”

    她天真又迷惑地微笑：“抱歉，我还没有考虑到这么深层的问题。”

    “如果你要进齐家的门，现在就应该考虑了。”

    齐陌虽说是齐南枫的哥哥，也是齐海阳的儿子，但他和另外两人的气场都不甚相似，他仿佛是父子三人中最谦恭随和的一个，事实上却是最难以捉摸的一个，连笑容里也隐隐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怜悯。

    尹华珞低下头去，佯装局促地揉捏着衣角：“那齐先生认为我该怎么做呢？毕竟……我对阿南，还是有感情的。”

    “你还年轻，不懂有些感情敌不过时间，迟早要变质，只有利益是永恒的。”齐陌将利与弊娓娓道来，就像他当初说服周婧时一样，“而且依南枫的性格，将来还指不定要惹出多少祸事，你跟着他，能得到的好处少之又少。”

    “……我大概理解了。”她轻声回应，露出了这个年纪小姑娘该有的、迷茫和脆弱的神情，“那么，齐先生的意思是……”

    齐陌俯身靠近她，在她耳畔悠然低语。

    “想进齐家的话，除了南枫，我该算是你更好的目标。”

    第45章 、毕业那年 ...

    齐陌比尹华珞想象中要直白一些, 但这样的剧情走向，大体也在她的意料之内, 毕竟她自始至终就没觉得, 这位哥哥是什么好人。

    上辈子他就是齐南枫和齐家正式决裂的□□, 到了这辈子, 他仍然不肯放过齐南枫，甚至还打起了她的主意。

    “容我多问一句，齐先生究竟看上了我哪一点，居然肯帮我进齐家大门？”

    “我调查过你的背景, 重组家庭, 母亲早逝，父亲和继母的感情岌岌可危，经济状况普通，社会关系贫瘠，但胜在清纯漂亮和成绩优异——诚然，这是所有灰姑娘都必须具备的条件, 否则难以一步登天。”

    尹华珞从容笑道：“您评价得很有道理，我承认。”

    齐陌一瞬不瞬注视着她，薄唇勾起极微弱的弧度，眼底隐有轻嘲之色掠过, 可语气依旧温和：“然而你偏偏有一样独特的优势, 这是任何人都代替不了的。”

    “哦？那是什么？”

    “至少你能牢牢抓住南枫的心，单凭这点就够了。”

    尹华珞婉声反问：“那么齐先生是想让我离开阿南身边，和你在一起？”

    “有何不可？我远比南枫更成熟更有实力, 且已经完全在西城站稳了脚跟，可以给你曾经渴望却不敢想的一切，让所有女孩子都艳羡你——而跟着南枫你是得不到这些的，他不学无术，甚至连前途都没有。”

    说齐南枫坏话的人，真该见一个揍一个。

    尹华珞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怒气，她适时做出了一副为难的表情：“但是齐董事长一向待我不错，我不想让他失望，让他认为我是个浅薄贪财的人……”

    “你以为我父亲是真心同意你和南枫在一起吗？尹同学或许很擅长哄南枫这种年轻的男孩子，但也该掂量一下自己的资格。”齐陌以最温文尔雅的姿态，淡然讲着最扎心的话，“他暂时同意，只是缓兵之计，将来迟早还要设法拆散你和南枫。到时候南枫未必有底气为了你向父亲抗衡，我却是可以的——退一万步讲，即使我留不住你，也能保证你从中获得足够的利益。”

    他仿佛成竹在胸，要和她谈一笔划算的交易，只等她点头答应。

    尹华珞彻底懂了，原来他的目的很明确也很简单，只要能让齐南枫痛苦就可以。

    她斟酌很久，终是再度开口：“齐先生，我父亲和继母的感情岌岌可危，您是通过什么途径了解的？”

    “凭我的人脉和信息网，想了解任何事都不是难题。”

    “那您一定也知道，我父亲和继母婚姻即将亮红灯的原因吧？”

    齐陌微怔，但神情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这很重要么？”

    “不很重要，我只是终于验证了自己的猜想。”尹华珞眼神渐暗，她无奈地笑了笑，“我先前原本还奇怪，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人物，能让我父亲和继姐死不松口，绝不肯承认幕后指使是谁——齐先生，我的父亲为钱财出卖女儿，你身为哥哥对弟弟痛下狠手，咱们还真是对亲情做了一番别样的诠释呢。”

    齐陌蹙眉，他温雅的伪装逐渐有些绷不住了：“你在说什么胡话？”

    她叹了口气：“齐先生可以权当我在说胡话，总之让我离开阿南是不可能的，对我而言真正值钱的不是齐家，而是阿南这个人。”

    “……”

    “今天谈话的内容，我回去后就会忘记，也请齐先生不要再作茧自缚了，告辞。”

    她迎着齐陌略显阴沉的视线，客客气气鞠了一躬，随后转身快步离开，没有再回头。

    这场较量，终究还是她胜了一筹。

    尤昱正在机场大厅里乖乖等她，见她匆匆而来，连忙好奇地跟上去：“班花儿你怎么了？一脸严肃正经要做报告的样子。”

    “没什么，想到了一些旧事而已。”

    “什么旧事啊？”

    “不太重要的旧事。”尹华珞模棱两可地回答，随即又认认真真告诫他，“尤昱啊，记住以后步入社会，千万别轻而易举就喜欢一个姑娘，得看她是不是真的爱你才行。”

    须知尤昱上辈子，就是为了一个女人，险些把尤家的公司都赔进去，自己也因此废了一条腿。

    这笔账，同样也该记在齐陌头上。

    尤昱似懂非懂，一头雾水：“哦，我尽量吧，其实我找不找得着女朋友还是个问题呢。”

    尹华珞抿唇一笑，没再多说什么，两人继续往机场出口的方向走去。

    外面日头高悬，明晃晃的还有些刺眼，尹华珞抬手遮在额前，另一只手伸向口袋取出手机，进入到了和齐海阳的聊天页面。

    不过片刻迟疑，她便很笃定地选择文件，按下了发送键。

    那是方才她和齐陌的聊天音频。

    该了结的事情总要有了结的一天，这是属于齐海阳的责任和权力，相信齐董事长一定能调查清楚。

    而她要做的，只有交付真相。

    *

    自那回尹华珞将音频文件发给齐海阳，齐海阳当时没有任何表示，但听说他转天就找了个借口，把齐陌调到邻城的公司分部去处理事务了。

    尹华珞从此就没再见过齐陌。

    高三这一年，日子风平浪静，她过得紧张而充实。

    她白天学习，晚上和齐南枫打跨洋电话聊天，尽管有时差，却也并不妨碍两人一聊就是俩小时，直到她睡着，齐南枫那边才会挂电话。

    她从不感觉孤单，因为他始终陪伴着她。

    可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这是尹华珞一直惦记着的事情，她曾很多次想要旁敲侧击问一问他的治疗进度，却又总是在最后关头生生忍住。

    她不愿意让他分心，如果有进展，他一定会主动告诉她的。

    时间一晃即逝，转眼间就来到了高考动员的当天，此时距离高考只剩下不到一周了。

    礼堂中，校长正在饱含感情慷慨陈词，而尹华珞就站在后台，等待作为高三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口袋里静了音的手机突然传来振动，屏幕上显示着齐南枫来电，她赶紧按下接听，本能地压低嗓音。

    “喂，阿南？我正在礼堂后台呢，待会儿就要上台了。”

    电话那边的齐南枫，语气听上去格外轻松愉悦：“嗯，别紧张我的珞珞同学。”

    “我才不紧张呢，你特意掐着点儿打给我，难道只为了说这一句没用的啊？”

    “当然还有一句，我要回去了，我们大概就要见面了。”

    “……真的？”要不是担心影响到周围的老师，尹华珞差点没尖叫出声，她欣喜地捂住嘴，“什么时候？”

    齐南枫给了她两个字：“很快。”

    很快是多快？都没个准确消息吗？

    尹华珞本来还打算多问几句，可旁边的老师已经示意她该上台了，她不得已结束通话，朝着台上方向走去。

    她没有拿稿子，全程脱稿演讲，优雅自信，落落大方，像是发着光。

    在演讲的最后，她说：“请大家相信，人生是有无数种可能的，只要努力前行，选择不会后悔的那一条路，等未来回顾曾经的岁月，就算对得起年轻时的自己——愿我们迈过这一扇门，披荆斩棘，都能梦想成真。”

    然后她赢得了全场雷动的掌声。

    上辈子的她失去了这样的机会，可是这辈子的她，终究成为了理想中的自己，意气风发站在了这里。

    从此踏出的每一步，都有意义。

    高考动员持续了三个小时，散会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钟了，尹华珞和班主任刘玉茹一起离开礼堂，刘玉茹正嘱咐着她这两天要调整心态，合理备考，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谁知抬头间神色微微一怔，站在原地不说话了。

    尹华珞顺着她的视线疑惑望去，下一秒却蓦然愣住。

    那是……

    齐南枫穿着西城中学的校服，正从礼堂座位的最后一排起身，迈着从容坚定的步子，逆着人群朝她走来。

    跨越了三百多天的漫长距离，他依旧像从前一样骄傲挺拔，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底光影桀骜，却在看向她的一瞬间，归于如水温柔。

    时间仿佛定格在此刻，直到刘玉茹笑着在尹华珞的肩头轻推了一把：“还不过去？”

    尹华珞如梦方醒，突如其来的幸福感迅速充盈了她的每一寸细胞，她欢快地向齐南枫奔去，到面前时收势不及，险些撞进他怀里。

    齐南枫果断俯身一把将她抱起，开心地转了数圈也不肯停下，两人紧紧相拥，什么话都没讲，就这么凝视着彼此的眼神，而后默契无比地吻上了对方的唇。

    这是她与他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下接吻，当着所有学生和老师的面，热烈而坦然。

    场面一时拥堵，有不少学生都准备离场了，见此情形又特意折返回来，就为了给这两位风云人物录个像。

    他们议论纷纷，看这意思，年级里关于齐小少爷和优等生分手的传言不攻自破，人家感情如胶似漆，好着呢。

    校长路过，见刘玉茹一脸慈母笑，不禁端起架子责备了两句：“你是他们班主任，也不管管？这都要高考了，影响多不好。”

    “年轻人久别重逢，是可以理解的。”刘玉茹笑道，“而且您又不是不知道，就是尹华珞带动了高三十二班全体学生都开始认真学习，还管住了齐南枫这个混世魔王——这也算某种意义上的，榜样带头作用了。”

    校长点点头，一时竟觉得很有道理。

    “嗯，是个挺神奇的孩子呢。”

    而此时的尹华珞，也总算从难以遏制的狂喜之中勉强冷静下来，她仔仔细细把齐南枫端详了一番，眼神亮晶晶的。